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家宴设座有规制,帝后坐上首,亲王公爵列坐右侧,皇子公主位左,而那些外戚世子郡主则坐在后面。 太子赵黎一入宴席便被拉去闲谈,丝毫没有帮卫云远解围的意思。 卫云远不着痕迹地环视园中,将那些暗中打量的目光记上心,面上坦然自如,嘴边噙着一丝笑。 明傅瑾对这般场面也丝毫不见胆怯,大方端庄,在纵目睽睽下挽住卫云远的手,仿若无旁人般咬耳朵,“侯爷,这宴席,好像没您的座呀。” “夫人莫急,”卫云远扯开一抹笑,低声细语,“本侯也没看到你的座。” 负责布宴的总管公公来迟,连忙赔笑,“侯爷请随咱家来。”随后引人走到宴席中间,位坐公爵处,正对面便是三皇子。 这一举引来不少更为明目张胆的的试探,周围入座的亲王公爵多少和皇家沾亲带故,而卫云远一个外臣能列坐其间,除却老威远侯生前从龙之功,也有瑞昌帝的意思在里面。 三皇子赵昇指尖拨弄玉珠,看向明傅瑾时,眸子间的惊艳和阴暗算计流连一过,面色关切,言语诚恳。 “本宫送的千年人参看来确有疗效,侯爷气色竟比平日红润了。这位便是侯夫人吧?娇娇美人娉婷袅娜,想来侯爷大婚,本宫还未曾赠礼,明日一定补上。” 众人作壁上观,心下有了计量。早前听闻威远侯遇刺发病,东宫和三皇子都派人送了补品,看来不假。只是两虎相争,威远侯府如今要上哪条船。 卫云远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明傅瑾,推笑,“臣替内子谢殿下夸赞,内子初入宫廷,还请殿下恕其无礼之罪。” “何罪之有?”赵昇语气玩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侯爷娶了美娇妻是福气,本宫一向气运不好,倒也想沾一沾侯爷的福气。” 三皇子赵昇看似为人和善,但知晓的都知其性情不定,素爱丹青仕女图,对美色极为挑剔,能入他眼的肯定另有风情。 众人打量的视线瞬间移到明傅瑾身上,只一眼惊鸿艳影,看来威远侯的确有福气。 只是这话意在言外,席间能听懂的人皆不露神色,那玩味的讥诮目光凝瞩不转。 明傅瑾作为后宅夫人,皇子打趣自然不能反驳,他看向卫云远,却见她剑眉紧蹙,于是想起了那日闲聊——“凡事忍一忍,本侯日后给你讨回来。” 于是便暗中伸手拉了拉卫云远的衣袖,示意隐忍到紧绷的人放松下来。然而此时却有人出声解了围。 “三皇兄莫不是也想求娶皇子妃了?”出声的男子身穿明黄色朝服,左手握手炉,从容自若地续了一杯茶,抬眸间不着痕迹扫过卫云远,“不过宗室姻亲,还是请父皇和母后赐婚才好。” 男子此话在理,却听见席间一丝闷笑复又安静下来。皇子娶妻自当帝后做主,但偏偏太子未立太子妃,这三皇子再怎么着急也只能立妾室,纳妾不娶妻在本朝是要被人暗地里笑话的。 赵昇指尖一顿,本来轻佻的眉眼瞬间变得凌厉,随后又柔和下来,“四弟说笑了,本宫难消美人恩。倒是四弟自幼离京,天高地远不知可有觅得心上女娘。” 四皇子赵凌眸间闪过寒光与怒色,他自幼离京在古寺养病修行,对青灯古佛甚为敬重,容不得欺侮,“佛修之地何来女娘,三皇兄莫要胡言乱语。”。 这话说得重了些,气氛骤然沉寂下来,但无人出言。 四皇子赵凌是惠贵妃所出,最得瑞昌帝宠爱,未加冠就被瑞昌帝赐表字——子麟。 虽幼体带疾不便在宫中修养,但离京数载甚至能得瑞昌帝亲自动身看望,此等恩宠怕是众皇子都不能及。如今赵昇一脚踩了赵凌的龙尾巴,皇子之争非常人能解。 “什么女娘?”瑞昌帝在一片安静中缓缓踱步而来,隐隐听见了几句闲谈,随口问,“子麟可是有中意的女娘了?” 天子圣驾一到,凝滞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众人皆行礼问安。 赵凌站在案席后,朝上首行礼,身型清俊,带有佛寺的淡然气质,在纸醉金迷的宴席间甚为夺目。 他声音不卑不亢,但话语却让人颇为寻味,“儿臣修行佛法,自是不恋情爱。方才三皇兄思风月,问儿臣身在京都外,可曾觅得女娘。” 瑞昌帝蹙起眉,瞥视了身边的皇后,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中多了不易发觉的意思,“老三年纪也不小,是该商量门亲事。论起来也该到出宫立府的年纪了。” 三皇子赵昇一听,柔和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郑重回道,“儿臣以为先立业再成家,乃皇子之志。再者,成家成室由嫡长子开始,儿臣不敢居先。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出宫立府,他赵昇就成了亲王,还怎么和东宫争。这次一不小心中招,老四动不了,那就拉东宫下水。 被拉下水的东宫之主赵黎作壁上观正起劲,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侧头瞪视始作俑者。 “罢了。”瑞昌帝点到为止,“难得家宴,时辰尚早,朕瞧着天色极好,不如去赏梅。凤清园的莲清池早前冻了三尺冰,这冰嬉也弄起来,给宫中热闹热闹。” 旨意一下,底下伺候的人立马行动起来,忙而有序。 卫云远收回偷偷打量的视线,跟着众亲王起身,随后偏头认真端量明傅瑾,见他神色莫名无辜,不禁拧着眉头思量:这位四殿下为何要帮她解围? 她想得入神,忽地听见有人低声唤道,“侯爷,该走了。”回首时,入眼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明傅瑾,对方从容不迫目视前方,唇边擒笑,“再不走,这席间真就只剩咱们了。” 环顾四周,落在后面的人也确实没几个公侯,卫云远给了他一个眼刀,“不早说。” 明傅瑾偏头一笑,“妾身怕扰了侯爷深思,忘了。” “你故意的。”卫云远咬着牙,扯出一丝假笑,“夫人可真贴心。” 落在人后的几位老侯爵眼观眼地想:这威远侯夫妇可真柔情蜜意,新婚燕尔。 凤清园的清莲池已是冰冻三尺,池岸两端放有竹筐、冰鞋等用具,一应俱全。 瑞昌帝心情极好,望着冰面笑道,“朕小时也喜爱冰嬉,时时拔得头筹。今日若谁能获头彩,朕有赏。” 往年贪玩的小辈们跃跃欲试,而皇子们也各有所思。 卫云远默默站最后,借住前面的身影当住自己。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威远侯府眼下要不起,刚才皇子之争已是迫不得已,若是在往皇帝面前凑,那真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然,事不如人所愿。 “威远侯按年纪也同老四般大。”瑞昌帝随心所欲看过来,语气轻松仿若在话家常,“当年老威远侯随先帝打江山社稷,还曾救过朕的性命。如今朕未能相报救命之恩甚为憾事,侯府同皇家情如手足,卫卿不用拘束,冰嬉若能获头彩,朕亦赏。” 一语惊四座,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卫云远。无论瑞昌帝是真心还是假意,威远侯府已经被摆上台面,任人宰割还是重获盛宠,全在一念之间。 卫云远挺直腰身,宛如一把尘封的剑,蒙尘老旧但风韵依存,“谢陛下恩典,臣遵旨。” 帝京的冰嬉玩法多样,眼下开局的是最简单的一种——抢球。 卫云远没玩过,但看完小太监的演示后也觉简单,和边关将领闲暇时玩法相近,逐渐适应冰鞋后便熟练起来。 比赛开局,那颗皮球被裁判官抛掷空中,众人纷抢,宛如鱼群争食般你来我往。 卫云远身在外围,眼瞧球朝这边飞了过来,顺手一捞便拿在手中,随后在飞奔而来的人群到达前,又往远处扔了去。 她跟在这群人后面:最不喜欢钓鱼了。 场上争抢激烈,太子先得一分,三皇子紧跟其后。参与冰嬉的虽是各路公侯世子,但其中也有站队,没有势力的皇子只能落人一步,比如五皇子。 卫云远看了一眼被推倒在地的瘦弱孩童,只见那双小短手划了好几道抓痕,脸上也撞着淤青,心中轻叹,随手把人扶了起来,“殿下没事吧?” 五殿下宛如被烫着般缩回手,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卫云远后,垂下眼眸,小声道:“没事。谢谢侯爷。” 那边的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卫云远自然不能再摸鱼,“那殿下自己小心些。”这般插曲不过举手之劳,说完后便自顾往池中央去。 此时,被争抢的皮球在混乱中飞了出来,而四皇子赵凌离得最近。只听见有人大喊,“四殿下,拿球!” 至关重要的一球,若是谁拿到,便是头筹。 赵凌眼看皮球将要落地,连忙朝那个方向飞奔,却不曾想刚滑到那里,脚下冰面瞬间碎裂,冰冷刺骨的池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抓住了一块碎冰,可依旧无济于事地落进冰层下。 突发的变故震骇全场,有人惊呼,“四殿下落水啦!——”,有人惊慌失措。 瑞昌帝倏地站起身,惊愕失色,“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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