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萼!”周明敏看见奔到眼前的人,又惊恐又怀疑,“你不是……” “我弟弟呢!”鹿萼打断她,声音紧张到碎裂。 周明敏看着鹿萼,心里有些沉重。 作为鹿园唯一的护理师,周明敏这三年过得其实很胆战心惊。 因为她知道鹿园今年一定会死,尹廷不想让鹿园活太久。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次视频通话,那是她刚开始照顾鹿园的时候。 鹿园伤得很重,每天都要靠各种仪器设备才能勉强维持身体机能的运转。 可是尹廷打来电话竟然要她拔掉鹿园的氧气管,手机那端,她听到鹿萼绝望的哭喊声。 然后鹿萼就拿刀扎上了老板的脖子。 周明敏吓得要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鹿萼摔门离去,尹廷不知道为什么忘记把电话挂断,周明敏听到电话那端的尹廷说了一句话。 “鹿萼,我要你心甘情愿听我的话,而不是因为鹿园。” 那天晚上尹廷亲自来到了医院,草草瞟了眼病床上的鹿园,对周明敏说:“我买你三年时间,这三年你不需要把他照顾的太好,只要活着就行。” “但三年后,请你让这个人消失。” 他说得彬彬有礼,姿态轻松随意,仿佛不是关乎人命,只是拜托周明敏出门帮自己买小菜。 周明敏没有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脸上的恐惧表现得明显了些。 尹廷微微一笑:“周护士的小儿子好像才四岁吧,看上去很可爱。”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包装简陋的手工糖,递给周明敏:“小朋友小小年纪就懂得分享,周护士家教不错。” “不过最好还是告诉他,不要和陌生的叔叔说话。”尹廷语气温和,好像在推心置腹地和周明敏探讨育儿之道。 周明敏看着手里的糖,那是她做的雪花酥。 包装上印着一家三口的卡通小人,是她在家门口的超市里买的。 周明敏明白了,要么鹿园死,要么自己的儿子死。 尹廷背景深不可测,她没有选择。 今年就是第三年,周明敏的恐惧与日俱增。 就在她谋划着要动手的时候,鹿园自己先坚持不住了,心跳停在了昨天。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尹廷,尹廷没有回复。 没过多久鹿萼给她打来了电话,周明敏没有隐瞒,安静地听完了鹿萼的崩溃。 说起来,鹿园也算死在了她手里。因为这三年她很听话,并没有把他照顾得很好。 此刻看见鹿萼,周明敏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有置身事外的冷漠,还有一点点愧疚,不知是对鹿萼,还是对鹿园。 大明星和总裁的爱恨纠葛她看不懂,她只知道这三年自己日夜煎熬,煎熬得久了,心就麻了。 人在坏念头里浸泡了几个春秋,不管做与不做,心态终究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周明敏指指里面。 鹿萼腿一软,栽向地面之前被岳里行扶住了。 他手上用了力气,稳稳地扶起了鹿萼所有的绝望。 鹿萼脚步虚浮地跑向里面,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腿脚怎么关键时刻这么不听话。她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咬着牙偏要在棉花上跑。 可眼前忽明忽暗,脑子好像被谁用巨石砸过,懵懵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让她几乎分辨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万丈悬崖。 周明敏看着鹿萼狼狈的背影,沉默了很久。 直到通往殡仪馆的走道再无人影,头顶的日光也将她抛弃。她才轻笑了一声,眼泪倏地落下。 “呵,骗你的。”她喃喃。 岳里行扶着鹿萼,感觉到她几乎已经无法走路,只好把她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带着她向前走。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跟着标识指引,到了那个地点。 鹿萼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变成了一块会滚动的巨石,在身体里剧烈又沉重地碾压着,各处器官大概快要承受不住了吧,慌张地向大脑发出求救的信号。 怎么办,支撑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厚重的铁门被拉开,有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抱着一方盒子。 他奇怪地看了眼门外这两个人,待看清鹿萼的脸,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鹿萼?!”全然不顾此地氛围,他震惊到破音。 鹿萼视线落在那个盒子上,又迅速移开了。 不敢看。 可是她不能逃避,有她的声音漂浮在三人之间:“……是谁?” 工作人员看了看登记的信息:“鹿园。” 哦。是弟弟。 鹿萼的眼睛又飘回到那个盒子上。 见到他了。 认不出他了。 爸妈去世后,鹿园为了开导她,总是守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他那时候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孩,没有经历过什么沧桑,说不出醍醐灌顶之语,便讲自己最熟悉的历史。 “姐姐你看,连皇帝都尚且不能决定他自己的生老病死,谁也不能让人生按照我们希望的来。”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无常的,但是姐姐,我们还是要把生活过下去。” “姐姐,你在这里我就还有家,就当是为了我而活,好吗?” 出车祸前,他还给鹿萼发了一条信息,“姐姐,晚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去趟书店,你快到家了告诉我,我们一起吃饭。” 弟弟说她在就还有家,可是他不在了,家又在哪里? 这世界上最亲最爱她的人因为她一个个离开,离开前却都深爱着她。 是她害死了他们。 怎么办,再也没有亲人了。 真的好想和弟弟一起吃那顿晚饭啊。 鹿萼跪倒在地,胸口疼得好像要裂开。 但她没有哭。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气,整个人像被抽净了灵魂,连一丝人气都没了。 岳里行蹲下来,伸出的手触碰到她肩膀,最终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 黎迪安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鹿萼跪在地上,长发垂在脸边。她没什么表情,也没了往日的灵气。 身旁少年手掌轻轻地拍着她,好像鹿萼是块易碎的玻璃,稍稍用力就能伤了她。借着转身的动作,他擦掉了眼角滑落的泪水。 从窗外透进来的那点阳光给不了任何温暖,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末日来临前相依为命的人。 一个绝望,一个靠近绝望。 旁边站着难以控制表情的工作人员,手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 黎迪安皱眉,止住脚步。 他转身对不远处正走过来的同事说:“你们先把外面车上的人处理好,车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带回去。不要过来。” “黎队,”同事指了指黎迪安的身后,“怎么了?” “没事,”黎迪安说,“这边我来处理。” 待同事离开后,黎迪安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鹿园的骨灰盒。 他走到鹿萼身边,对她说:“节哀。” 他的身影遮住了鹿萼面前的光,鹿萼睫毛颤了下,抬眼,“黎队长。” 她凝视着那方小小的盒子,手扶着地面,支撑自己站起来。 然后伸出双手:“给我吧。” 小心翼翼地捧过来,鹿萼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才浅浅地呼吸,嘴角向下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也好,弟弟总算可以不受折磨了。” 她靠在墙上,问黎迪安:“尹廷抓到了吗?” 黎迪安沉默了一瞬,摇头:“已经传讯了。” “为什么不能直接抓他?” 黎迪安说:“没有证据,就算他到了警察局,24小时内没有关键证据也需要释放。” “外面那些人不都是人证吗?”鹿萼有些不懂,“还有录音。” “录音可以把小七定罪,外面这些人……”黎迪安整理着措辞。 尹廷太擅长洗脱自己了。 这些被他折磨到奄奄一息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大概都不是什么清白之人,被尹廷拿捏住了把柄,刚才匆匆审问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承认 自己是被尹廷害的。 他们说出了另外一个名字,戚成塑。 “他们说自己是被戚成塑害成这样的。”黎迪安说。 “戚成塑?”鹿萼很惊讶,“他只是尹廷的司机。” 明白了,鹿萼点点头。 尹廷早就想到了被发现后的对策,那就是让戚成塑顶锅。甚至这点连戚成塑自己也知道,他会心甘情愿地做尹廷的替罪羊。 因为尹廷一定有办法让他无法拒绝,也许是无法拒绝的利益,也许是无法拒绝的威胁。 “现在这事影响太大,我们已经开始全面调查尹廷了,一定会有证据的。”黎迪安说。 鹿萼看向岳里行,还会有证据吗? 岳里行犹豫了下,避开了鹿萼的眼神。 鹿萼心里一沉。 大概如今所有事都脱离原来的轨道了吧。 那么百年后岳里行看到的资料事实,如今还能发生吗? 如果这次打草惊蛇,尹廷就此隐匿下去,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法揭穿他的罪行了? 鹿萼把骨灰盒抱在怀里,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她把悲伤硬生生压下去,眼里是不顾一切的坚毅。 她转身,窗外松柏微拂有声,满眼苍绿里,鹿萼下定决心。 “如果没有证据,我会自己杀了尹廷。” 黎迪安动作一滞,默默关掉自己和同事间的通讯频道,摘下耳机。 他说:“鹿萼,请你相信我。” 鹿萼低头,没有说话。 “黎队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不是不相信黎迪安,只是太了解尹廷。 尹廷天生变态没有人性,大脑里的沟沟壑壑都填满了算计和歹毒,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轻易伏法的。 黎迪安拦了一下,“需要你们去趟警局,小七那边的人提到了很多你和……” 他看向鹿萼旁边的人。 岳里行自黎迪安出现,就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不出声打扰也没强行彰显存在感,直到黎迪安看向他,他才向黎队长点头致意。 是个很乖的孩子,黎迪安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少年气质干净眼睛明亮,应该是被家人保护的很好。 可是小七团伙为什么会说,他是妖怪呢? 实在不可思议。 “这位是谁?”黎迪安问。 鹿萼低着头:“以前邻居家的弟弟。” 黎迪安没信。 鹿萼此刻心神不宁,撒谎都撒的不像样。 “好,以后再说。” “跟我回局里先吃个饭。”黎迪安不敢让鹿萼在外面久留,“你们两个在外面我不放心。” 鹿萼摇头。 转身看见岳里行,才忽然想到,他还没吃饭。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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