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比起香港，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无甚差别。唯一区别在于，大街小巷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像何宝玥这类黄肤黑发的中国人，格外显眼。 但因为有梁翼——在这里，混血儿好像更不受待见。他站的地方被略过，何宝玥好心地靠了过去。 梁翼讶然一声，随即笑道：“习惯了，司机在出口等我们，走吧。” 何宝玥随他往外走，机场空旷，待不了多久她就冷得汗毛直竖。 出了机场，迎面吹来一股凉风，直入心房。何宝玥头一次感受到出国的奇特，在香港燥热的夏天，她只用了十几个小时就到了冬天？ “这里是有点冷。”梁翼说着，将西服外套脱给她。 宝玥不好意思，推脱了半天，直到车来，她还是没搭上衣服。 坐上车，梁翼收回衣服，皱着眉：“宝玥，怎么出了国，你就和我生分了？” “没有，没有……梁翼，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对我这么好……” “但你拒绝了我的衣服，让女士受冷不是绅士作风。” 何宝玥哑然，窗外经过联合广场，她缓缓开口道：“认识这些时间，你知道我是何宝玥，也应该知道我是陆其礼的妹妹。梁翼，我是借你的力才出了国，实在不想欠你太多。” “我知道。”梁翼俏皮地眨眨眼，“但我心甘情愿，不只是为了你。你尽管在这旧金山住下，住多久都没关系，我保证陆其礼找不到你。” 梁翼恶劣地笑了笑，陆其礼排斥梁氏与黎家联手，将他和哥哥赶到合作之外。梁翼把他的妹妹藏起来，也是举手之劳的事。 何宝玥一时之间没有理解，只当梁翼是在顾全她的面子，便不再接话。 车行至诺丁的一处老屋，何宝玥便从容地下了车。她刚踏至实地，便有一声惊喜叫声。 何宝玥连忙抬头，见一处火红奔向自己，她张开双臂，兴奋地迎接上去。 “宝玥！宝玥！”庞美露连连大叫，抱住她就不撒手。 何宝玥被禁锢在原地，车门都没关好。她头大地望向庞美露身后的人，叫道：“周于生，过来拉住这个女人！” 周于生插着兜，笑眯眯地走过来，这时梁翼也从车里出来，两人互相对视，却偏偏动作都停了。 何宝玥看出不对劲，她拍了拍紧巴着自己庞美露，无奈道：“下去，我快被你坠到地上去了！” 庞美露嘤咛一声，不舍地放开她。也是这时，才感觉到身后周于生的沉默。向后看他，再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梁翼。 “天呐！何宝玥，你几时找了个混血儿！” 何宝玥愣了愣，笑道：“我介绍一下，这是与我结伴的朋友，他叫梁翼，只是送我一程，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于生恢复笑容，漫不经心地走到车门前，伸出手道：“梁先生，多谢你送宝玥来。” “举手之劳！”梁翼大方地回握，转而与何宝玥告别：“宝玥，祝你在这里过得开心！” “梁翼，谢谢你。”何宝玥真诚地祝福他。 梁翼咧了咧鲜艳的嘴唇，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钻进车里。车子扬长而去，周于生看在眼里却不太放松。 庞美露把行李递给周于生，随即挽住宝玥，喋喋不休道：“多亏你早来几天，不然我会倒在订婚礼前夜。房间不多，另一间给周于生住，就委屈你和我住在我了！另外礼服也准备了，你和我进去试试。” 庞美露长相娇媚，唯一一点需要忍受的就是聒噪。她似一个话匣子，一秒能吐露一连串的话，让人难以招架。 何宝玥早已习惯，笑盈盈地随她进屋，周于生搬着行李跟在后面。 进到老屋，远不同外面的联合广场或其他地方的建筑，这里的房间颇为古朴。褐色的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白色的皮质沙发是屋内唯一跳脱的颜色。略显年头的自鸣钟放在棕色茶几上，旁边是两份凌乱的报纸。散落的请帖压在茶杯下，水渍晕染出深色。 何宝玥左右看了看，一楼的十几平方客厅尽收眼底。庞美露带着她往二楼去，楼梯打了蜡，她叮嘱宝玥小心一点。 宝玥无奈笑了笑，正要踏上去，手臂上就多了只手扶她。 “小心点，美露的房东从来不用好质量的蜡，尽管租金已有一千美金。” 何宝玥撑着他的手臂走，问道：“那……美露的未婚夫呢？” 庞美露探了个头，哈哈笑道：“难道你希望我和他同居？宝玥小友，你如今可以教我一些成人的东西了！” “没有，哪有！”何宝玥红了脸，一鼓作气到了二楼。 二楼也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庞美露住，另一个是她同样留美的室友。只是室友这个月退租，把房间暂时空了出来，现在给周于生住。 庞美露瞥了瞥那扇门，便走进房间介绍道：“这是我的房间，怎么样，不输你的公主房吧！” 何宝玥娇嗔地打了她一下，反驳道：“什么公主房，乱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来，看我给你租的礼服，和我的婚纱是打包，一个礼拜才五百美金！” 何宝玥接过衣服仔细端详，这是一件短款抹胸粉色礼服，纱织繁复，每一层都点缀了玫瑰花。她比划了一下，正好到她的膝盖。 她眼里露出满意，正要夸赞，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质疑的“嗯？” 周于生把行李箱放好，喘了口气，便听到庞美露的话。他跑过来道：“才？若是在香港，五百美金可以买下这两件衣服了。” 庞美露一个眼刀过去，吓得他止了声。 何宝玥没想到这么贵，忙问道：“当初我们在远高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害怕花钱，可见国外有多锻炼人。” “你就看看好了，可别想试试。”庞美露掀开被子，让宝玥坐在床上。 何宝玥犹豫了片刻，见房间没有椅子，便坐了下去。 又听她补充道：“你瞧，不坐别人床的礼貌，在这里都成了奢侈。我来了三年，唯有见老朋友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几个月前见周于生的时候，我惊讶他英语变差，他惊讶我说话大声。” 周于生扶额，解释道：“我现在好很多，语言环境决定语言能力。” 何宝玥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她捏了捏手指，一字一句道：“我——也申请留学了。” “什么！”庞美露和周于生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何宝玥苦着脸，泄气地点点头：“没听错，我申请了宾大和剑桥，推荐信已经寄去，说不定要和于生一起做校友。” “可你不是还怀着身孕？”周于生连连摇头，“难道说，你打算生下孩子再去读书吗？” “是啊，陆其礼能同意？” 提到陆其礼，宝玥便焦躁起来。她勉强打起精神解释道：“我没有怀孕，一切都是我骗陆其礼的……” 见两人都瞪大眼睛，宝玥不由得挠了挠头，“我这次出来便不会再回去，这件事我没告诉他。” “你是说，你没有怀孕，还瞒着陆其礼申请留学，现在不告诉他，然后打算出国了就不回香港了？”庞美露难以置信地问道。 何宝玥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逐渐减弱：“有一半是为了逃避，肚子毕竟是假的……” “宝玥，你可真叛逆！我订婚都已经算得上任性，可你现在比我厉害！”庞美露竖起大拇指，脸上略显兴奋。 周于生盯着何宝玥，喉结滚动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住下？” “不用！就住我这里好了，推荐信回复至少得有一个月，正好我订婚完就搬走。” 庞美露慷慨地给宝玥打算好，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何宝玥看着两个好友无一指责她，皆是她做了决定就全力支持的人，渐渐红了眼眶。 庞美露立刻坐在她旁边，心疼道：“怎么哭了，你该高兴，我们不用遥遥相望，能时时见面！” “是啊，你暂时住这，我得空来看你。”周于生也说。 何宝玥吸吸鼻子，猛然点头：“我不会白吃白住的，美露，我帮你分摊一半房租吧！” “哈哈哈哈，往后有你交租的时候，就别和我客气了！再说，你这个月暂住这里，但是想一直住，还得找到一个室友。我……我室友前不久刚刚搬走，幸好我也走了，不然可付不起一个月一千美金的房费。” 周于生揶揄道：“你室友恨你，订婚礼不给红包就算了，还提前退租。” 庞美露恼怒地捶了一下周于生，斥道：“你个八婆！” 何宝玥连忙拉架：“好了，一千美金我还可以承担，没关系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等到太阳挪到正中间，庞美露才牵起何宝玥的手下楼。 今日庞美露的未婚夫摆宴，在渔人码头旁边的高楼餐厅，品尝海鲜。 何宝玥没见过这位神秘的未婚夫，正巧叫来的车到了，庞美露正穿鞋，她就先去核对信息。 周于生跟随她出门，尴尬道：“我不想去，庞美露偏要我去！” “少见你这么不自在，看来美露的未婚夫很难对付。你和她未婚夫究竟什么误会，竟然差点弄得他们分手？” “哪有什么，就是那人小心眼，见不得美露去宾大找我！” “喂喂喂！我可就在后面，说我未婚夫坏话，我能听见！”庞美露拎着托特包过来，把周于生往旁边挤了挤。 她带着着何宝玥，拉开车门往后坐。周于生恹恹地坐在副驾驶。车子缓缓前行，周于生往后瞥，欲言又止。 何宝玥心里疑惑，见庞美露在一旁借着车窗拨动头发，连忙眼神询问周于生。 随后他便开口道：“庞美露，今日我去吃这个和好餐，不计较他打我那一顿，但是你不能事事都要我让他。” 打？！何宝玥惊疑地看向庞美露。 庞美露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嘟嘴道：“周于生，今天这顿饭是复生特意要我请你去的，就是为了赔罪。” “行，那我应邀，也希望他真的是为了赔罪。” 何宝玥迷茫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随即便把来龙去脉理清楚。同时，她也对这个周复生有了点不好的印象。 庞美露的心一向粗，她和周于生得好好替她把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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