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的冷气包围了他们,整个仓库沉浸在冷色调之中。 头顶有一盏大灯照亮着整个仓库,设备运行的嗞嗞声成为背景音。 徐之浔浑身发冷,她走到一格冷库前。 一立方米的空间整齐叠放着切割分装完成的冰冻鳕鱼和宽带鱼,隐约的腥味浮荡在上空。 旁边一格里是冰冻的牛羊肉。 徐之浔缓慢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存放的食物种类实在多。 还有好多食物她甚至叫不上名字。 旁边是日用品、家具,还有服装,甚至还有书籍。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 林岿还站在原地,他显然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 今天出门时他又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眼神。 他双手插兜闲散地站着。 徐之浔回到他旁边,一言不发。 “家里需要什么,随便拿点。”林岿说,声音比之前大了些。 徐之浔随意拿了几件,林岿发动汽车,掉头停在门口等待。 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无言。 徐之浔不知从哪问起,林岿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皱起。 皮卡平稳地停在平房前的空地上,熄了火。 然而汽车行驶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很快,在皮卡旁边,一辆白色的SUV也平稳地停下。 林岿警惕地看向车上下来的人,正是徐之浔描述的蓝衣男人。 林岿往前迈了几步,挡在徐之浔面前,随后把徐之浔推进屋里,关上门。 他清楚地看见徐之浔眼底涌上的畏怯。 “你要做什么?”林岿难得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低头点了一支。 他从飘升的烟圈中看那人带笑的脸,厌恶横生。 “哥们,商量个事,”蓝衣男人的下巴向门那边一抬,轻佻不已,“屋里那人给我。” “凭什么?”林岿问他,但没看他,不露情绪的双眼看向脚底被他左右碾磨的碎土。 而之后的几秒蓝衣男人并没有回答他。 林岿不耐地抬头,只见那男人正朝着窗户探头探脑,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掌摊在眼睛上方遮阳,渴望着屋子里的情形。 “我问你凭什么。”林岿大步走上前将男人从窗户边扯开,音量提高不少,显然处于烦躁地带。 “老子渴好久了,好不容易在岛上看到个女的...” “兄弟你提个条件吧。”他吊儿郎当地看着林岿,“要不我回去给你美言几句?值吧!” 林岿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低头哼笑了一声。 “美言什么?”林岿带笑看他,眼睛在烈阳下微眯着,“美言我给你女人?” 蓝衣男人比林岿矮了半头,别扭地抬头看他,而眼里的欲念快要盛不下。 “随你决定美言什么。”他懒得废话,走向房门,手就要碰上把手,却被林岿一把拽开。 “你什么意思,我不叫你提条件吗?”男人有点恼火了,“要不是在这劳什子岛上,老子会要别人玩过的女人?” 随后沉重一拳砸在脸上的疼痛感将他龌龊的思绪捣毁。 殷红的鼻血流到他的上唇。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林岿嫌恶地揪着他的领口,眼里已经全是凌厉的鄙弃,但语气依旧平缓。 男人痛苦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岿,眼神惊恐,却还一句一句地爆着粗口。 “我告诉你,”林岿看着他恍惚的眼睛,每一个音咬字清晰地说,“别想。” 然后捻灭了烟进门。 听到开门声,徐之浔一瞬从沙发上站起来,戒备地看着门口。 她的手心攥得出汗,恐惧来得迅速,又在林岿进来的瞬间消散无踪。 林岿面向徐之浔,反手将身后的门上锁。 身后再没有其他人跟进来,徐之浔才松口气。 平房隔音并不算好,林岿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她也听到了七七八八。 说实在她没有把握林岿不会将她交给那个男人。 如果他们两人达成某种协议,徐之浔绝对无从反抗。 但庆幸的是林岿选择留下她。 这些天,对林岿来说,她或许是个累赘的存在,徐之浔想。 可事实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安静地等待林岿每天带回来的消息,或者偶尔自己出门转转,或坐上林岿的皮卡兜一圈。 奇怪的却是她不排斥这种节奏的生活,如果不遇上昨天和今天的那个蓝衣男子的话。 “你没事吧?”徐之浔小心翼翼地问林岿。 林岿摘下鸭舌帽,对她说:“没事了。”听起来并不像是回答,而是安抚。 徐之浔不自觉地点点头。 “你们说了什么?” “闲聊。” “什么那边,美言什么。”徐之浔回忆刚刚的对话,断断续续的。 “你听错了,帮我倒杯水。”随后他走向浴室。 他又不想说。 十多分钟后林岿走出来,换了身衣服,发丝上还有水珠。 他端过方桌上徐之浔倒好的温水,走到沙发坐下。 湿毛巾还披在他肩头。 徐之浔随他到沙发坐下,状似随口地问:“那人是谁?” “一个疯子而已。”林岿好像也很讨厌他,她从语气中听出。 徐之浔低头,或者是在缓慢点头。 “别多想,换作别人我也不会给他。”林岿多说了这一句,有解释的意味。 又好像欲盖弥彰。 徐之浔抬起头看他眼睛。 未干的头发遮住他的前额,发尾隐约挡住他的视线,眼底晦暗不明。 “嗯。”徐之浔点头。 杯里的水见了底,林岿起身走开。 度过一个安稳的夜后,又是平常的生活。 之后的几天,那个蓝衣男人没有再出现,秦照也没有。 或许秦照在偶然间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徐之浔想。 而林岿和徐之浔之间唯一的变化是,林岿出门带上徐之浔的次数变多了。 徐之浔才发现,禁岛很大,她所涉足的地方不足禁岛的十分之一。 除了那座空楼,禁岛上没有其他奇怪的建筑。 而那座仓库,貌似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的。 某一次去到仓库时,林岿额外带回了几瓶酒。 那天晚上,在园子里,两人安静地坐着,喝酒。 大半个小时过去后,喝过酒的林岿并不那么沉默了。 他双肘撑在小圆桌上,仰头看着没有一颗星的夜空。 “那些丧心病狂的还没被抓到。”他低声自言自语,又灌一口酒,而后抬起头看向徐之浔,“你说可笑吗?” 沉默了许久。 “会抓到的。”徐之浔轻声说,仿佛带有安抚的意味。 她眼前的那瓶酒还有大半,而林岿脚边已经有两个空瓶。 角落里一盏昏黄的灯几乎可以忽略,整个园子黝黯无光。 “我说不想回去,你说是为什么?”林岿上身向后靠,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向徐之浔。 他并不需要徐之浔的回答。 “因为,我的家人,所有都不在了。”他自嘲地笑,分明眼角还隐隐湿漉,“因为那些疯子...”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岿又变得沉默了,只默默喝着酒。 一阵巨大的感撼包裹了徐之浔。 从寥寥几句话中,徐之浔大致猜测到他遭遇过的事了。 如果邪恶的力量没有被一次性根除,遗患将砍去正义的左膀右臂。 他要承受多么深重的痛苦,而他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说出来。 徐之浔无法想象。 因为使命和一腔热血而选择的职业最终换来的却是孑然一身。 这是无可言说的对家人的内疚、哀恸和对自己的责备。 徐之浔就这样看着林岿,忘记说话,也忘记喝酒。 她所承受过的仅仅是失去伴侣的痛,在林岿面前甚至不值一提,就像火热的战事里,一位战士应声而倒,他人无暇顾及。 这一时刻,在他们周围,又盛开或凋零了哪几朵勿忘我。 园子里已经处于至暗的状态,再也不会更暗了。 林岿看见徐之浔的眼尾也有亮光。 她低垂着眼皮,双手无意识地交错在一起,夜里的凉风吹起她脸旁的头发。 总需要一个契机来敞开心扉,分担难以排解的痛苦,这是相互存在的意义。 两个悲伤而克制的人,就会在某个夜晚放下防备,将一些堵塞在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的哀伤倾泻出来。 而这又何尝不是自私的,自私地想要拥有一场盛大的情绪输出。 徐之浔拿过第二瓶酒,对口吹了半瓶。 她跟林岿说刚听闻于天明的噩耗时她有多惊讶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她说其实一切早有征兆。 她说个人的选择永远不用分对错,只是会伤害一些无辜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说她理解且尊重于天明,她怀念他,但她已经快要释怀。 她说:“林岿,其实这里也挺好的。” 林岿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一棵草,或是一颗石头。 徐之浔的脑海里不断出现林岿平静诉说的样子,他的眼睛看向远方,只有眼里的情绪在沉默地涌动。 他将无数滔天的情绪隐藏得很深,而越是隐藏,需要独自承受的伤痛就越加深刻。 园子里的土地不平整,一地的酒瓶被风吹得哐当响,像风铃的声音。 除此之外四周寂静无声。 话语逐渐随着神思一起被风吹散。 徐之浔趴在小圆桌上睡过去,左手还扶着半瓶酒。 林岿凝望着寂静的夜和眼前的人。 风停了,只剩下疲惫的耳鸣。 他将徐之浔抱回客房,然后快速冲了个凉水澡。 然而大脑仿佛还在被烈火灼烧,隐隐作痛。 他闭上眼,希望明早醒来时,痛觉已经肃清了那点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情愫。 那一缕缕让他感到匪夷所思又如潮水般无所止的情愫。 不该,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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