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淅朦的雨雾,时霭在公司附近的药店门口找到了岑绎西。男人的指间猩红点点,一缕轻烟若有似无,靠在廊檐壁下,敛眼在抽烟。准确来说是咬着烟嘴,要抽不抽,更像是在想事情。 时霭很少看见他抽烟,虽然偶尔在他车上和口袋里见到打火机和烟盒。 她喊他,他见人来,就摁灭了。 时霭也没心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因为她看见他脸上嘴角有伤,心一下子全乱了。本来她就心乱着呢,重重叠叠交冗成一团,淤堵在胸口,不假思索,抛了伞就碰了碰他的脸,观察他的伤势。 男人却突然攒住她的手,握在手掌,轻轻捏她的指骨,说要回家。 时霭的诸多情绪寻到落点,她任由他牵着,轻问:“家里有医药箱什么的吗?” 她看了眼他身后的药店。 果不其然,岑绎西摇头。 时霭一头钻进药店,买了碘伏药膏棉签创可贴纱布这些。 岑绎西紧随其后,一起进了店。 他身上裹着潮湿雨气和淡淡烟味,又说不好意思,没事人一样地解释:“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了。” 时霭结账,拎着塑料袋出门,问:“我开试试?” 她有驾照,只是不经常上路。 岑绎西把车钥匙扔给她。 “下雨天,开慢点就好。”他只嘱咐了一句。 车就停在附近车位,岑绎西捞起搁在放地上的伞,举在二人头顶,再次牵了时霭,带她寻过去。 上车后,替她调了调座椅,人径自在副驾座落座。时霭根据导航,岑绎西看着路况,车子无声驶入稠黑雨夜,雨刷有规律地刮拂,两个人一路沉寂无言,慢慢开回了住处。 直到进了门,岑绎西让时霭赶快去洗澡,免得感冒。时霭唇线微抿,一言不发把他摁进了沙发里。 碘伏棉签等从塑料袋里一一拿出来,拆开,放在茶几上,她就直着腰盘坐在薄毯上,给岑绎西消毒上药。 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 岑绎西发现他或多或少有点了解时霭了。 这是她生气的前兆,或者说,生气的反应。他大概又惹她生气了,他便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时霭给自己上药的一举一动。 直到弄完这一切,时霭扯在胸口的一口气才懈下来,她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平静如初地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在她公司楼下他听到了什么,知道她……喜欢他了么?发现她和其他惦记他的女人没两样,结婚才是心怀不轨,是不是这夫妻,一个月不到就要到头了。太多想问的了,可只有猜,猜不透,捡了安全的试探问他,等待一个宣判。 后悔吗?答案是不。 她短暂地拥有过岑绎西,足够了,以后她才能不抱遗憾地去开启新生活。 她早就料想了这一天,给了自己退路好全身而退,只是来得太快了些而已。 然而他的宣判,却让时霭始料未及。 岑绎西抓住了时霭的手腕,把她轻拽到他腿上,双臂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颈畔,低着嗓子说:“让我抱会儿。” 男人的发丝在颈窝,微扎,扫得心尖发痒,他的呼吸深深浅浅,一如时霭忽上忽下的心跳。 突然鼻酸得想落泪。 “生气了?”岑绎西轻问。 当然,他这幅鬼样子她不气才怪,但全被自己心迹是否被发现的慌乱猜测所笼盖。 这样抱着她又算什么呢? 时霭喉头涩然,怕情绪泄漏,没应声。 “和李千澄在老易酒吧聊了会儿,聊得不怎么愉快,不知怎么地就打了一架。”岑绎西缓声解释伤势由来。 不久前的争执仿佛还在眼前,不知道怎么打起来的,李千澄先动的手,和乐队解散那一年一模一一样,一个拳头不由分说朝脸招呼过来后,他回敬过去,没人劝架拉开他们,知道需要发泄。 发泄完了,才被老易摁到卡座里,推过来两杯酒,两人便脸一撇,端起酒杯各自闷声喝酒。 冷静下来,岑绎西才问李千澄:“现在能心平气和地聊聊了?” 李千澄讥诮扯唇,骂他:“我早就看不惯你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了岑绎西,想玩就玩,想走就走,抽身比谁都容易,乐队解散的时候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乐队在你眼里算什么,我们几个又算什么,现在时霭也是……” 也是什么? 他想说乐队的事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可满腹心思只被最后一句占据了,也是什么? 岑绎西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挑了迫切想搞明白的直问:“你喜欢时霭?” “你管得着?” “她现在是我老婆。” 李千澄气笑了,“别把人当傻子,岑绎西。” 岑绎西明白过来,沉默须臾,“她都告诉你了?” “对,她承认了。猜也猜得到。”李千澄有所保留地回。 该说李千澄太了解时霭,还是时霭太信任李千澄了?岑绎西只知道,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发堵,不是滋味,妒意横生。 自从他拥有叫她小霭的权利开始,这一点点滋长的妒意。 时霭的电话打进来时,岑绎西中断了这段不怎么愉快的聊天。 “乐队的事儿,改天我把人全叫上,咱们坐下当面谈谈,把话都摊开说清楚。” 时霭电话里告诉他她下班了,岑绎西准备撤,老易在旁边说,他给聂东打了电话,人在路上了,先等等。 李千澄在这时问:“我只问这一句,就问这一次,你喜欢时霭吗?” 岑绎西身体一滞。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李千澄不再多说。 喜欢吗? 岑绎西垂眼看怀里的女人,答案呼之欲出,不费吹灰之力。 从酒吧离开,他想了一路,逐愈笃定,喜欢,就是喜欢。 不知道为何,一去想她就心脏沉甸甸的,满足的,舒惬的,又怅然若失的,若即若离的。 她呢?是喜欢我的吧? 收藏他最初的音乐ost的女人,她是头一个。又是醉醺醺的可爱样子,说看过他live演出。 对他有心思的女人很多,意图明显,他大多看得出来——然而时霭,他摸不准,猜不透,她听他的歌,却从未对他这个人显露出任何兴趣。 只是单纯欣赏他的音乐不行吗,怎么自作多情的想法又冒出来了,岑绎西自嘲,他们都结婚了,她不一直那样公事公办云淡风轻的吗。 “他怎么样?”说打架,时霭偏偏在这时候关心李千澄。 “他一直打不过我,脸上不比我好看,估计不请个一两天假,没脸去上课。” “……你好缺德。”时霭没忍住腹诽。 “他先动手的,你还怪我,帮他说好话。”岑绎西挑了眉。 ”李千澄他可能只是——” “我们不说他了,嗯?”岑绎西清沉的呼吸掠过耳廓,脸颊,寻到时霭的唇,一个吻就落下来。 岑绎西一边浅触辄止的亲她,一边把她颊畔的碎发拨到耳后,揽腰欺近她的身子,托住她的后脑勺,才慢慢深入这个吻。 时霭无法思考,理解不了眼前的情形。心跳过速,呼吸缠裹,唇齿交濡,心神松懈,彻底缴械投降。 他亲了自己好久。 时霭靠在岑绎西的胸膛上,听着彼此胸腔里的心跳声敲击耳膜,放得无限大。 “你为什么总这么突然地……”亲我。 时霭轻若似无的喃喃,又顿住。 岑绎西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学你的。” 什么学你的?时霭不明所以,但她无暇细究这些,猛地从他身上起来,逃也似的跑开了。 “……淋了雨,身上不舒服,我先去洗澡了。” - 时霭洗完澡才反应过来那句学你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她在酒吧舞池里主动亲他那一次吗? 时霭甩甩头,被子整个捂住脸,叹气,这一夜注定又无眠。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时霭睡过了头。闹钟响个不停,她毫无所觉,刚起床的岑绎西难得在厨房没见到时霭,走近她卧室,听到闹铃声,敲门,唤人,里面的人也不应。 不会是昨天吹风淋雨感冒了吧? 思忖再三,岑绎西拧开了门。 女人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薄被里露出光.裸的小腿。稀薄晨光洒在她的脸上,闹钟就在她床头柜上,嘟嘟嘟地响。 岑绎西走过去,伸手摁灭了闹钟,在床沿坐下来。 “时霭?”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没发烧,眼下淡淡乌青,看来只是没睡好,现在还没醒。 “醒醒,上班要迟到喽。” 岑绎西轻捏住她的鼻子,伏身叫她,不小心瞥见宽松的领口里玲珑起伏的曲线,呼吸一屏,略感狼狈地挪开了眼。 时霭被焦灼的微窒感弄醒,她猛地睁开眼,引入眼帘是男人落拓的脸,一时恍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终于醒了。”岑绎西拍拍她的肩,站起来,“今天别做早饭了,赶紧起来洗漱,我送你去上班。” “好。”时霭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瞬间清醒,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钻进卫浴间里。 “咚”地一声,时霭的手机随之从床上滚落到地面,岑绎西弯腰捡起来,还没锁屏,手指不小心触到联系人列表界面。 他没打算看,准备退出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一个联系人——飞艇云。 岑绎西愣了稍倾,鬼使神差点进去。 把那一串数字来回默念了三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读申大时期的电话号码。校园卡,毕业出国就没用了,直到回国又换了新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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