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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分开（三）

马车里，安然默默地落下了眼泪。

清冷皎洁的月光下，彩绢看见安然泫然泣泪的模样，那模样好像仙子落泪，自然觉得是顾烨伤了姑娘的心。身为丫鬟时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离开时毫无反应甚至冷漠到了家，一点没有人情味，好在她跟的主子并非如此。

安家，寿星堂，暖阁。

安然这些天都待在祖母房里，一大清早来给祖母请早安。安老太太道：“我与许昌的母亲已经谈过婚事，许母的意思是等朝堂的任职通知下来了再说。”

安然很明白会是这样。

赵妈妈在一边似乎想开口，但一开口就拿杯子喝水，安老太太了解她，道：“你有什么话，在我面前，又有什么不能够说的。”

赵妈妈这才放下青花竹纹路带盖瓷杯道：“这些日子萃英丫头说在府上看见许母多次出入太太的春兰园，只怕不寻常。”

之前不怎么走动，突然走动频繁自然不正常。

安老太太道：“只怕是二姑娘和裴府嫡子的事情成不了了。”

安然本来就觉得二姐姐和裴峥没可能，那花心大萝卜若真心喜欢二姐姐，还会在她和顾烨面前今天换一个女人后天换另外一个女人吗？

不知道是二姐姐识人不清，还是太太沈唯逼迫她与裴峥交往，裴峥对于家世好的漂亮姑娘向来来者不拒，否则也不会气倒长安一众贵女了。

赵妈妈道：“就怕太太那边想反悔，改变安然与许昌的婚事！”

安老太太道：“她敢！我现在还活着，看她敢不敢动这一门婚事！族中定下来的事情，岂容她想改就改，想退就退！”

祖母一向很少发火，天天念经礼佛，总是心平气和的，就连上次萧姨娘惦记两位老人家的财产都没发这么大的火，这次却突然发起雷霆之怒。安然知道祖母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考虑。

这时，萃英敲门进来，道：“老太太、赵妈妈、六姑娘，我听后院的下人们说许昌的朝廷任职书下来了，昨天晚间下发的，我们的人今早才知道，朝廷似乎给许公子安排去汴州当判佐。”

安老太太道：“怎么会呢？朝廷怎么会这么快任命？”

判佐是从七品的官。看起来官职低了点，但实际对一个寒门子弟来说已经不错。

萃英道：“不知道，就是这么快。”

安老太太思量一番，“应该是朝廷里有人重视，故任职早了，早该料到的，许昌他很可能不会在长安当地任职。”转头问，“安然，你想不想现在跟许昌走？”

安然摇头：“我想先跟着祖母您。”

“傻孩子。”安老太太既期望安然能够未来有一个好归宿，能够看着安然出嫁，却也不想现在就让安然离开。若是跟着许昌嫁到汴州……安老太太还在思量。又有老嬷嬷进来道，“许公子求见六姑娘。”

安然看祖母点头同意，方才走了出去。许昌就在寿星堂的院子里等待。

许昌看见她道：“安然，我不日便要离开长安，去往汴州任职。你愿随我一同前往吗？”

正待安然回答，太太沈唯和安玲珑走了进来，沈唯道：“昌儿，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安然觉得所有的巧合都不全是巧合，有些是人为因素，比如这次，沈唯很少晨昏定省，这是祖母的意思，也是沈唯心里的想法。各位姨娘这些年也都是这么做的，想到了才来寿星堂一次。

作为晚辈，安然和许昌对沈唯恭敬行礼。沈唯笑道：“昌儿，如今你是已经高中，成了朝廷命官，想带未婚妻走，我这个做世叔母的也能够理解。但你若是像你父亲那样，多年官职不动，一直做个当地的小官，我如何放心将六丫头交到你手里。你若想未来给六丫头一个好的生活，便到时回来做一个京官，待你真正功成名就再来迎娶安然，岂不是两全其美？”

许昌神色犹豫，似乎有动容，有被说服的迹象。

沈唯转头对她道：“安然，你跟昌儿的婚事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定下的，是必须作数，成婚根本不急于一时，就算明年后年……你还年轻，不需要着急，你看你的两位姐姐都年长于你，她们都还没有好的归宿。你看你的二姐姐，条件是好，但就是找不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唉，主母我啊是愁得头发都白了。”

安然漠然听着，看她的头发并没有白。

“老太太，您说我说得有道理吗？”

沈唯话罢，安然转身，看见祖母站在房间门口持着红木拐杖冷着脸看向沈唯。安老太太冷声道：“许昌，我告诉你，你必须要迎娶六丫头，就在……”

话未说完，有下人跑进来慌急慌忙道：“不好了，安老太爷在店铺里摔了一跤，走不了路了。”来的下人正是“国意绸缎铺”的伙计小东，年纪与安然不相上下，当时年纪小家里条件不好出来干活的人很多。

安老太太一听，着急道：“早跟你祖父说了，年纪这么大就不要再出去做生意了，唉，就是不听。”

许昌和安然想跑过去看望祖父安国意，小东道：“六姑娘，许公子，不用去了，老爷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沈唯一听，告别了祖母先和安玲珑离开了寿星堂。

许昌在寿星堂待着，安然道：“许公子，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再跟你走，需要看过祖父的伤势才能够具体答复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离开长安？”

许昌为难地说：“朝廷要我尽快。可能这一周内就要动身。”

祖父这一次摔得很厉害，几年前摔过一跤已经走路不便，这次摔跤直接不能够下地走路了，估计是腿骨断裂。

祖父在炕上躺着睡觉。

中间隔了一张七尺长的福气满堂屏风，屏风上绘有喜鹊桃花和小桥流水人家。

安然在屏风前守着，心里想着该怎么答复许昌。

安老太太道：“丫头，我原本想让你与许昌的婚事就在他去汴州任职前完成，但又觉得仓促了，一周的时间根本不够筹备东西。大房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婚事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定下的，太太就算要毁约，难不成许家也要毁吗？既然有婚约便不着急。如今，你祖父这样子，你怕是不会与许昌离开长安的。”

安然道：“阿翁睡着前跟我说，要我去接触家里的生意，帮他打理国意绸缎铺。”

沈唯一过来就要许昌继续争取功名，拿两个姐姐未出嫁为由告诫她不需要着急成婚。

安老太太一脸愁容，“我现在这样催促，反倒像我们丫头特别着急想出嫁了，考虑欠妥，委实不当。”

赵妈妈道：“老太太，您话也不能够这么说。那许昌虽是出身寒门，却是才子，如今又当了官，整个长安还是有不少姑娘想嫁给他的。若是升官，那必然更加抢手，不缺女人。您着急也是替姑娘考虑。”

“但这些年，我看许昌他应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否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毕竟我们家在他们困难的时候资助过他们。就是实际资助他们家的人是太太那边，所有我才担心，差点儿着急办错事情。待许昌去汴州任职，安然你若不跟去，便每月给他写信。从信里也能够看出许昌对你的态度。其实说到底，那汴州离这里也不算太远，来回最多一个月，若安然你真想跟着许昌走，祖母绝不会拦你。”

若许昌并不喜欢安然，是因为婚约才娶，其实婚后他们也不会幸福。像她母亲就是嫁了不爱的人。

安然道：“我现在不走。”

四日后。

许昌和许母准备动身前往汴州，马车下，许昌道：“安然，我要走了。”

“祖父现在不能走路了，我先待在长安。若之后你需要我，我可以再来……”

“安然，我不会让你失望，请你相信我，待我回京就是迎娶你之时。”

许昌刚说完，马车上许母道：“昌儿，可以走了。”

安然送许昌上马车。

安然说不出自己对许昌是什么感情，也许是兄妹，也或者像褚遂良说的，她在与许昌订婚后，心就是向着他的，莫名对他有一种亲近和好感。在他离开的那刻，她到底还是感觉难过，想起这些年的过往，她抬手不停挥动送别。

许昌从车窗探头出来，笑起来道：“安然，一定要天天开心！要多笑。”

离别时，她本来差点儿落泪，却被他这话给逗笑了。马车最终消失在视线里，安然方才转身，无意间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很像中秋夜那晚顾烨来接她的普通马车。

彩绢问：“六姑娘，你在看什么？”

街道上来往车辆其实很多，安然觉得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没什么，走吧。”她神色悲伤。

停着不动的马车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露出天蓝色的华服。

修长骨感的手指触摸嘴唇，手指上沾染血迹。

安排许昌在一周内去汴州任职，安然必然不可能与许昌着急办婚礼，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筹备，安然的祖母不会让安然简简单单地仓促出嫁。再加上安弘致对安然的冷淡，安家太太和各位姨娘对安然的嫌弃，太太绝不会让安然嫁得比她女儿好。

他考虑到了这些，但这计策有失策的可能，如果安然真心要跟许昌走，这计策就完全没有用了。

顾烨擦干嘴角血迹，道了声“走吧”，马车踽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