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找到许衡时，她正在弟子厢房前的练习空地上教婉玲儿基本的重剑抓举方法，听闻谢风的来意，便交代安静呆在一旁与他们一同练习的元宝继续照看婉玲儿抓举重剑，自己则同谢风一起前往议事厅。 被留下的婉玲儿看着还没自己高的元宝，皱着眉撅着嘴不服气道：“阿衡怎么回事，叫你照看我，我照看你还差不多吧，小元宝，你说是不是？” 元宝听着婉玲儿的话，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单手抓起方才婉玲儿努力了半天都没能双手拉动的铁棒，笑着小声道：“是啊玲儿姐姐，辛苦你一边练习一边照看我了。” 婉玲儿看了看元宝单手拎起的铁棒，又看了看他真诚的眼神，心虚道：“小事儿，呵呵，小事儿，我们接着练习吧。”说着便又开始拿自己那个花梨木雕的重剑开始装模做样地学习抓举姿势。 ~~~~~~~~~~~~~~~~~~~~~~~~ 这边，许衡已经跟随谢风来到了巨灵宗的议事厅。 甫一进门，许衡便看到本在擦拭一把墨绿色重剑的中年男人望向自己的复杂眼神。那样的眼神自己在师父那边也曾看到过，有着像是透过自己看向别人的空茫，又带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的深邃。 许衡垂下了眼眸。 “师父，这位便是许姑娘……师父？”谢风疑惑地提醒莫名呆愣的师父。 谢永安看着许衡的脸，陷入回忆。 ............................ “永安，阿意此行我定要陪她，但我会留一分魂照顾我二人之女，隐姓埋名，远离纷争。但我迟早有无力之时，届时拜托你替我二人照顾一二。”男人提着银丝玄铁重剑，声音中透出决绝。 此后十八年，谢永安再未见过男人。 ............................ “师父？师父？” “……许姑娘，快请坐。”谢永安从“撞见故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看到她的一瞬间，他还是被那些自己试图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击中，情不自禁地失了神。 经谢风提醒，谢永安反应过来，赶忙招待许衡落座，动作中稍有些慌乱。 谢风看到师父这般情状更加好奇，站在一旁尽量隐匿身形，希望师父忘记自己的存在，这样他可能还有机会多听到一些师父的八卦。 可惜谢风的大光头实在是太显眼了，是个眼神正常的人就无法忽视，何况修者们的眼力更是出众。 “风儿，你先去看弟子们修习吧。”谢永安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谢风只好告离，那锃亮的光头微微低垂，明晃晃地显示出主人的失望。 谢风走后，周遭安静下来，谢永安拇指微曲捻着手心的老茧，明明面前是小辈，他这个长辈看上去却有些不安。 许衡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宗主，我师父一月前离世，在他离去前曾交给我这枚玉佩，让我拿着它来找您，您可知道我师父的用意？” 谢永安伸手接过许衡拿出的剑形玉佩，将玉佩翻了过来看到上面的“无意”二字，身形仿佛微微一晃，又很快稳住，他开口道：“你师父是我的老友，他曾嘱咐过我，待自己离世后由我来照顾你，这枚玉佩便是他的信物。” 师父让自己拿着玉佩来找谢永安，许衡对谢永安的说辞不疑有他。只是她仍觉得不解，也不愿意轻易接受。“师父早有预感他会去世？他可曾向您告知缘由？” 谢永安沉默了片刻道：“你师父他早年修炼过于刻苦，身体损耗超出了他能恢复的限度，在他觉得身体无以为继之时便提前将你托付给了我。” 许衡想到师父离世前日渐虚弱的身体，虽然不愿意相信实力强劲、与天争命的修者会因修炼过度殒命，但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几次压抑悲痛的情绪后，许衡又问：“师父可曾与您交代我师兄的情况？” “师兄？”谢永安有些不解。 “是的，一年前我师兄因外出寻亲离开，至今未归，我师父可曾向您说过我师兄可能的下落？” “嗯……这倒没有。你就在宗门好生修炼，你师兄回来的话定会来寻你的。”谢永安语气有些不确定道。 许衡内心因为这些许不确定又升起了一丝怀疑，为何谢永安一副不知道师兄的样子，师父将她托付出去时难道没有告知师兄的情况么？ “那我师父可曾将我外出历练的师妹也一同托付给您？”许衡心中疑窦已生，便捏造了个师妹试探。 “那当然，待你师妹回来，她也会一同来巨灵宗修习。你师父是我多年好友，他的徒弟我定会好好照看。”谢永安顺着许衡的话说下去，丝毫不知自己的说辞已然漏洞百出。 听到这样的答案，许衡心下一沉，师父交代自己拿着玉佩来找谢永安，一定是因为他足够信任这个人，且巨灵宗一向以“修者侠心”为外界称道，他们的宗主定不会存害人之意，但是为何这谢宗主却好像在撒谎？ 师父，你究竟为何突然离世？ 许衡被这些问题和师父不明的死因压得喘不过气，但她没有拆穿谢永安的谎言，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撒谎，但她依然愿意相信师父对这个人的信任，相信一个为百姓谋安康的宗派之长的正义之心。 谢永安叹了口气，抬起厚重的手掌摁在许衡肩上，“你若愿意，日后也可像风儿那样叫我师父，从今日起你便是巨灵宗的弟子，可以和所有弟子一样在宗内修习，我听存意说前几日对剑你胜过了他，你天资不错，我也清楚你师父的实力，你跟着他必然没有落下修行，好好努力，将来定会有所作为。” “多谢宗主。”许衡感受着肩上的厚掌传来的温暖，又想起师父每次看到自己学会新剑招后总会欣慰地拍拍自己的肩膀，鼻尖忍不住发酸。 谢永安听着她仍叫自己宗主，也没有勉强，只交代了门口的管事带许衡去领取一些巨灵宗的弟子服和日常用品。 看着许衡和管家一同离开的背影，谢永安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个清灵美丽，超然脱尘的少女，她和许衡有着极其相似的面容，只是线条更为柔和，肤色更加白皙。 “阿意，这孩子很像你。”谢永安喃喃道，已是中年人的嗓音中藏着少年时的哀叹和思念。 ~~~~~~~~~~~~~~~~~~~~~~~~ 管家领着许衡去领弟子服和日常用品。 “许姑娘，日后你就是咱们巨灵宗的弟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叫我宁伯就好，咱们巨灵宗的人向来都非常友爱，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和大家讲，实在难过去练习场随便揪个弟子切磋切磋也是好的，我听闻你对剑打败了少宗主，真是年少有为，可惜那日我出宗采买，没能看到你们精彩的比斗。” 一路上，管家看着这个长相清冷的少女似乎被哀伤的情绪笼罩，便挑了些宗内的趣闻讲给她听。基本上都是他说，许衡听。 “说到少宗主，你还不知道吧，别看他现在一副少年英才的样儿，小时候可没少追在我后面哭鼻子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衡配合地摇了摇头。 “因为啊，他那时是宗门最小的弟子，学得比别人晚，天赋也稍弱些，每每与其他弟子切磋都输，输了就不服气要接着比，然后又输，一天下来赢不了几次。” 许衡不难想象那个画面。 “那时候宗内事务繁忙，宗主修炼也正在关键时期，每日也见不了少宗主几面，少宗主输得委屈了便来找我哭诉，一边哭一边说下次一定能比过师兄师姐，小小的孩子，好胜心却不小。” 宁伯笑眯眯地讲着少宗主的“糗事”，要是谢存意听到定是会尴尬到再练断几根木棍，说着说着宁伯感慨道：“不过这好强的娃娃最后也真凭着这股子劲儿成为了同辈中的佼佼者，这不，前阵子都筑基了，比宗主当年筑基的时候还早几年呢。” “还有你们大师兄谢风，这孩子天赋极强，就是有些不务正业，平日啊最爱听些八卦，他那个光头啊就是有次偷听某个长老夫人教训长老，被长老发现后给剃的。因为这个长老头发日渐稀疏，看到这小子偷听自己挨骂更是来气，便把他头给剃了，后来见一次便剃一次，你们大师兄干脆就再也没把头发留起来过了。” 许衡听到谢风光头的来历，忍不住有些震惊，竟然会有人因为偷听八卦变成光头的么。 “还有……” 在宁伯絮絮叨叨的讲述中，许衡也渐渐忘记了悲伤，脸上也渐渐带上了笑容。 往前走，又是新的日子。 巨灵宗的库房离藏剑楼很近，是藏剑楼旁的两间小巧平房，间或有弟子三三两两地领了弟子服、腕带之类的物品从房屋正中的小门出来。 许衡他们刚走到库房前便听到有个暴躁的女声从房里砸出来： “你们这群小崽子，这次领的弟子服要是再给我不到一个月就穿坏，就给我光着屁股去练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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