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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分开（二）

安老太太扑哧笑了，“你这丫头，若许昌那孩子娶了你，那不就是出阁了吗？这两天你可以选个机会告诉顾夫人。大约真正离开也要等你做完这个月的事情，下个月才能够回安家做事。然后不出意外，便能够张罗起成婚的事情。”

有祖母替她张罗，婚事大抵不会出岔。祖母想趁自己还在人世，能把安然的未来事安排妥当。安然哪里不晓得祖母的良苦用心，心里想着即将离开赵国府，不知道顾烨会不会挽留她，若是他又说起那欠款的事，大不了她将这三年做的工钱都还给他。

她看祖母开怀大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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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梁国公府。

一名黑衣护卫入房禀告：“梁公，顾家二公子求见。”梁国公放下手中公务，以手示意带人进来。

顾烨进书房后，叉手为礼，道：“晚辈见过梁公。”

房玄龄微笑，“你这小子这么晚跑来找老夫肯定没什么好事，就冲你和那安丫头常常陪老夫解闷的份上，说吧有什么事情。”

“这事对梁公来说不难，就是许昌他考中了状元，我希望梁公之后能够安排他去往异地任职。”

“就为了这事？你亲生父亲是圣上的大舅哥，这种官员任职的事情你来求老夫？你怎么先不和父亲说，你阿爷同意这事便能够成。”

“这种事情当然要先告知梁公，待梁公同意，我再去与我阿爷商量。”

官场上，为官者最忌讳的就是独.裁，一意孤行，没经过其他官员同意就做事情，背后不知道得罪多少人，然后来几个言官向圣上告黑状，这事也颇为棘手。

即便他阿爷位高权重也一样。好在现在他阿爷和房玄龄是同一派系，都是扶持皇太子李治的。

房玄龄除了是公爵，还是尚书左仆射，简单来说，在当官的人里头，房玄龄的权力最大。

“好，烨儿，你就等着回去听好消息。不过且慢，你想让老夫将那许昌调往异地，可是与他有什么过节？”

许昌只有父亲曾经当过官，父亲死后，家族就没落了，只能算寒门子弟。在都城长安当官便是京官，前途自然比在异地要强。在当时纵然是状元，寒门要当京官还是难的，这事于房玄龄来说轻而易举。

“算是有过节，两年前的中秋诗会上他的诗作超过了我。”

房玄龄皱眉，“……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成了一个善妒的人了……”气得丢了一本书册过去。

顾烨假装挨了打，拱手道：“还望梁公成全，这一山不容二虎，许昌太有才掩盖了我的才华，盖过了我的锋芒，挤走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啊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老夫越骂你，越生气，你还越说越起劲了。你那次输了，是因为你写了一首情诗。还是以楚怀王做春梦为典故，自己招人非议，却怪许昌胜过你。不过罢了，若那许昌有能力，过几年说不定会被叫回长安任职。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造化。”

顾烨谦虚道：“多谢梁公。”

看着顾烨离开，房玄龄凝神细思。他与长孙无忌相识多年，几乎是看着顾烨长大，年纪都可以当顾烨的阿翁了，顾烨怎么可能真正因为诗作的事情而嫉妒起许昌想赶许昌走。

虽然世家公子因为嫉妒寒门子弟有才故意挤兑寒门子弟的事情常有发生，但房玄龄知道顾烨不是这样的孩子。

顾烨必然有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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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每天早上去许宅拜访许昌，和许昌关系好，许昌因中状元的事情也是每天神采奕奕，就等着朝廷给他安排官职。

两人都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婚约在身，成婚一事就差一方先提起。许昌没说，安然作为女方不可能主动提。

来到赵国公府，安然脸上的笑容便已经不见，心想怎么跟顾夫人和顾烨提要离开的事情。

安然问：“彩绢，你说我该怎么跟顾夫人开口呢？顾夫人这些年待我挺好的。”

彩绢道：“六姑娘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您毕竟是安家的人，顾夫人并没有买下你。您是自由的，想走就可以走。”

彩绢跟着安然从安府任职到赵国公府办事，中间也得了不少好处，在赵国府做事的待遇极好，她算是既给安家做事也给长孙家做事，觉得如实说就行，到底是安家的人，总得回安家去，就像她一样，她与赵妈妈是亲戚，即使在给长孙家做事，她仍是安家的丫鬟，从来没想过改变了身份。

安然猛然想通，道：“我这就和顾夫人说去。”

她与顾秋蓉说这事很容易，顾秋蓉也很理解，她今年十四岁，许昌科举及第要当官了，她与许昌有婚约，必然是要跟着许昌走了。

顾秋蓉道：“你让烨儿同意就行。”

等于顾烨同意了，她才能够走。

今日在明世轩办事，安然等待顾烨办公务回来。顾烨勤奋，回家也不忘忙公务，安然在旁边，纠结着如何与他说。

顾烨有些气息不稳，咳嗽了两声，安然递上一杯温水，正要开口，顾烨道：“保持安静，容我想想怎么写。”

安然看他在写书，估计在编纂什么礼仪庆典方面的书籍，应该是朝廷分发给秘书丞的任务，便没有开口。但一直这样等待也不行，祖母让她早点与顾烨说离开的事，不然就会让祖母伤心。

又等了许久，房外已经暗透，房间里烛影儿婆娑，安静得落针可闻。

安然道：“公子，我想与你说，我要离开了。”

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人的耳朵里。顾烨捂着胸口，没有让自己的咳嗽声流露出来。

安然低着脑袋，打算一鼓作气把话说完，说不定现在彩绢就在外头等着，总不能天天让彩绢等到这么晚，她应该把告别的话早点儿跟顾烨说完。

“我阿爷准备给我们这些孩子一份考核，让我们都去接触生意。我阿翁说过，我是安家的孩子，就应该去做生意，另外祖母说许公子他……我与他……有……婚约……”

顾烨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毛笔，强忍着突然而来的心痛感，道：“要走就走，我这里并不缺你一个。”

她豁然抬头，他放下了捂胸口的手，松开了毛笔，眼神望向窗外枇杷树，神情平淡道：“从今夜便离开，走了便不要再回来。”

她应该也不会再回来的。

“可是祖母说，我还有事情要交接，要把手上的事情都交代出去才能离开。”

“不用，你的任务本来就只需要伺候我，我说不需要，你便没有了留下的意义。我可以换掉初礼，也可以换掉你。”他语气颇冷。

安然心想，是啊，他连大丫鬟初礼都能够说换就换，长孙家哪里会招不到漂亮好看的小姑娘来明世轩当值，是自己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初礼伺候了他七年，她陪伴了他三年半，恐怕自己还不如初礼，之后总会后继有人，他身边不缺人手。

“既然你同意了，我便去与周莹和颜回说。”安然垂首，没有听见他说话，想必他已经同意了，转身走出了房间。

说实话还是挺难过的。原本觉得他可能会挽留自己，听见的却是一句“要走就走，我这里不缺你一个”。一直以来，他都给她一种错觉，她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能够在他身边做事，让他开心，现在想来其他人也可以啊！

轩室门合上的那瞬，书桌上的毛笔没了握笔之人的力道，滚落于桌底。

安然望着一月中旬天上滚圆的月亮，心叹，三年半过得好快，快得像做梦一样。如果她选择继续留下来，应该只会像其他婆子那样在深宅大院里了此一生。

去吧，从迈出长孙家的那刻，她将要去接触新的事物，迎来新的人生。

彩绢在门外道：“六姑娘，你说了吗？”

安然点头。

“顾公子他同意了？”

“嗯。”

与明世轩的下人们都告别了以后，安然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刚才在与其他下人说话，上了车，彩绢才能够单独对安然道：“原来这顾公子竟是这般冷漠的人，或许所有世家公子都是如此。六姑娘你要走，公子他竟然也不知道说声道别或者安慰的话，害我们这么匆忙与他们就这么告别，话都没讲完呢。他还让姑娘明天都别去了，这什么人啊！”

安然掀开车帘，看向车外，尽量不让彩绢的话影响自己的心情，她刚才和周莹和颜回告别，已经告诉她们，顾烨让她今天走了，明天以及之后都不要再来，以后顾烨的事情就拜托她们了。

安然淡淡地说：“本来我们就是做丫鬟的，你看见过哪个主人家会那么在意一个丫鬟？”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若是我要走，六姑娘难道不会挽留我吗？不会说一句体己的话吗？难道真就没有一点点的感情？再不济，假装一下也可以吧！”

安然这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叫做孟悠，孟姐姐离开安府的时候，她心里难过极了，心里一遍遍地喊着“孟姐姐不要走……不要走……留下来”，她已经没了母亲和弟弟，不想连最亲近的孟悠也离开自己。

但孟悠离开的时候，她正在发高烧，有些神志不清，还嗓子疼说不出话，没有跟孟姐姐告别，不知道孟悠有没有因此觉得她冷漠。

想起往事，又结合今日顾烨在房间的冷言冷语，安然望着窗外明月默默地落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