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绎西说,早上郑弥尔给她打过电话,见她一直没有醒,便替她接了电话,一并让她帮忙多请一天假。说着,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时霭重申:“早就没烧了,我身体抵抗力一向很好,就是睡过了头而已,只是昨晚上……” 她顿住,后知后觉,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吊带睡裙。新换的,干净的,不是昨天那一身。 岑绎西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我换的,你衣柜里随便拿的。” 他有罪,是个色令智昏的混蛋。 时霭默了稍顷,旋即转身,“我去洗个澡。” 等她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客厅里,岑绎西递给她咖啡和三明治。 “垫垫肚子,下午和我去见一位朋友,好不好?” 时霭点点头,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三明治。 “有些事情我会解决好的,我们是夫妻,我也要说清楚。” 时霭动作一顿:“好。” 岑绎西试探轻问:“介意我聊关宜吗?” “不介……”时霭想了想,摇头,咬了口三明治,含糊坦白,“有点。” 岑绎西顿了顿:“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时霭稍稍点头,专心对付三明治。 “前几天,聂东拉了个群,分享了关宜的访谈链接,我们聊到了乔也治……然后和多年前一样,忽然吵起来。这些算历史遗留问题了,我就想着约乐队四个人出来,一起见了个面,都把话都说明白——所谓的爆料,并不是单独见面,有四个人,但是只拍了我和关宜。我发誓,我们私底下没有任何交流。” “嗯,我知道了。”时霭抬眼笑笑,“我相信你。” 岑绎西:“对不起。” “是我胡思乱想啦。”时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越讲越轻,“你不用道歉,我相信你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也是真的。大家都觉得你们……天造地设,介意这个。” 她第一次袒露面对这个问题的真实想法。 脸颊猛地被人捏住,拽得鼓鼓囊囊,岑绎西冷哼了声。 “天造地设个屁。” 时霭愣了愣。 “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可以点缀她的,一件时尚单品。”岑绎西叹了口气,“我们最后还是回到了合适的位置,乐队的合作伙伴。也不对,最后乐队也散了。” 岑绎西揉着额际,自嘲笑笑:“对不起,讲这些很奇怪吧……” 时霭想了想,说:“不介意了。你继续讲,我想听。” 岑绎西斟酌着,正欲再说些什么,电话响了,门外的门铃也响了。 岑绎西稍有一愣,想起来,聂东和李千澄说今天要来家里,“探病”时霭。 “李千澄,聂东来了。”岑绎西说,“我去开下门。” 两个人拎着一些水果和伴手礼,甫一进门,对着时霭一通嘘寒问暖,聂东看了眼李千澄,李千澄似笑非笑,好整以暇抱臂,“看我干嘛。” 聂东搓了搓手,硬着头皮说:“弟妹啊,有件事我今天必须来认个错。” 时霭不明就里,“什么事?” 聂东说:“那天我把你叫出来,你和关宜见了一面,是关宜非缠着我,让我把你喊过来的……你也算了解她这人的性格的,我招不住,要是真缠着闹我媳妇儿面前……” 岑绎西眼睛微眯,“什么时候的事儿?” 聂东如实相告。 李千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骂他:“你既然知道关宜会惹事的,她不惹你,那她会惹谁头上?用脚趾头想想,你真以为叫人出来就是寒暄两句。” “这不是我觉得,人家小岑同志都结了婚,但很少人知道么,我都是被瞒着后面好久才知道的!!把时霭叫出来让她了解了解事情真相也好。我就是想让她明白岑绎西有老婆了,还是咱们认识的朋友!一片好心当驴肝肺!气死我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就你干的出来……要我说,这死丫头完全表演型人格,根本不是你说的‘了解岑绎西老婆是谁她就会收敛''''的主儿,人家大明星了,惯会炒作的。她热衷于身处话题中心,这么多年了,她几斤几两,你们都还不明白么。”李千澄瞥了眼岑绎西,冷笑道,“就像这次莫名其妙的曝光,我敢断定,这个访谈无非想向众人展示:她在大学时期有个无比优秀的前男友,以此抬高自己的身价。” “……”聂东默了默,也瞄岑绎西,“倒也不必把话说这么直白。” 再怎么说,前男友当事人和现任老婆还在这里呢…… “他说的没错。”岑绎西淡淡一笑。 她热衷于出风头,被拥簇,给自己贴标签,编故事,在话题中心被人讨论。 但关宜从不掩饰自己的虚荣与野心,她热烈张扬,把自己展示众人,好的坏的不遮不掩,这是她率真的一部分—— 岑绎西曾经被这种率真吸引,但后来,把他拉着陪她高调表演,把生活当作秀,他日渐觉得吃力。 两个人性格里最根本的冲突,才是分手根因。 岑绎西轻描淡写说出来了,当着大家的面,当着时霭的面。看着她,说清楚。 就像她也和他坦诚和祁恒的一段过去一样。 “要不是她请老师苦练了下唱功,现在唱得还像回事……当年只有我顶上当主唱,你们还嫌弃我。”聂东啧舌,幽幽发牢骚。 “没人嫌弃你,至少我从没有过。”岑绎西说,“你唱功很好,有辨识度的烟嗓,最适合乐队曲风。你是当年做主唱的最佳人选,没人质疑过。” “风头被你抢了呗!”聂东冷哼骂他,“你这么能耐,你也可以当主唱啊!” 他目露怀念,感慨着嘀咕:“反正你比我们吸粉,其实只要乐队继续下去,我都无所谓的。” “真的无所谓吗?”岑绎西低叹,他那么喜欢唱歌的一个人。 “……” 一众人缄默不言,空气一时沉寂。 良久,李千澄冷笑出声:“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乐队好,大家都愿意妥协,可你呢?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说解散就解散——” “我不需要你们妥协,也不愿意你们妥协,乔也治我们四个人是最合适的位置和状态,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妥协,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岑绎西扯唇笑了笑,“李千澄,你总说贝斯最容易被忽视,但我心里你是摇联里贝斯solo最屌的那个,旋律抓耳,忘我又流畅。” 李千澄身形一僵,整个人愣住。 “我当时只觉得,只有我希望乐队坚定不移地进行下去,迟疑不定的是你们,起了别的心思的也是你们,我明白,面包与理想不能兼得,大家被现实的事缠身,学业工作也好,家庭压力也罢,都不得不去面对……你们早就做出了倾向性的选择,心思不在这边了,但又舍不得放下,等着一个人站出来说:我们继续把乐队玩下去吧——等的那个人就是我,对不对?而我直接打破了幻想,我不愿意大家强行捆绑,我也不愿意替你们做选择,所以我只说了那四个字……” 各自散吧。 该到散场的时候了。 只不过散场的时候大家闹得很不愉快,酒喝大了,有人把琴砸了,有人丢了鼓槌,互相指责,破口大骂,最后还大打了一架。 然后,不欢而散。 又是好半晌的静默,时霭轻轻出声问: “……你们不是上次凑一起见过聊过了吗?难道上次话没说清楚?” “他妈的聊什么啊聊,这一群逼嘴里能冒出什么好话啊?一上来就对呛,冷嘲热讽,话说一半人全走了!老子在那劝半天,每次当和事佬还被你们嘴!!”聂东幽幽控诉。 时霭“扑哧”笑出声,“挺好,现在聊明白了?” 这声短促的笑打破僵冷,仿佛会传染一般。 顷刻间,聂东和李千澄不约而同地笑了声。 李千澄眼底蕴了释怀:“嗯,挺好。” 他看向岑绎西,“你说得没错,我似乎,确实在等你说一句我们继续。我注定要去考研的,要么也准备留学……我拗不过家里人的期许,我不叛逆,是家里的乖小孩。弹贝斯组乐队,是我乖乖仔的人生里,做过最叛逆的事。” “你知道吗?小霭。”他又垂眼笑凝时霭,把话说得温情脉脉,“所以为什么我经常说我性格和你很像。” 所以为什么曾经我会喜欢你。 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乐队里隐形的自己,就像垂着头只会默默弹着的那把贝斯,就像人群外,舞台下,仰头默默看着那个人的女孩一样。 岑绎西手臂搭上时霭的肩,搂住了她。他要笑不笑,诚恳建议:“叫别人老婆别叫得这么亲热。” “还有,叫你们来开导我老婆的,为什么反而是我老婆开导你们?” 李千澄啧了声,阴阳怪气,“真幼稚呢,岑大制作人。也不知道哪个幼稚鬼吃飞醋,跑去和人前男友打九球,扬言要一杆清台狠杀别人气焰呢。” 岑绎西眉梢一抬,纠正:“不是前男友。” 李千澄有点乐,“……那你这么较真?” “他说话不大好听,让我不爽,从结果来说,他九球玩得也不怎么样。” “……祁恒?文航生日趴那一次?”时霭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对。”李千澄乐开了花。 - 下午把李千澄和聂东送走,岑绎西领着时霭,一起去了一家餐厅。 进包厢,圆桌上吊着牛骨清汤火锅,有人在小酌,有人在涮牛肉,锅里滚着手打牛肉丸子,浓白烟气直冒,吃得热火朝天。 “就吃上了?”岑绎西拉开椅子,笑问。 “等你要到啥时候?”最里侧的人拿筷子戳着牛肉丸晃了晃,“真难得啊,咱们岑老师主动赴饭局。” 岑绎西言不由衷,“这话说的,你好不容易来回申城。” “也没见你请我吃饭啊。”那人笑。 岑绎西低声附耳问时霭要涮什么,拿了公筷夹牛百叶下锅烫。 “哟,更难得的是带了人过来。”那人继续调侃。 难怪昨天忽然问他是不是来了申城,又说欠我的人情你该还了,帮我个忙。 岑绎西是个轻易不求人帮忙的人,看起来,把眼前的人看得格外重要。 时霭定睛看过去,愣住了。 《黑曜石》的导演路如非。 “我太太,时霭。”岑绎西把涮好的牛百叶夹进了时霭碗里,又对她讲,“路如非,路导,和他的……?” 路如非说:“我侄女我弟。” “……”时霭顿生一丝局促,“是不是打扰您家庭聚餐了?” “不!”年轻朝气的一对少年少女聚过来,双手合十,“我是来借你手气,帮我抽卡的!!” 时霭一整个人没绷住。 “拜托拜托!高中生未成年每天上线时间只有一小时啊!我听我哥他知道一《灵梦》的内部人员,我就靠姐姐你玄学改命了!” 时霭:“玄不改非……” “我相信您!!” 时霭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帮忙抽了卡。还好,运气不错,两位在保底前都拿下。手机递还给两个人的时候,不由嘱咐了句好好学习。 一顿饭,就稀里糊涂,在这种轻松氛围里结束了。 岑绎西随口和路如非闲聊,都是些工作交集上的琐碎事,这位导演是个接地气又有那么点文青气质的人,一如他镜头里的家乡小镇,凋敝又充满人情味。 让时霭以为,这就是一普普通通的饭局。 翌日,时霭上班,开完会没多久,郑弥尔压抑着兴奋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泡杯咖啡。 到了茶水间,郑弥尔把手机屏幕摁亮,递她眼前,“时老师,老实交代,你和这位岑绎西到底什么关系?” 时霭垂眼看屏幕,微博的界面,是路如非昨天半夜里发的一条微博: 为朋友多说句话,不吐不快。今天和那朋友吃了饭,人家带了太太过来,两个人感情好着呢,网络上就喜欢搁那儿瞎写瞎猜,打扰人正常生活。人安安静静过着小日子呢,简直无妄之灾。 下面有一起吃饭的配图,只有她是侧脸,应该是路如非侄女随手拍的一张照片。不甚清晰,没有滤镜,画面真实。 “这是你吧?这就是你吧!”郑弥尔指着照片里的她激动低喊。 时霭微怔,点头,“是我。” “岑绎西真的是你老公啊!天啦,世界这么小,第一次吃瓜吃到家门口的。”郑弥尔掐人中,“太刺激了!” 冲泡好了咖啡,从茶水间出来,郑弥尔又说:“不过我感觉得出来你老公对你好好喔,网上写得太离谱了!” 时霭笑笑,“谢谢。” 路如非的微博下面,评论里很多人都猜出了他的朋友是岑绎西,再联想到最近的新闻八卦,瞬间对号入座。 时霭快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关宜的辟谣和澄清。 关宜言简意赅,附图,然后骂:瞎?四个人没看到? 图里就是当时乐队四个人一起的饭局。 谣言不攻自破。 时霭稍有一顿,正想着,她为什么忽然在这时候选择澄清呢? 聂东发来长长的一段消息:我和李千澄给她上压力了,如果还当是朋友,念着曾经乐队的旧情,去把事情澄清一下。当时还是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发给岑绎西看的,其实刚看到的时候他就老生气了,打电话让关宜解决事情,然后跟你道歉。岑绎西这个人啊,做的永远比说的多,乐队里就是,作曲编曲,写歌词,制作de,甚至设计乐队loo……扯远了,我就是想说,那会儿他人在国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解决这个事着急忙慌赶回来的,怕你误会多想。他是很在乎你的,时霭。 下班后,在回家的路上,时霭收到岑绎西的微信,稀松平常的一句。 岑绎西:今天晚上吃点儿什么? 时霭唇角微扬,打字道:我们做酸汤牛肉锅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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