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哗啦声响起,柳缺拉着泸逊破水而出。 此处已是河滩,河中央大约是两个人的深度,泸逊双臂胡乱拍打着水面挣扎着浮上水来,柳缺一下稳住她的身形,扶住她的腰,游向岸边。 泸逊止不住地咳嗽,单手撑腰,抵着一侧鼻子擤水。她的头发杂乱无章地沾在脸颊上,河水泡过后的脸颊更加的白皙,黑发贴在上面,更有视觉冲击力,黑白分明。 柳缺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开她的头发。 泸逊有一瞬间的凝滞,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般无害地盯着柳缺。接触到他的触碰,她生生打了一个战栗。她无意地眨眨眼,将睫毛上不能承受的多余河水甩出去,顺着脸上头发贴出的轨迹,蜿蜿蜒蜒地流下去,流到脖颈上。 柳缺有一瞬间的呆滞,明明是水,他却感受到火一般得灼烧着自己的指尖。他立刻把手伸回来,泡在河水里,低下头悄悄看自己的指尖,灼烧感消失了。 泸逊也从快溺水的窒息刺激中清醒过来,转身朝岸边走过去。她悄悄瞥了一眼柳缺,瞧见他低头呆呆地看着水下,红晕缓缓浮上脸色。 他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关切道:“你怎么样?” “没事。”泸逊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慰感,片刻后她问:“那些人会不会追来?” “他们没有料到我们会跳河,虽说水势不急,毕竟有些深,而且分支众多。我们大概往下游了好几公里,他们如果追踪的话,指不定我们的逃亡方向,只会徒劳。”他眯着眼,眸色深深,声音低沉,“或许他们就没有想过我们会逃掉。他们现下不敢现身,远攻是最能够防止损伤又可以造成敌人减损的方式,而且他们已经了先机,不会再出手了。论单打独斗,不是你我对手,但不排除有些亡命之徒,为了丰厚的奖金,来杀我们。” “是来杀你。”泸逊纠正道。 “......”分得这么清楚吗? 俩人坐在火堆旁边慢慢靠着衣服,火光摇摇曳曳,像风一样漂浮在泸逊的脸上。 火有根,风无根。 “你去哪?”柳缺问她。 “回一趟越露楼,之前说过会回去一趟。”泸逊欣赏着火,火呼呼地燃。要是自己是一簇火多好,有薪柴就燃,无薪柴就熄灭,简简单单,不要做人世间的一份。看,火烧得多热烈,每种颜色都出来分一秒时间,都出来散一份能量,热势上扬,乘势而上,最后无影无踪。在无人处遇到寒冷之霜气,再凝结成冰雪,奔赴大地。 柳缺站起身,看着远处已经降下来地天穹,世界彻底被黑暗所俘获。 “有人来了。”他抽出束衣剑戒备起来,眉眼瞬间冰冷起来,“来者不善。” 泸逊闪身站在柳缺身旁,持剑而立。 气氛一下变得凶险,黑暗里涌出来几名蒙面黑衣的剑客,只留出一双眼睛来,散发着凶戾之气,像是吃人的黑熊,将他俩团团围在中间,战斗情绪拉满,一触即发。 “看得出来什么来头吗?”泸逊眼神四处逡巡,侧头问道。 “我猜是弦月宫的人。”柳缺谨慎地注意四周的氛围,“主上不会派尽的人,他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一味的派遣只会损失人手,一定会从其他地方买杀手。” “为何是弦月宫,不能是天灯的?” “主上与你们天灯首领貌似以前就结仇了,我之前说保下你只是搪塞你的说法。”柳缺坦白,道:“而且天灯的人你会不认识?” “你接到的任务是杀我,为什么临时反悔?”泸逊淡淡瞥他一眼,眼珠上下打量,暗含审视之意。 “如果我说我突然不想杀你了呢?”柳缺吊儿郎当回答道,随即又正经起来,“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你。” “不想说就算了,没必要敷衍我。”泸逊慢慢移动身位,警惕着对面的人突然袭击。 柳缺没有解释,这次他说的是真话,尽管有点偏差。 对面的人再也憋不住了,“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你要急着死,就先上,等下死的话,恐怕黄泉路上有点拥挤。”泸缺高声道。 黑衣刺客被气得火冒三丈,催动剑气就冲了过来。 “他可没有你沉得住气,杀手还是你做的成功。”柳缺开玩笑,说着就冲了上去。 “......”什么时候还说这种,不过我同意。 她站在原地看前面的俩人单挑。 只见俩人甫一相逢,兵器相接,眼神相碰,激起一声兵鸣,黑暗中爆发了一种激荡之气。泸逊又感受到了他的剑气,像是天地之间的怨气都聚集在他的剑上,撕裂黑衣人的皮肤,丝丝深入,由表及里,直至脏腑。 黑衣人胃部一抽动,呕出一口鲜血来,滴在两人的剑上,使得柳缺的剑更加兴奋,似乎就要跳出柳缺的控制,强烈的欲望支使他出剑。柳缺极快地反身刺剑,扎破喉咙,阵阵热血狂飙,身后三步远的黑衣人眼睛突然变得血红,模糊一片。血腥之气忽然飘得极远,泸逊被迫吸入,星星点点般溅射到火堆里,惹出血红的泡沫,极速热化成一条烟气,消失不见。 黑衣人的生命也消失不见了。 “还有人?”柳缺提剑指着敌人,极嚣张道:“你们来多少,我杀多少。” 他右手小指挖挖不存在的耵聍,随手弹出去,“要不一起上?” 众人听他口出狂言,纷纷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睛看到了对柳缺不可一世的张狂的惊讶,向剑一般射出去。 柳缺持剑挽剑花,软剑在他手里像条长了眼睛、开了灵智的毒蛇,与他心意相通,只找敌人的弱点。 太慢了、手太低了、剑太死板、剑法使得太生硬......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柳缺手速快到看不见,所到之处具是断手,竟是生生把对方的手齐肘斩断。 此时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一个两个的停下来,嘶吼起来。血条滋滋地冒出来,将脚下的土壤生生地冲出一个土坑,盛满血液又渗到下面去,染红了那一片土地。 泸逊注意着柳缺那边的动向,他好像有些疯狂,一杀起人来,有些邪里邪气。她这边的人也不弱。 面前已经倒了好几个人,全是齐身斩断,山崖边的一幕又展现出来了。黑衣人忌惮她的剑,纷纷不敢上前,喘着粗气道:“这位姑娘,我们的任务是杀了他,不是你,你可以走。” 泸逊的剑一催动便散发着森然刺骨的凉气,好似身临昆仑山颠。她不屑道:“一开始的时候,你们有让我走的机会吗?现在?晚了。” 敌不动我动。她突然发难冲进黑衣人群里。 黑衣人没有预料到她突然的行动,纷纷往后退去,只是她更快,全部把他们截留在一个身位之前。 黑衣人们都试探着,再这样僵持下去,死的就是他们。他们发动攻击,不再一个人上,群攻在这种情况下,明显胜算更高。黑衣人们感到十分的困惑,在泸逊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退意,她的气势生生压到他们,她尽量释放蓄积的剑气,如潮水般涌过去,将他们拍倒在沙滩上,就似鱼被海水冲上岸,有尾鳍,但是却帮不上忙。 眼下的黑衣人们就处于这样的状况,有武力值,但却在面对泸逊时竟生出了‘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的念头,产生了退却的想法。任务失败至少还可以有命活,但是在这里硬斗,是肯定会死的。 泸逊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跑掉的。 她右手持剑,剑尖指地,左手横于身前,呈现弓步的起手式,剑气释放更加没有收敛。 黑衣人们都被震住了,但是他们的腿脚却比脑袋反应更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泸逊施展瞬移之术,悄然靠近,于无声之间绕着对方的喉咙一转圈就轻易划破皮肤甚至血管骨头。她取人性命一般直取命脉,不会再有让人反应或者存活的可能。黑衣人们逐渐反应过来,提剑对抗。 泸逊提剑阻止,右手格挡,见黑衣人逐渐把绝望转换成斗意的眼神,泸逊来了兴趣,一味的杀人有什么乐趣,会反抗的猎物才是捕食者最好的战利品。 右手剑指着对方脖颈,只差一掌宽便可以刺穿那人的喉咙,让鲜血飙出来。那人却在泸逊眼睛里找到一丝笑意,他怔了怔。 泸逊右手一松,剑便在黑衣人的剑上旋转落下,她的左手一抓,反手扣住剑柄,往黑衣人腹中一送,一抽。 黑衣人站在原地捂着腹部,艰难地抬头看着泸逊,嘴里泛着血腥味,一说话就有血丝上涌,“让他们走。” 泸逊歪头,俏皮地贴着他的耳朵笑道:“战斗的时候别分心。” 不等他回答就伸手推到了他。 她才不会放过那些上来送死的人,那些人也不会知道,刚刚那名同伴为他们求情。 来不及让他们知道,泸逊就把他们一一斩于剑下。 归鞘。 柳缺见那边结束战斗,他也速战速决,将最后一个人当胸刺穿。 倒地一片的黑色尸体,将会是秃鹫的美餐。 “你杀起人来有种独特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柳缺眼神透着亮色。她好像是和自己一样的,嗜血疯狂,但又懂得克制。 “你也是,很邪门儿。”泸逊淡淡道。 “?”他将剑擦拭干净,束回腰间,松松的笑意挂在脸上,有些故意拿她开玩笑的意味,“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好歹,算是共事,过两次吧,我这个人不值得更高的评价?” “......”泸逊不置可否,只淡淡地上下打量他两眼。 “算了,你别讲了,应该没有什么好话。”柳缺摸摸鼻子,阻止她的评价。 “你什么打算?”泸逊停下脚步,顿了顿,罕见地开口问别人接下来去哪。 “东躲西藏,没地儿去。”柳缺看着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要跟在泸逊身边,可以第一手知道她的信息加以利用,“要不我给你钱,你像今天这样帮我。就算你接的我的订单,我们一起走。” “不行。”泸逊悄悄翻了个白眼,他知道他的实力远不止刚刚那些,拒绝得干脆,“就算刚才我不出手,你自己也可以解决。” “你还需要我。”柳缺昂首挺胸肯定道。 泸逊转头看向他,疑惑道:“从何说起?” “之前我说过还欠你一个消息。” “我身份暴露的消息?”泸逊垂头想了想,跟他一起上路固然会增加许多危险,但是多一个人的话,这样的话自己的消息来源也会多些渠道。虽然知道柳缺不会没有地方可去,不然前几天消失的他去哪儿了?他也知道柳缺的消息来源比自己门道多,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也许留在身边可以随时监控他,趁机弄清楚他的目的,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留下来的,有什么可以加以利用的? 她抬头看着他,随意点头回答道:“可以同行。” 柳缺看她低头思考好一会儿,心中盘算着怎样让泸逊同意自己的要求。他有些惊讶泸逊同意了,稍加思索后便明白了,她应该也是有所计较的。 “最初是从黑市那里传出来的,听说那个人是去过越露楼后,再去的黑市找百晓舍交易的。”他道。 “你为何知道?” “我拿消息换的。”他眸色闪亮,狡黠道:“百晓舍一直想知道昆仑圣剑印霜在谁的手里。我就拿这个换的。” “这个到无妨,反正一出手大家都会知道,只要我不现世就行。”泸逊满不在意,继续问道:“那个去越露楼的人是谁?” “百晓舍说只能告知到这里。” 泸逊有些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那个人肯定是知道我的,先知道我的杀手身份再确定我身在越露楼的。”泸逊猜测应该是组织里的人。 “我猜测应该是蒋阶,”他皱眉点头道:“那天他自裁谢罪时说了一句,他背叛了你。” “他是受人指使的,究竟是组织里的谁我没办法确定。”泸逊也是同样怀疑是蒋阶,那天围剿她的人中只有蒋阶是天灯的人,“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我问了李崇,那天就是蒋阶到过百晓舍。” “你对弦月宫了解的多吗?”泸逊突然问,“刚刚来截杀我们,他们行方式跟我们都不一样,他们是一队人马一起接的任务。” “他们的杀手武艺普遍比天灯、尽组织的杀手低,所以他们觉得单打独斗不适合他们内部情况,一起出动,相互配合这样胜算高些。”柳缺解释道:“听说下个月,他们要招收一批武力高强的新人入宫,以改变他们这一致命的缺点。” “比武?”泸逊问。 “你想去?”柳缺反应过来,“可你不是天灯的大小姐吗?” “在外没有人知道,”她顿了顿,有些迟疑,但还是告诉他了,“我找到了我母亲的玉珏,线索指向弦月宫,我必须得去一趟。” 柳缺停在了原地,她是在查以前的事情? 他突然有些烦躁,舔了舔嘴唇,跟上去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示我去弦月宫。”泸逊不想说得太详细。 柳缺突然豁然开朗,反正自己是在利用她,如果到时候她知道了,那就分道扬镳。 - “大人,这北镇抚司好不要脸,竟然要求我们承担锦衣卫在越露楼被杀之事的责任。”匀山愤愤不平,又看看彭泽易冷静的表情,收敛了怒气,“大人,这件事难道不该他们自己负责吗?” “我并没有承下来,不是吗?”彭泽易安慰他,皱眉道:“这件事谁碰谁棘手,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后面有更大的阴谋。” “大人,你发现什么了?” “你想想,吕旺在二十年前才刚刚十七,在锦衣卫里只不过是个正七品的总旗,总么会让一已经入职好几年的霍齐心甘情愿地当他的部下,一干就是二十年。”他翻开霍齐的生平,“而且,据我所知,那个时候的霍齐,已经是从六品百户了。” 他眼冒精光,盯着徐徐上升的香,“这背后另有其人,吕旺只是幕后的人推出来当门面的,为他出面做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怪不得今日看吕旺那样猖狂。”匀山恨恨道。 “他们左不过是看不上我年纪轻轻依靠家族的荫蔽做到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他也有些泄气,自尊被打击,“他们都是靠实打实的军功。” “大人,别呀。我想靠还靠不了呢。”匀山抿唇,嬉笑道:“要不大人,我们换换吧?” 彭泽易被他逗笑,笑骂两句算是揭过去了。 “大人,仵作今日下午突然想起来了,那朵花。”匀山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 “什么花?他在哪里看到过?”彭泽易坐直身体,立马严肃起来。 “他说是一种叫威灵仙的神药。是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在一家药商那里偶然间看到过,因着那个药的神奇作用,他一直没能忘记。再看到拓印,完完全全地记起来了。”匀山道。 “什么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我也不太清楚,我问他那家药商是哪家,他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药商巡游时见到的。”匀山摇头。 “传我的命令,明日起,让他们去城内各大药商处询问有没有此等药物。”彭泽易看着那张拓印,他觉得他好像揭开了一角真相。 “是。” “大人,月亮又开始圆了,快到二月十五了。” “是啊,又是月亮圆满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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