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你亲自指导齐思剑术了?还用上了衡光!” 闻道轩的水榭里,陈晔一脸好笑地看着正板着脸小口饮茶的师弟。 “怎么?师兄心疼了?” 何宣意头也不转,只看着陈晔身后水池里的金线莲,一副非常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啧!你还要阴阳怪气到什么时候?” 陈晔气地发笑:“啊?为了个魂灯就同我置气这么久行了啊,你再这样我就.....” “你就怎样?师兄你还想打我不成?啊!师父这才西去多久啊?你就这样对我?你当时可是对着师父发过誓的,你说你会照顾我的!” 何宣意借题发挥,他故作委屈边掩袖假哭边伸手指着陈晔:“师父啊~~~师兄太欺负人了!师父啊~~~师兄他骗您啊!我十来岁没了师父,就跟孩子没了爹一样啊~~~没人疼啊!师父~~~~您带我走吧!” 陈晔抄起脚上的鞋作势要打他:“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我还不疼你?你从小到大要啥师兄没给你?你还嚎?你还嚎是不是?” 何宣意悄悄注意他师兄的反应,见他急了,赶紧从石凳上站起往后一跳:“师兄,我就想借个魂灯,又不是什么镇山之宝,干嘛不借啊?” 陈晔见他收声,被他气地叹了口气。 他一手把鞋子穿回脚上,一手扶着新的石桌坐下。 陈晔仔细看着何宣意脸问道:“阿意!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不是魂灯的问题。而是修士不能插手人间界之事。你说那孩子一家都遇难了,是,可怜她,想帮她,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是找到她之后呢?你要怎么帮助她?安置在哪里?你这样不定心,不愿意受束缚,自己都是个孩子脾气,你要怎么安置这个孩子呢?” 何宣意想了想:“她.....可以入上清宗啊!” “你要收她做亲传弟子?”陈晔严肃问。 “内门弟子不行吗?”何宣意有些迟疑。 陈晔听他说这话就知道他还是没想明白:“她若是愿意跟你来仙界,你这样带她回来之后又不能好好照顾,就像是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再抛弃一次,她才失去父母,信任你之后又被辜负,八岁的孩子,对她好吗?这就是你的照顾?” “可是,我若是不去找她,现在人间界那么乱,她一个小女娃在外面,能活多久呢?我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但我想试一试,给她一个机会,我......我自己会好好考虑收弟子的事的!” 何宣意知道师兄也是为了他好。 陈晔看着何宣意良久,他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师弟,既然他这么想要做这件事,那就看他和那孩子的缘分到底有多深厚了。 他转身走向静室,静室墙上的书架是可以移开的,后面有一间储存室,里面都是陈晔个人的珍藏法器。 魂灯原本在藏宝阁内存放,在何宣意回来提起要借魂灯的第一天,陈晔就已经把魂灯取来放置在这里了。 他一直不松口,也是在考验何宣意,若他只是提过两次就不再问,那魂灯会被原封不动的送回藏宝阁,谁也不会知道它来过这里。若何宣意不放弃,他自然愿意帮他完成心愿......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是修士,也不是铁石心肠啊! 陈晔无奈:“拿去吧!早去早回!” 何宣意跟在他师兄身后,站在门口看他师兄从私库里取出魂灯递给他:“多谢师兄,那我现在就出发!要是快的话,还能给你带份宵夜回来呢!” 他收起魂灯,转身招出衡光剑,踏剑凌空而去。 陈晔抄着双手,嘴里小声嘀咕:“臭小子!” 小月白自从离家之后这是第一次睡在有屋顶的房子里,加上屋里的火笼子一晚上都有人加柴火,也不用担心半夜被冻醒了,昨晚是她这一个月来睡得最沉最舒服的一晚了,休息了一晚上,她感觉身上的疲惫都缓解了。 天快要破晓,明亮的金星即将隐去,此时天空还是青色朦胧的。 般若寺内偏殿里借住的人大多醒了,一些在城里做买卖的小贩们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东西,带上自己的货物出了门。 小月白在第一个小贩出门时,就被门页的转动声惊醒了。 醒来的第一反应,她一手摸向腰间衣服里的荷包,一手按住手臂里绑住的匕首,幸好,都还在! 轻轻舒了口气,她缓了下神。 身体还很软绵,大脑这一刻的放松让她根本不想动弹,慢慢侧过身,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老夫妇。 老两口已经醒了,盘腿坐在棉絮上围着还在睡的宝儿。 茹大娘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一件宽大的长衫,看样子是老头儿的。 屋里只有两个火笼子发出的光,茹大娘眯着眼睛一针一针缝的小心翼翼,大叔眼睛盯着还在睡得宝儿看,干枯裂口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宝儿的小手上。 小月白撑起身,从竹椅上站起来,她站在地上伸手伸脚活动四肢。 老两口见她醒了,笑着看向她。 茹大娘朝老头儿使了个眼色,周老叔踟蹰了下还是开了口:“小白,你接下来是要去哪儿啊?” 小月白正伸展手臂,听见他问,有些奇怪:“周老叔,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跟你茹大娘商量过了。我们就三个人,也没别人了。你呢,是一个人,年纪也小,一个人上路总是不安全的。就想问问你,你是要去哪儿?要是咱们顺路,就可以一起走,路上怎么着也有个照应啊!” 茹大娘等着老头儿说完,嘴角擎着笑,眼睛看向小月白。 小月白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就放松下来。 其实她也害怕一个人上路,她年纪小,很多事都是第一次,这一路上她经常遇到状况,一个人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处理。 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她何必在林间乱窜呢,这大城镇的干粮它不香吗? 昨日这两人先是提醒她踩进了泥坑,又能好心带她进城,城门关了他们也找来,还提醒她有人跟在她身后。 这些举动,让小月白觉得这老两口即便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应该也不是坏人。 她想好后走过去蹲在老两口面前说:“我要去上京!周老叔你们呢?” 茹大娘高兴极了,她笑着拍了拍小月白的肩膀:“可不巧了么,我们顺路。咱们啊,虽然不是去上京,但是也是一条路走。我们去昭义,离上京很近的,一天就能走个来回。看来真是有缘分!” 周老叔也是高兴的,难得从他脸上看出些笑来:“我家大哥一家很早就搬到昭义安了家。我家......哎......不说也罢!反正我家现在就我们三了,这次我跟你大娘是带着宝儿去投奔我家大哥的。你去上京就得路过昭义,你是去上京找你家谁啊?” 小月白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我去上京干什么? “我家没人在上京!我就是去看看,我爹娘在时老说上京繁华热闹,好多新鲜事儿。他们现在不在了,我也没别的事可做,就想去看看,看看那儿的热闹,再看看那儿的人,日后若还能回家乡,就去跟他们讲讲!” “啊?是这样啊!上京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吗?”茹大娘有些奇怪。 小月白低头看向宝儿红扑扑的脸蛋,她心里愤恨地想:“看看那儿的人!是不是都是些黑心烂肠的狗官!” 老两口见她不说话了,以为是提到爹娘伤心了,也不好再问。 等宝儿揉着眼睛打着小哈欠醒来时,他们三人已经都收拾好了。 茹大娘抱起醒来的宝儿去了寺院的厕房,周老叔和小月白都用井水洗了脸,此时坐在火笼子边烤干粮。 外面的天空还在飘雪,一夜的大雪也没把乌云落尽。 地上的积雪早已没过脚背,但是再厚的雪也不能阻挡漂泊异乡的旅程。 寒风啊,呼啸着,好像这个冬天永远不会过去! 偏殿里的人只剩少数几个了。大家都收拾好行囊,等到城门打开,就要出发。 周老叔把棉絮裹上背在背后,茹大娘用背带把宝儿紧紧绑在背上。 吃过水泡软的馍馍,又去拉了臭臭的宝儿活泼起来。 小小个人儿不吵不闹,乖乖趴在奶奶背上,小脸侧向走在茹大娘身边的小月白,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好一会似乎想起来见过这个人,高高兴兴地朝着小月白喊:“哥哥!哥哥!” 奶呼呼小嗓子喊的小月白心都化了。 要是弟弟还在,是不是也是宝儿这样的乖孩子呢? “哎!宝儿真乖!”小月白伸出手,点了点他热乎的脸蛋。 天色逐渐放亮,天上的雪从鹅毛大小变成了雪粒子。 周老叔边走边皱眉看天上的云:“赶紧走吧,晚上之前还要下雪,咱们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地方借宿。看这天啊,这几日晴不了!” 出了城,路上的积雪厚起来,但是来往百姓脸上都带着笑,快要过年的喜悦感染着每个人。 小月白想起昨天有人跟着她的事,还是有些担心。 她落后一步从茹大娘身边换到周老叔那边,宝儿也跟着她转头,笑眯眯含着手指头看她。 “老叔,昨天跟着我的人,现在还在吗?”小月白忍着没回头,她轻轻问周老叔。 周老叔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没发现昨天看见的那两人,但也有可能换了衣裳装扮。他昨天也只是注意到那两人的装扮,脸嘛,年纪大了,天又乌压压的,现在也不大记得清了。 “没见着有人像昨日那两人的装扮,可能是昨天见着有人跟你一起,走了吧!别慌,咱们三个人,他们也不好下手啊!”周老叔安慰她。 小月白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自从出了城,她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寒风带起湿润的水汽,远处的天空,还能看见薄雾一般的云被吹得四散。 头顶的乌云还在聚集,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着给地上的万物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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