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白色的星。 星星被黑暗吞没,像是干涸的鱼目,没有一点儿该有的烁光。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海面上行走,晃荡的波浪无法触碰到她分毫。 这里比起付兰上一次来的时候,要暗淡许多。 白色的星星上涌,聚集在付兰的脚下。 这些星星被黑色的波浪包覆,像眼白与虹膜的颠倒。没有任何亮光的灰白色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站在这里,那可能会被这样的场景恶心到。 付兰没有理会脚下的怪异场景,而是抬头,看向天空。 须臾,付兰感受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她脚下的星星们颤动着,像是嗅到危险的小动物一般迅速散开,沉到黑色海洋的底部——因为它们失去了光芒,当它们彻底沉下去后,便被黑色的海彻底掩盖,这整个空间里只剩下黑色。 除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付兰,她是黑色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她的想法不需要说出口,祂就已经“听见”了付兰的声音。 所以在付兰凝视着黑色的天空后,祂给出了回应。 黑色像一缕缕丝线,攀爬上付兰的四肢。 她沉默着,竭力去听清祂给自己的答复。 坐在手术室门口,正在查找基因矫正相关技术资料的萧柯窦,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牵引力。 他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手术室的大门,视线越过萧呈宁,透过透明的隔离板块,看着付兰沉静的侧脸。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 然而下一秒,付兰的口鼻中突然涌出鲜血。 随着萧柯窦惊愕的起身,站在门口的萧呈宁已经开始联系七号城医院的院长。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以为是手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萧柯窦并没有将这件事与他梦中的星海联系起来,尽管二者同样会有“七窍流血”的表现形式。 时间久远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在于萧柯窦记忆里只有在旅游星舰上,梦到过两次那样的星海,而且只有第二次有过出血的症状。被绑架那次属于付兰“强制开机”,他本身是无意识状态,压根不知道付兰强行闯进来过。 所以当手术仓里的付兰出现异常情况时,萧柯窦直接将刚才出现的奇怪感受抛之脑后,专注于现实中最显眼的手术问题上。 手术室内,付兰的主刀医生已经从付兰体内取出所需的材料,他也被付兰突然的流血症状吓了一跳。 在他犹豫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余光瞥见门外的萧呈宁明显的使用光脑与他人联系的动作。 他顾不上检查付兰的身体情况,立刻开启手术室内另一台手术仓,里边躺着昏迷不醒的付质。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如果等萧呈宁联系到其他人,来手术室内查看情况,就会发现他们正在进行的手术,是从未在星际联邦官方报备过的非法行为。 主刀医生尽量保持镇定,避免被外边守着的萧呈宁看出问题。 他控制自己的视线,使自己不会和萧呈宁的目光对上,然后按部就班的启动付质的手术仓,并在手术仓的设置上输入一串特殊编码,并根据付质此时的身体情况,对其中一些数值进行修改。 他的速度很快、双手很稳,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沉着冷静到了令人怀疑的地步。 在手术室外一直观察着里边情况的萧柯窦皱眉。 这个医生的行为有些反常。 他又看向萧呈宁,他也注意到手术室里医生的反应。 但是萧呈宁虽然面色深沉,却只是在联系院长,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萧柯窦突然明白过来。 对于萧呈宁来说,即使他关心付兰的情况,也不会允许临时中断这场关系到付质的手术。 他沉默着收回自己落在萧呈宁身上的目光,隔着一层层玻璃凝视着面上残留着血渍的付兰。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也在付兰的预料之中,即使她醒来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正是对自己父爱稀薄的老爸非常自信,付兰才敢在偶然被拉进祂的空间时,在还在手术的众目睽睽之下,径直与祂接触。 付兰对自己身体的抗造程度也蛮自信的。 很快,两座手术仓建立连接管道,机械臂小心的进行着后续操作。 在手术进度达到50%的时候,主刀医生在进入手术室后被自动屏蔽的光脑突然解除屏蔽,他的上司联系到他,让他查看付兰的身体状况并报告给自己。 主刀医生偏头看了眼门外透过窗口盯着里边的两个大男人。 他走到付兰的手术仓前,向上司报告:付兰此时身体素质各项检测数值的变化,都是手术开始前,预估的正常波动范围。 ——确实都是手术开始前预估的正常范围,不过却不是他提供的、那份看起来非常安全手术计划里预估的,而是另一份躺在某个隐蔽的地下基地里的一份计划。 如果他们的手术计划安全又合理,符合星际联邦的法律法规,他们何必在背地里搞“非法勾当”。 这个手术计划的雏形,类似“一命换一命”。 后边经过无数次迭代、优化,才获得了现在这版的方案。 但哪怕是现在这个手术方案,也不能称得上安全。 这个计划能被运用下来,主要依赖于付兰身体强度高,以及付质的身体濒临崩溃,不会产生特别大的排斥反应。 不过医生给出的答复显然并不能让有医闹潜质的萧柯窦先生信服。 任何人看到明明是进行细胞提取的手术,患者却突然七窍流血的场景,恐怕都不会觉得是正常情况。 ——事实上,这场手术也确实没有会出现内出血的环节。 这类手术最大的风险是提供者术后的身体衰竭,以及受让者的排斥反应。 包括主刀医生自己都想不明白,付兰怎么就突然吐血了。 但是萧柯窦有意见没用,他就是把萧呈宁“瞪死”了,萧呈宁不松口,这场手术就得继续做下去。 寂静的黑暗中,付兰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放松紧绷的神经,准备回到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在彻底脱离这片空间时,她忽然想问问祂,萧柯窦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付兰猜测自己或许会得到一个自己听不懂、无法理解的答案。 但回答她的只有一声祂的“笑”。 手术进度达到百分之百,两座手术仓显示的数值都很平静,没有什么夸张的波动。 主刀医生松了口气,在关闭手术仓的运行时,借助视线盲区,将手术仓里自己刚刚输进去的手术程序删除。 人工智能也可以做这件事,只是他对人工智能的信任度并不高,做“坏事”还是亲历亲为比较让人放心。 自动装置将手术仓里的病人送入观察病房,并贴心的将付兰面上的血渍擦干,为她换上一身干净的病号服。 观察病房里不许人随意进出。 直到付兰的神经活动率先活跃起来,医生判断她有苏醒的迹象后,才将她转入普通病房。 付兰模模糊糊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她循着声音走去,在黑漆漆、空荡荡的世界里,发现了一个女孩。 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跌坐在地上,哭得十分无助。 她蹲下来,问:“你是谁?为什么哭啊?” 那个女孩抬头,悲伤地看向付兰,只问她:“为什么呢?” 那张面孔,赫然是尚且稚嫩的付质。 付兰一惊,女孩就在她面前消失了。 她起身环顾四周,可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付兰猛然间明白过来,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黑暗消失,温和且明亮的灯光落进付兰的眼帘。 随后一个熟悉的脑袋凑到付兰眼前。 “你醒了?”萧柯窦轻声道。 付兰抬手,把这张看着就心烦的脸推开,只是脸上不自觉的带起笑意。 萧柯窦也不生气,捉住付兰的手,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又说:“你睡了一天了,不过现在还是不要乱动。这个手术对身体的损耗比较厉害,等晚一点你吃点营养剂,其它的食物暂时不要吃……” 然后萧柯窦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营养剂是原味的,医院提供,适口性比学校里的好。” 虽然从付兰平时的饮食习惯里,萧柯窦也看不出来她对食物的味道有什么强烈的要求。 付兰随便他在自己旁边絮絮叨叨,反正她也不听。 她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亲爹。 萧呈循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感觉怎么样?” 一句来自父亲的姗姗来迟的问候。 付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萧呈宁:“我妈怎么样?” “还好,目前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萧呈宁说,“按照现在的恢复情况,两到三天内就能苏醒过来。” 付兰点了点头,又说:“聆音呢?” 那一瞬间,萧呈宁身上可以感受到明显的寒意。 显然他事先并不知道付质赴约的事情,并且此时正记恨着聆音这家伙。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对付兰说:“她没事,还在接受治疗。不过因为基因改造人的特殊性,军方那边并不打算让她在接受审讯意外的时间里保持意识清醒。” 很难说这其中是否有萧呈宁的授意。 付兰有些失望。她还是蛮想让聆音把自己给她注射了某种保命药剂的事情说出来,看看以一号星的科技水平,能不能检测出来那是什么。 至少以付兰的地下基地检测水平,这种药剂已经到了“无残留”的地步。 萧柯窦看着付兰和萧呈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想向付兰“打小报告”,叙述一下萧呈宁先生在手术期间的不作为。 但这是他们的家事,萧柯窦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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