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惊叫引起谢家侍卫警戒,赶到的侍卫看到一人瘫坐在场中,立刻就将情况禀告给秉文。 秉文听了,立刻找到在场边沉思的谢安:“公子,一位女客被竹叶青咬了。” 听到竹叶青,谢安便举步向女宾区靠近,眼神凛然:“布置场地之时用雄黄熏了三天,更是派捕蛇人巡逻了三天,怎么还会有蛇在此处? “去请随宴服侍的大夫,抬一副担架,再找一辆马车,向后厨要一小坛酒和几个鸡蛋。先别告诉万石,这是他第一次主办活动,我去处理罢。” “是,公子。”秉文听毕,匆匆小跑着办事去了。 站在女宾帷帐外,谢安短暂停步朗声道:“听说有异常情况,谢某作为主家特意赶来处理,失礼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语毕,也是不等回应,径自掀开了帘子。 “安石。” 谢真石就站在门口,将帷帐别在柱子上腾出进出空间,与弟弟对视间,扬了扬下巴,谢安就顺着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一众人惊慌失措,远远看着场中,场中一个胡服女子瘫坐当场,另外一位将对方的裤子半褪至膝间,看着伤口眉头紧蹙。 见到他来,刘姝仿佛松了一口气,立刻道:“太好了,快去准备酒和鸡蛋,伤口得尽快处理一下。这周围我看到过石胡荽,但只有这个,药不够,得准备担架和车马,尽快进城找大夫。” 望着她这般紧张,谢安闭了闭眼,将心头奇异浮现的笑意压了下去,冷静道:“你要的,马上就到。”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倒转头安抚受伤的人:“别怕,有办法处理的,相信我。” 瘫坐在地上的女子浑身颤抖,但也没有像一旁被吓到的女郎直哭,只是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道:“但那是竹叶青……” “你听好了,被毒蛇咬后会有这么几个阶段。一,毒性入血肉,伤口出血,周围可能会起疮流脓,二,毒性随血液流至全身,引发剧烈疼痛,三,可能引起高烧不退。” 尽管面上不显,但飞快语速已然出卖她的急切,刘姝循着记忆,将医治方法都说了来:“所以救治方法,一是拔毒,敷药防止脓疮,二是吃药镇痛,三是预防高烧。 “第一项我们现在就能做到,后续得等回城吃药。可能会很痛,但别怕,只要处理及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信你。” 双手相握,如此危急关头,场中二人彼此对视,竟是笑起来。 谢安静静看了半天,才认出受伤的是并未受邀的司马南弟。 但看这情况,庐陵公主应该未以真名示她。 转头望向谢真石,后者也是摇头,并不知道公主也会来的样子。 让公主受伤是大罪。 但如果是不速之客偶然遇到特殊情况,那就另当别论。 不多时秉文率着两位仆人站在门边。简单礼过,秉文低声禀告:“酒和鸡蛋到了,担架车马也已备齐,但大夫不知为何被人打晕,叫不醒来。” 蛇,大夫。 有备而来啊。 谢安轻轻点头,拿过酒壶,就走到刘姝身边,轻声开口:“酒到了,你就……” 没等他话说完,刘姝一把夺过酒壶,径自灌了一口,酒液含在口中,就俯身去那伤口处,以唇相触。 血液沾在嘴唇周遭,竟比胭脂还红。 正如周遭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谢安危机感骤起,两个字脱口而出:“小姝!” 刘姝只抬眼看了看他,就将一口毒酒唾在身旁,不由分说又是灌了一口,再去吸那毒。吮了□□次,一瓶见底,刘姝这才用袖子抹了嘴唇。 将腰带解开扯成两半,分别系在伤口上端下端一拳距离。紧急做完这些,不觉如何似的吩咐男人道:“你将她抬上车,我去采药,在我回来之前,拿鸡蛋蛋清敷伤口,蛋清变黑就换新的。伤口小,采三株就够了,我很快回来。” 不等男人答应,又嘱咐伤者道:“你要做的就是尽量别乱动,延缓毒发作的时间。” 将伤腿小心翼翼放下,人站起,失去腰带的长裙曳了一地。她也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嫌裙子碍事,干脆将裙摆提起,露出半截,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帷帐,在一帐之隔的丝竹管弦之音里,留下一地寂静。 司马南弟就是这样等着,看着一向温和的男人死死盯着被吐出去的酒渍,手里执着空无一物的酒壶,面色冷峻,眼神更是如视死物的冷漠,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极轻地警告着。 “我没有邀请你来,阿姊看样子也不知情。所以,你在这受伤,就算在座有人认出你,也与我谢家无关。” 牙关紧咬,还是咬出一身傲气,司马南弟轻哼一声:“我知道。” “她不知道你是谁,但她冒着什么风险救你,你得心里有数。” 这一番提醒,却叫人心中有愧。 人垂眼看着腿间,本该系在腰间的丝带,叹了口气才说:“……我知道。” 将变化看在眼里,谢安轻轻点了头,便站起身叫下人抬担架。 等到人手里抓着药草回来,车马已经候在当场。 谢安站在车驾旁,将手中石臼交给她,刘姝点头示意,上车看到秉文抓着鸡蛋敷伤口,用过的蛋已经黑了一个。 刘姝忙不迭将药草上的水甩干,塞进石臼:“这是第几个了?” 秉文恭敬回答:“回女郎,第三个。但是第二个并没有发黑的迹象。” 刘姝这才松了口气道:“是好事,说明毒性不大,致命程度大大降低了。不用敷了,等我上完草药我们就回城。” “是。” 秉文拿着用过的鸡蛋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位女郎在车中。 药草在石臼中碾落成泥,刘姝一边捣,一边头也顾不上回地叮嘱:“现在应该不致命了。怪我没学过号脉,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答复。但是这些是我从一位医术很好的婆婆那里学到的,她救过的人少说几百,多则几千,在我们那里有神医之称,不会有问题的。” 一声声石器相磨之中,却有啜泣声传来。 刘姝这才回头看着南弟,手上功夫不停,担心地问:“是疼吗?会疼的,可是这里没有止疼药。往好处想,会疼但是不会致命,是不是好多了?” 明艳女子眼中流下两行泪:“对不起,连累你了。” “为什么这么想?遇到蛇不是你想要的,被咬也不是。换言之,那蛇离我那么近,也可能咬到我。被咬的不是我,虽然这样讲很对不起你,但我还得谢谢你呢。” 刘姝不好意思地笑笑,将药浆敷在伤处,汁水倒光,才松了口气,转头宽慰道:“好好躺着,什么都别想,我会陪着你的,会没事的。” 话音落下,拿着石臼下车,与车旁的谢安视线对个正着。 秉文将石臼接过,刘姝松口气道:“回城吧。” 谢安点头,便跟一旁秉文嘱咐:“记住了吗?” “记住了:先去找万石公子,叫仪式继续;再去找刘惔公子,此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叫他放心清谈;最后去找何攸,让他严查布置仪式的人,看看是谁在做手脚,无意者罚款,有意者就……” 话语未竟,被谢安打断:“去办吧。办完跟阿姊车马一起回府,不用特意跟来了。” “是,公子。” 秉文拎着石臼向二人道别,小跑着去男子席间了。 刘姝看着人跑远,又看看近在眼前,望着她许久一字不发的人:“那谁驾车?我不认识路。” 谢安凝视着她,很难才笑出来,但一开始笑就止不住,话音都发颤:“原来世上还有女郎做不到的事啊。” 刘姝不解:“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性命攸关!” 谢安这才收了笑容,轻叹口气道:“回车上坐好罢,我来驾车。” 感觉有些不妥当,但又说不上来。 刘姝蹙眉,看着浅笑的谢安,还是回车坐在南弟身边,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望着人微微发红的脸颊,她立刻以额头相抵,闭目感觉着些许温差。 “还是发烧了啊。” 门帘垂下,车前一沉,有人坐在前排。 马车刚要起步,车帘又是被掀起,来人却是谢真石,手里拿着一条手帕系成的长带。 “是手帕围的,应该够长了。我们没能做什么,但也不能让你这么离开。请收下吧。” 刘姝后知后觉,摸摸早已散开不成样子的裙装,将带子收下,笑着致谢:“多谢阿姊,有心了。” 谢真石温言道:“阿姊要谢你的,才有许许多多呢。” 布帘再次垂下,这一次再没什么能阻止他们。车驾又快又稳,将她们一路载回建康城。 等谢安叫她下车,他们已经置身药庐,许多药材大喇喇摆在院子里晾晒,气味混杂,却能让人安定下来。 药庐学徒将担架抬下,转置病床,才有一位白须老者徐徐赶来,看到腿上敷的药膏,转头问谢安:“安石,什么情况?” 回答的却是一旁,他并未注意的随行女子:“被竹叶青咬了,已经用黄酒拔毒,现在腿上敷着的是石胡荽。在敷上石胡荽之前,用鸡蛋清试过毒性,一个鸡蛋清彻底发黑,第二个隐约发灰,第三个无恙。现在有些低烧了。” 医者病患为先,听完现状,老者干枯的手便搭在沉睡女子腕间。脉号完,又是翻开眼皮看、打开口腔闻,如此才下了定论。 “拔毒及时,心脉无虞。去开镇痛清热的方子吧,药膏再做两幅,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 学徒听到嘱咐,立刻称是离开。 老者这才将女子认真看在眼中:裙子本该华美但沾了许多脏污便斑斑驳驳,腰间布条还着许多个打结,手指缝尽是石胡荽浅绿汁液,身上有酒气,脸上也沾着东西,不知道是些什么。 撵一把胡须,沉吟半晌才道:“你跟葛洪葛稚川,或者说,抱朴子,是什么关系?”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