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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4

从那污秽之地出来，每个人都是一身臭味。扶珠找地方让一行人好好清洗，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救人容易，要保人长久周全却难。眼下尹顺已经跟尹豕搅在一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她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他们身边。

思来想去，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离开天清宗。

天清宗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这些人又都是老弱妇孺，修为近乎没有，就算离开，天清宗也不可能追究。

“我们也知道，天清宗没有我们的位置，可我们本就是走投无路才来的仙都，进天清宗也只是想要有口吃的，若是离开天清宗，我们又能去哪儿呢？”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说。

她说完，周围的人默然低头。

扶珠思量半晌：“我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我可以先给你们找个住处，至于后面的事，我们再慢慢商议。”

“这样你们看行不行？”

“这、这当然是好。”一听有去处，大娘难掩欣喜。

“只是我们这么多人……”

见人满脸愧疚顾虑，扶珠又不擅长安慰人，只挤出来一句：“人多力量大，我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她这话简直就像是定海神针。

“说得对！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是啊是啊。”

“…………”

你一言我一语，一扫先前的阴霾。

扶珠在想把他们安顿在何处时，凌峋悄然将她拉到一旁。

“我就不跟你走了。”凌峋开门见山道。

扶珠一怔：“……你还要回天清宗？”

“嗯，我要回去。”她很肯定。

“为什么？”

她一直是跟着尹顺走，她修为还没有尹顺高，处境如何可想而知。现在尹顺走到尹豕那条路上去了，她要是回去，只怕与眼中钉肉中刺无疑，很有可能连命都会没有。

凌峋沉默了片刻：“其实跳粪坑对我来说没什么。我从小就跟着我娘下地，所以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不跳，是因为在天清宗这段时间，我也看到很多。跳与不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跳下去的人那么多，可真正走出来的人只有尹风一个。剩下的，跟我们也差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也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我想要留在天清宗，是因为天清宗拥有的秘境最多，那些等级高的肯定是进不了，但我发现还有一些等级低的和一些已经废弃的高等级秘境，我试过，努努力可以进。”

“我想，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没有家世，也没有过人的天资，但如果我可以把这些好好利用起来，找到一条新的路。那就意味着有很多人多了一条路可以选。”

“一条不用跳粪坑，也能走出来的路。”

说这些话的时候，凌峋眼里隐隐有光闪烁，当发现扶珠定定看着她，不自觉收敛，垂下视线，低声道：“我知道，以我的资质，说这样的话有些不自量力……”

但我还是想试试。

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肩上一沉。

扶珠抬手搭上她的肩。

凌峋抬眼，与人目光直直撞上，她说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是感觉被人如此看着，心口莫名涌出一片热，继而滚烫。

扶珠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默默从百宝袋里拿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坠着一颗圆圆的琉璃珠，琉璃透亮纯净，里面装着一滴火一样红的液体。

扶珠把东西递给凌峋：“你要走的是一条艰险重重的路。这个，算是护身符，希望可以护你这一路平安。”

这一看就是珍贵之物，凌峋连连后退：“这个我不能收。”

扶珠拉过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腕处一点。

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下，凌峋轻嘶一声，手腕处冒出米粒大小的血珠。

扶珠抬手一引，那血珠就变成细细的血色丝线，钻进琉璃珠中，与里面的液体融为一体。琉璃珠霎时红光大盛，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那琉璃珠就像是活了过来，骨碌碌滚进了凌峋的手心中。

扶珠说：“那就当是我入伙吧，若他日你能找到路，就算我一份功劳。”

“只有你活着，这份希望才能活着。”

凌峋眼眶一热，这是第一次有人听完她的这些话没有出言讥讽，在完全看不见路的时候信她可以找到路。

凌峋咧着嘴笑，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抬手用力捂着眼睛，想要止住泪，哽咽着应：“嗯！”

*

只有凌峋一人要回天清宗，扶珠说先把其他人安顿好，再送她回去。

凌峋跟一个小女孩关系亲近，也想知道他们在何处落脚，这样她后面要是想找他们也知道去哪儿找，同意了扶珠的安排。

仙都客栈倒是不少，但并不都是好去处。为了尽可能多的招揽客人，不少客栈是开在鱼龙混杂之处，而这种地方最容易出事端。

跑了一些地方，扶珠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合适的。

扶珠先进去跟掌柜的谈，没想到竟遇到一个认识的人。

严格来说也不认识，她们只是有一面之缘。

在杀束平那晚。

那天她被束平等人堵在小巷子里，没想到她竟然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对方见到她也难掩惊诧，不过客栈里还有其他人在，遵守那日的约定，她并没有声张。

两个人就如最寻常的掌柜与住客那般相处。

一切谈妥之后，扶珠才出去把人都带进来。

把他们都安顿好之后，扶珠送凌峋回弟子院。

天清宗的弟子院管得不严，只要不闹出事，住处是可以换的。为了避开尹顺，扶珠跟凌峋一起重新给她找了一个住处。

安置妥当之后，扶珠才离开，从弟子院出来，不免思索起客栈的人后面要怎么安排，经过疏香阁前的大街，意外看到卓颜。

扶珠脑子里灵光一现，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卓颜听说整个仙都的高手都在这疏香阁，一时技痒，想找人切磋，兴冲冲跑过来，结果一个高手都没遇见，反倒遇见一堆怪事。

这疏香阁乃是宗门在仙都的落脚处，并非一家之私宅，但这儿所有人嘴里说的念的都是天清宗。

更奇怪的是一个一看就是符箓师的苗子的人竟然说自己要去当剑修。

这不是把鱼挂树上养，暴殄天物吗？

卓颜将人拉住，忙说：“这位道友，你是天生的符箓师，不该去那个什么天清宗，该去仙箓门才是。”

听到这话，对方却一脸吃苍蝇的神情：“去去去，哪儿来的疯子！”

卓颜不走：“我不是疯子，我是认真的，你真的应该要去仙箓门。”

对方瞥她一眼：“你是仙箓门的吧。”俨然是肯定的语气。

声音陡然一拔：“仙箓门好歹也是六大宗门之一，现在为了抢人，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老祖宗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卓颜还是一脸正经地解释：“我不是仙箓门的人，我……”

话没说完，一个老婆婆将她拉走。

“丫头，别再说了，那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走出一段距离后，老婆婆说。

卓颜困惑：“我……我没惹他啊，我只是提醒他而已，他真的不适合当剑修。”

“没什么适不适合的，就算你说得是对的，让人去仙箓门的话也不能说。”

“为什么？仙箓门不是紫云第一宗门吗？去仙箓门不好吗？”

“那你怕是记错了，紫云第一宗门是天清宗，不是仙箓门。”

“不可能啊，就算我记错，《紫云记》不会错啊。当年屠魔之战，仙箓门身先士卒，立下汗马功劳。就算仙箓门没落，那也应该是红莲川，蓬莱岛或者千音阁成为第一宗门才是，这个天清宗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所有人……”

老婆婆慌慌张张地捂住卓颜的嘴，不让她再往下说：“这话可不能再说，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卓颜睁大了眼睛，不明白怎么说句话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看老婆婆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卓颜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婆婆这才松开手：“总之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这琼英榜上的都是剑修，你要是跟人说他当不了剑修，那不就等于在骂人不中用吗？所以这话还是别说为好。”

卓颜想不明白，这跟中不中用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嘛。再说了，做自己天赋所长的事，事半功倍不好吗？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老婆婆已经离开了。

“卓颜。”有人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卓颜回头，见是扶珠，欣喜，张口就道：“扶……”

猛地反应过来，急急改口：“眠眠！”

“你怎么在这儿？”

乍然听见这个称呼，扶珠稍反应了片刻才适应，回：“刚好路过。”

记得自己找她的正事：“对了，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扶珠记得卓颜说过樊大哥他们住在一个纳柴山脉中，听起来是个地广物博的地方，若当真如此，客栈中的人或许可以去那里谋生。

听她说完，卓颜毫不犹豫道：“可以啊！”

“拱龙寨的人都很好的，经常会流落到那里的人，大家都会很照顾的，若是想留下来，还会帮着安家。”

“真的可以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给樊大哥写封信问问，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扶珠眉眼染笑：“好！”

*

扶珠跟卓颜回到山花海树楼，一进去，刚好看到尹风带着乌泱泱一大群人上楼。

排场比起上一次更大了。

尹风被众人簇拥着，春风满面，好不神气。

连卓颜也注意到了，好奇问扶珠：“那人是什么人？”

扶珠收回视线，声音低低道：“将死之人。”

*

自从尹风上了琼英榜，仙都的鸡毛就越飞越多。

“……他们说尹风是五千年一遇的剑修奇才。”

“说他淡泊名利，只一心为苍生求大道。”

“还说，还说……”话没说完忽然停住。

“还说什么？”上座之人问。

跪在地上的人哆哆嗦嗦，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地上，咽了咽口水继续说：“还说……还说像他这样靠自己的努力登上琼英榜的人，才是世人楷模，不仅天赋异禀，还心怀苍生，当建庙立像，叫世人日日参拜。而那些……那些靠出身，不学无术还耀武扬威的给他提鞋都不配……”

“嘭！”

摆满佳肴美酒的桌子案桌被人一脚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