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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78X年夏，西之都市中心爆炸事件后第二天，上午10：29分，撒旦市橙星大学，橙星大学广场前—

贝吉塔独自一人站在橙星大学正门口，看着在广场内走动、嬉笑的人群。他手里拿着几本旧书，身穿白色短袖衬衫、深色紧身牛仔长裤和白色运动鞋，扣子敞开的衬衫下是一件黑色的背心。广场附近树荫稀少，上午的猛烈阳光刺进贝吉塔的眼里使他烦躁起来，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太阳镜戴好后，朝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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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多小时前，自贝吉塔从神殿返回家中后，他便冲进了布玛的工作室里，打开了电脑开始搜寻怪物相关的情报，可惜花费了近两小时后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贝吉塔正愁要如何继续调查的时候，他接到了克林的电话，要他去一趟变幻胶囊公司的佣人宿舍区。二人在佣人宿舍楼下见面后，克林将一个小纸箱递给了贝吉塔。

“这些是那位名叫米歇尔的女佣的物品。”克林一边和贝吉塔解释，一边把警官证收进制服口袋，“里面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不过有个比较让我在意的地方。”

“……我听着呢。”贝吉塔翻找着箱子里的内容，从箱子里拿出了几本旧书，那是一本甜点食谱，一本园艺书籍和一本老掉牙的爱情小说。克林见状，伸出手指了指那些书说道：“这几本书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你看看书脊。”

贝吉塔瞄了一眼书脊，发现书脊下方都贴着一个号码，号码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撒旦市橙星大学图书馆。

“这女佣怎么跑撒旦市去借书？”贝吉塔挑起了眉毛，“直接上我们家的书库或西之都图书馆不就好了吗。”

“我也觉得奇怪，就问了一下其他的佣人，她们说米歇尔除了在你们家工作以外，也会到撒旦市去做兼职，其中一份兼职就是橙星大学图书馆的文员。”克林拿起一本书，翻开了封底露出夹在最末尾的图书卡，“图书卡最后的日期是两周前，也就是说米歇尔在那一天去过橙星大学。”

“……这个地方，好像在哪里听过。”贝吉塔盯着图书卡上的橙星大学校徽图案思考着。

“橙星大学是悟饭就读的大学呀，你没听说吗？”克林吃惊地说道，“他高中毕业后就来这所大学读书了，目前正在攻读博士学位呢。就是为了完成博士论文他才去参加北极科考的。”

贝吉塔半眯着眼睛没有作声，他不理解学位和论文是什么东西，也许是地球的常识吧。至于高中和大学这类与教育相关的事项向来是由布玛去操心的，和他没什么关系。思考了一会儿后，贝吉塔拿起这些书，转身正要离开，被克林叫住了。“等等，贝吉塔，你要去哪里？”克林问道，把箱子抱了起来。

“橙星大学。”贝吉塔头也不回地说着，他正准备出发去撒旦市，却瞄到自己的护甲上有斑斑血迹——那是先前溅到布玛身上的怪物的血，恐怕是他抱着布玛去神殿时沾在身上的。不愉快的回忆顿时浮现在贝吉塔眼前，贝吉塔烦躁地啧了一声，决定先去换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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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吉塔走在橙星大学的广场上，无视身边跑来跑去的年轻人和家长的身影。这几天是橙星大学的开放日，为了迎接在新学期就读的大学新生和准备报名的高中生，不少社团和校内组织在广场上摆了摊位，向新生们介绍有关社团和大学的资讯；此外还有不少游戏摊和小吃摊，吸引游客前去消费；一个由大学生组成的乐队正在广场中央的喷泉前激情地演奏着一首由撒旦先生作曲的重金属风格演歌，引起了众人的掌声和欢呼。整个广场充斥着愉快、友好的氛围，来参加大学开放日的人们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参加祭典。时不时有人把身材娇小的贝吉塔误认为大学新生，要向他宣传自己的社团，贝吉塔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从小吃摊飘来的食物香气使贝吉塔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欢乐的气氛，毕竟他是为了调查而来的。由于不清楚这所大学内都有什么人物，贝吉塔不想太引人注目，他打算假装成游客在大学校园内逛逛。当他经过一个摊位时，一个头发蓬松的学生拦住了他。

“这位帅哥你好呀！”一个头发蓬松、戴着厚镜片眼镜的女生微笑着叫住了贝吉塔，手里拿着一叠宣传单和一些纸袋，“你的额头和发型实在是太有型啦！你看上去是个爱思考的人，对哲学和思想实验有兴趣吗？”

贝吉塔瞟了一眼女生手里拿着的传单，上面用十分夸张的颜色写着一行字：哲学与思想实验社。“我没兴趣。”贝吉塔回了一嘴，正要侧身离开，却被那个女生塞了一个咖啡色纸袋。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帅哥。”女生笑咪咪地向贝吉塔展示了纸袋里的内容，“这些是小礼物，请笑纳～”

贝吉塔瞅了瞅纸袋里面，纸袋里装着除了哲学社的宣传单、小册子之外，还有一些精致的零食，其中包括了限定版姜汁焦糖牛奶布丁、炭烤蝾螈风味土豆脆片、芥末章鱼风味仙贝等零食。“……行吧。”贝吉塔接过纸袋，拆开那只限定版布丁吃了起来。趁贝吉塔埋头吃布丁的时机，头发蓬松的女生龙飞凤舞地讲了约十分钟，提及了哲学社的成立、部门等基本信息。

“接下来请容我介绍，哲学社本月的思想实验！”女生掏出一同装在纸袋内的小册子，翻到了中间的部分，向低头吃零食的贝吉塔隆重介绍着，“一位哲学家在40年前提出的——‘沼泽人’思想实验！”

“噢，然后呢。”贝吉塔应声附和着，拆开一包薄荷巧克力威化饼干嚼了起来。

“这个思想实验探讨的命题是‘我到底是什么’。”女生认真地讲解着，“内容是有一个男人出门去散步，在经过一个沼泽边上时，很不幸的被闪电击中死亡了；巧合的是，那时正好另一束闪电也击中了男人脚边的沼泽，落雷和那片沼泽发生了特殊的反应——

“那片被落雷击中的沼泽，产生了一个与刚才死掉的男人一模一样的生物。”女生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着，“这个生物的容貌、身高、体重、构造等与那个男人完全相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提出这个思想实验的哲学家把这个生物称为‘沼泽人’。

“沼泽人不光在原子级别上与原来的那个男人完全一样，还复制了那个男人在被雷劈死前的大脑的状态——知识、记忆、性格、意识等完全一样，只是忘记了因闪电击中而死的事实。”女生继续说着，“于是忘记了雷击事件的沼泽人就像那个刚死去的男人一样散步回去了，打开了那个男人的家门，与那个男人的家人通电话，阅读那个男人没看完的书籍、电影等，继续着那个男人的生活和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莫名其妙，那个男人在被雷劈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贝吉塔冷冷地说着，女生送的所有零食都已经被他吃完了，纸袋里被他塞满了拆开的食物包装袋，“那个叫沼泽人的东西不过只是代替他活着罢了。”

“但是在那人的家人、朋友和同事看来，那个男人还好好的活着，一切跟往常一样。这就是这个思想实验探讨的重点了——”

女生正要继续说，就被同摊位的另一个学生叫住了，早就听得不耐烦的贝吉塔便抓住机会溜走了，走向广场另一侧的小吃摊区域，将刚才哲学社的女生给他的纸袋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方才吃的零食分量太少，贝吉塔觉得不过瘾，便在一个冰淇淋摊上买了三色球冰淇淋吃了起来，走向了位于广场一角的校内导航地图，在地图上寻找图书馆的位置，期间有几个兴奋的新生交谈着经过了他的身旁。

“那个大名鼎鼎的皮特·塔尔莱茵（Petoh Talrayn）教授在这个大学授课？！真的吗？”爆炸头短发的新生惊喜地叫着，“之前电视上播放了他的‘北之大陆冰川融化对地球生态影响’的演讲，讲得既有趣又有感染力！我还看了他以前的演讲视频……”

“不愧是迷妹，竟然能念对他的名字。”大波浪卷长发的新生小声吐槽着，“不知道新学期有没有他的课。听说他经常出差哩，课也排得很松。”

“他是个很神秘的人哦。”扎马尾辫的新生说道，“前辈们说他经常拖着一个黑色大行李箱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加上他本来就皮肤黑还总是穿黑衣服，晚上根本看不清他在哪——”

三个新生的话语只让贝吉塔觉得聒噪，他对谈话的内容没什么兴趣。不一会儿新生们叽叽喳喳地走远了，贝吉塔确定好了图书馆的位置，大口吃光冰淇淋后动身朝图书馆方向走去，他可不想在吵吵嚷嚷的广场上多待一分钟了。

遗憾的是，接下来的调查并没有什么进展——贝吉塔到达图书馆后向图书管理员打听米歇尔的消息，当值的管理员恰巧都是不认识米歇尔的大学生，贝吉塔还了书后就离开了。他在校舍内随意地逛了逛，除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撒旦先生的雕像和画作以外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各专业学院的教学楼因为没有门禁卡所以无法进去调查。贝吉塔考虑过强行破门调查，但偏偏因为今天是开放日，校舍内到处都是游客和新生，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无时无刻不在监测着校内的情况。一无所获的贝吉塔感到十分郁闷，他盘算着冲去北极把悟饭拉回来一起调查，但一想到路途遥远便打消了念头。

浪费了两个小时后，贝吉塔在学校食堂打包了一份汉堡，来到了校舍西北角一处最偏僻的花园里，爬到一棵树上，遥望着远方的学校建筑吃起了午饭。在聒噪吵闹的校园里晃悠了几个小时让他愈发暴躁起来，如今他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然而还没等贝吉塔将嘴里的最后一口汉堡吞下肚子，不远处传来了情侣的嬉笑声，打断了片刻的安宁。

贝吉塔瞟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个距离他约二十来米的一个白色凉亭，白色凉亭的圆形穹顶由四根细长的白色柱子支撑，凉亭下被大片的桂花树丛遮住了大半，透过桂花树的淡黄色花丛与枝叶能隐约看到两个人影，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袖的男青年正在和一个戴着金项链、穿着粉色裙子的褐发女子有说有笑，似乎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花园中幽会。贝吉塔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觉得在这个学校里已经调查不出什么东西了，于是决定回家一趟——

啪唧！喀嚓、咕唧、扑哧——

这时贝吉塔听见身后的凉亭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惊愕地发现白色凉亭穹顶下那四根雪白的柱子被染成了血色，穹顶内血迹斑斑，环绕着凉亭的树丛上沾满了大量鲜血，淡黄色的花丛被染红，原本弥漫在凉亭周围的花香变成了呛鼻的血腥味，飘向了贝吉塔那边。那阵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时不时能看到血从凉亭下飞溅出来，贝吉塔心里一惊，冲向了凉亭。

早年在宇宙中四处奔波、烧杀抢掠时他就听过这个声音——那是撕扯血肉、嚼碎骨头、饮食鲜血的进食声。

贝吉塔冲入了环绕在凉亭周围的树丛中，在距离凉亭约十米的位置，凉亭内的血腥景象隔着树丛的枝叶映入眼帘，使他不禁停下脚步。那个穿着深蓝色长袖的男青年面目扭曲地跪在凉亭地板上，双臂捂着肚子，翻着白眼面朝天空，他的嘴被喉咙里喷出的一个巨大的血色瘤状肉块怪物撑大变形；男青年嘴里喷出的巨型瘤状肉团怪物正用祂那张长满利牙的大嘴咀嚼着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子的上半身。血色怪物贪婪、饥饿地吞食着，祂嚼烂了女子的胸骨，咬破了女子的腹腔，吮吸着女子的肝脏与肠子，粉碎了女子的盆骨和脊椎，把女子的鲜血甩得溅满了凉亭的四周，染红了男青年的衣服。半分钟不到的功夫，男青年口中喷出的血色怪物吞噬了整个女子。女子的鲜血在凉亭地板上形成了巨大的血泊，鲜血染红男青年的裤子，沿着凉亭的阶梯流淌下来，渗透到草丛和泥土中。此时跪坐在地上的男青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从他口中喷出的血色肉块怪物脱离了他的嘴巴，像一块不成型的团状物“啪嗒”一声落到地上血泊之中。男青年闭上了嘴，头低了下去，没有动弹。落在血泊上的血色肉团怪物顿时缩小溶解，消失在血泊中。

眼前的场景使贝吉塔的胃翻腾起来，他不禁捂住嘴巴想将反胃感压制下去，然而接下来他看到的东西使他感到头皮发麻——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从凉亭地上的血泊里伸了出来，砸向了地板，紧紧地撑着地面；紧接着，血泊里伸出了另一只手，与之前伸出的手一同支撑着地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血泊中爬出来。然后贝吉塔看到了一颗长着褐色头发的脑袋浮上了血泊表面。在双手的支撑下，戴着金项链、穿着粉色衣物的褐发女子将上半身从血泊里探了出来，随后她扒着地面用力一撑，将臀部和双腿从血泊中伸出后，攀扶着凉亭的椅子，站起身来。女子站直身子后，身上沾的鲜血迅速地向地面流淌，衣物上的血污面积顿时缩小了下去，直至消失。在凉亭内低着头跪坐的男青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衣服裤子上的血污也逐渐变淡消失。几秒钟的功夫，二人身上的血迹完全消失了，他们面对面一动不动地站在凉亭内的大片血泊之中，没有任何动作。

此时远方教学楼处响起了钟声，位于校园正中央的钟楼开始了下午一点钟的报时，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

“啊，都一点钟了，我们还没吃饭呢！”突然凉亭内的褐发女子张开了口，冲着前方的男青年说道。

“糟糕，可能食堂不剩什么了，赶紧去吧。”男青年向女子伸出了手。褐发女子高兴地走上前，挽住男青年的胳膊。

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血迹斑斑的凉亭，卿卿我我地说着笑，朝食堂的方向跑去。躲在树丛中的贝吉塔瞪着那对情侣的背影，他感到头晕脑胀，仿佛刚才见到的血腥场景只是一个幻觉，但凉亭内的大片血泊和涌入鼻腔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他这是事实。贝吉塔退出了树丛，踉跄着走到中午吃饭时爬过的那棵树旁坐下，瞪着脚边的砂石，脑子飞速运转着。

——那个男人嘴里吐出来的怪物，与今早袭击布玛的是同一类怪物。那么那个男人就和那女佣一样，也许刚才将他杀了的话，他最后也会像那女佣那样消失在血泊之中。

——但这次没来得及动手，使得那个女人被怪物吞噬死去，最后血泊里爬出了一个与那女人一模一样的“东西”。男人似乎不记得自己嘴里的怪物杀了女人，而那个“女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还像之前那样过日子，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今天早上我没有杀掉那个女佣呢？

——会有与布玛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从血里爬出来，代替布玛与我、特兰克斯和布拉一同生活吗？然后……

寒意爬上了贝吉塔的背脊，贝吉塔顿时感到胃里一阵恶心，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将恶心感压制下去后，贝吉塔扶着树干挣扎着爬了起来，冲着天空怒骂了几句地球脏话。一想到他的布玛差点就被那种从血里爬出来的肮脏“东西”代替，他火冒三丈，冲着树干狠狠挥了一拳。只听“砰”一声巨响，树干中央被贝吉塔的拳头留下了一个洞，树叶“飒飒”地飘舞下来散落一地。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贝吉塔咬牙切齿地说着，回想起昨晚吃完饭后克林对已发生的“血泊事件”的叙述，这些怪物恐怕已经在地球上存在了一段时间了，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混在人群中，很难分辨。现在手中的情报非常不足。

贝吉塔觉得自己的思绪愈发混乱，他突然很想回神殿一趟陪在布玛身边，哪怕只是看着她的睡脸也好，但眼下他得继续调查。他飞向了空中，抛下了这所喧闹的大学，朝远方飞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