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楼外依旧是人来人往,外头的平和与顾府内的阴郁形成鲜明对比。月宁许久没有上街,现如今见到这个景象只觉得恍如隔世。 “姑娘是在找人吗?不妨进我们楼里喝杯茶?”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厮忽然蹦到了月宁面前,开口问道。 月宁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寻人理由:“敢问这位小哥,有个名叫瘦猴的小厮,是不是在你们楼里?他之前替我找回了丢失的簪子,我定要当面谢他才好。” 那位小厮听到这番话后眨了眨巴眼睛,笑着说:“我就是瘦猴。姑娘,您打算如何谢我啊?这楼上还有位贵人在等着我伺候呢!” “这些银票都是你的。”月宁将手中的银票都塞进了瘦猴的怀里,“带我进去吧。” 在瘦猴的引导下,两人来到了一间极隐秘的厢房门口。推开门,就看到一个不怒自威的男子独自坐在主座上。 他瞧见月宁后,立即微微一笑,以示友好:“祥宁郡主,好久不见。从前本宫只是在官宴上遥遥一望,今日在近处仔细端详,才知郡主国色。” 瘦猴在月宁身后关上了门。月宁打量着眼前形势,随后立刻跪倒在地行跪拜大礼:“民女林月宁,拜见太子殿下。” “坐下陪我喝杯茶吧。”太子瞧也没瞧一眼,就语气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月宁察觉出不对劲,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忍不住发问:“你早知道我要来?门口的瘦猴是你们的人?” 太子忽然爽朗地笑出声:“小郡主果然是聪慧过人,一点即透啊!你若是男子,定是位做官的好料。” 事到如今,月宁已经有种自己被当做棋子的不良预感,觉得自己始终在一张大网里扑腾着,被耍得团团转。于是连回话时都带着刺:“违心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既然太子殿下安排了人,就应该能明白我的来意。” “明白,自然明白。”太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你身边的那个小暗卫怎么没来?之前不是他来联系瘦猴的嘛?” 这个问题关系到阿影,月宁扯了个慌,想要蒙混过去:“恕民女愚笨,我听不懂殿下说的是什么。” 太子轻笑一声,也坦白地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用装了,那暗卫还是我给你家的呢!当年我遭遇暗杀,你父亲顺藤摸瓜剿灭了一个杀手组织,见其中有个年龄尚小的孩子 ,就大发善心地求我将那孩子留给了你。你家出事后,就是那小子来将你救出去的吧?” 这个回答令月宁很是意外。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主动问起过阿影的过往,阿影也从未告诉过她。现在听到真相,她才明白了这孩子为何下手狠辣;为何刚来府上时不通人情;为何心中没有正常的是非曲直。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月宁也摊了牌:“看来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神机妙算之人。想必您在得知我逃脱后,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天了吧? “不错。”太子抿了一口茶水,冷冷地说。 “既然殿下都知道了,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月宁终于坐到了太子的面前正式开始谈判,“我手里有殿下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条件,殿下定要想办法替林家翻案。还有……顾府内其他人发还原籍,不可牵涉到全府。事成之后,我会带着阿影离开京城,绝不给太子添一丝麻烦。” 太子点点头:“你倒是想的清楚,不愧是我看上的苗子……本宫要的东西呢?没看错的话,你这是两手空空来的吧?” “两日后,我会让阿影拿给你的。在此之前,我想向太子殿下讨要一颗假死药。” 月宁与太子殿下的谈话还算顺畅。 临离开前,月宁还是没能忍住,将心底的疑惑给问了出来:“既然殿下与家父的关系如此密切,为何当初事发时,你不出来替爹爹说话呢?” 听到她这样直白地发问,太子微微一怔,随后顾左右而言其他,胡乱回答着:“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栽赃案。你的父亲想要带头改革制度,动到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当然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话呢?”月宁再次逼问。 这次,太子张了张嘴,许久也没有想好该如何解释。最终,他只说出了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本宫是太子。” 在回到顾府后,月宁就始终躲在房里没有出门,一直等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屋外再次响起了两位小娘的声音:“丫头!我们这边已经打点妥当了!可以出发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月宁这次则更加轻车熟路。为了不牵扯到更多的人,她并没有再次让两位小娘陪在自己身边,而是选择独自一人穿过大半个宅子去进入地牢。 为躲避巡查的守卫士兵,月宁走的大多是没有灯的小路,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来照亮前进的路。 黑暗中,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虫鸣声,以及月宁踏在泥里、树枝上的声音。在这样极致孤寂感的催化下,许多记忆同时在月宁的脑海中穿梭。 她又想起自己拿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句子去找爹爹解答疑惑时,爹爹是如何旁征博引来回答,又是如何被自己的问题牵动愁肠。每到此处,月宁都只能无力地感慨一句生不逢时。 爹爹他生错了年头,空有满腔学问和抱负,却毫无用武之地。这个国家唯一可仰仗的皇上,是个只醉心于舞乐、注重享乐的废人,对处理国事一窍不通,从来都是随意丢给下面的人来处置。 在这样的情况下,爹爹仍旧坚持不懈,甚至还想要通过变革制度来弥补由于皇上无能所导致的疏忽。可就在他与太子熟识,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扶持的明君时,现实又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原来太子对于他也只是简单的利用而已。当爹爹为了太子去与二皇子发生正面冲突时,太子的反应居然不是感动,而是嘲笑他傻。 当二皇子对爹爹下手,用极卑鄙且拙劣的手段陷害他时,太子也只是称病不出房门。 明明,只要太子帮着辩白两句,爹爹就可以获得生机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月宁有些看不明白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主君,到底有什么值得爹爹用命来相护的呢?在这个朝堂上,若是只有爹爹一个人将天下万民装在心里,又有什么用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月宁再次进入到了地牢内部。 阿影还被吊在那里,可他的状态却比之前更加糟糕了。狭窄潮湿的地牢里满是阿影身上的血腥味道,很是不好闻。 他身上又多了些细密的鞭伤,而旧的伤口也还没有好全,可以看到有些深的伤口已经生出了要流脓的迹象。 “姑,姑娘……你怎么又来了?”阿影的声音也比上一次低了很多,能听得出来,他是在强迫自己去保持着清醒和理智。 看到曾经多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因为自己被折磨成这个鬼样子,月宁有些泣不成声。她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准备已久的假死药,一字一顿地解释着自己的计划:“听话,阿影。你吃下这个药,只要闭上眼睛后再睁开,就会看到另一片天地。” “我走了,姑娘怎么办?”在阿影的心里,姑娘永远是排在首位的,“我在这里,如果顾青白有气,就可以往我身上发,姑娘就不用挨打了。” “傻瓜。”月宁哭着骂了一句,“我们两个里面,总要先出去一个,才有机会救下另外一个人。” “姑娘可以偷偷钻出去,不用管我……” 月宁确实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将证据带出去献给太子。可她白天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就是因为顾念到阿影。她不敢保证,如果自己先离开顾府,阿影是否还有命等到自己前来救他。所以她才要绕个大圈子,宁愿用假死药先把阿影送出去,这样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阿影,听话。这是命令。”月宁的语气十分温柔。 然而,目前的计划也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绝对万无一失。因为这其中可能发生的变化太多了,假如假死药有问题;假如阿影没能及时醒来;假如太子临阵反悔,没有给予阿影应有的条件;假如月宁独自在府中时,没能撑过顾青白的折磨…… 这其中的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天人永隔。 于是月宁这也是抱着见最后一面的心情,来地牢里探望阿影的。 她四处张望着,内心突然萌生出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 “阿影,我们成亲吧!” 这句话说出口,把月宁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这墙壁上的两盏油灯,就是我们的龙凤花烛。这间地牢,就是我们拜堂成亲的新房。阿影,我想和你完成这个仪式。” 阿影起先是呆傻,听到月宁那样描述又心生向往,可随即还是迅速清醒过来,拼命摇着头:“不行。姑娘是千金之体,理应相配世子皇子,我……与姑娘不可并肩而立。” 可月宁仿佛没有听见阿影的拒绝,自顾自地走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无论结局如何,阿影,我都想与你携手走下去。你愿意吗?” 这一次,月宁在阿影的眼睛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眼神。直到多年后回忆起,月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时阿影看他的眼神,很像在外流浪了很久的野狗忽然看到了愿意给自己喂食的小主人,畏缩中带着一丝期待的试探。 “我……只要姑娘愿意。”说出这句话时,阿影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短短几个字却用光了自己浑身的力气。 听到想要的回答,月宁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嘴里轻轻念着:“一拜。”同时,跪伏在地郑重地行了大礼。 说是完成仪式,可阿影浑身都被铁链束缚着,不能挪动半分,只能勉强晃动出些声音来作为对月宁的回应。 “二拜。” 这次,月宁调转了方向,冲着另一面墙上的油灯行了大礼。 “三拜。” 月宁面向了阿影,她的眼里终于多了些笑意,却也是转瞬即逝。 看到她冲着自己行礼,阿影下意识地想要去扶起她,可除了让铁链吵得更加热闹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三拜礼毕,月宁慢慢贴近了阿影的身子,用手帮他擦拭干净脸上的污血和尘土。 这并不是阿影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月宁,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尤其是当月宁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时,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放在烤架上一样,烧得要命。 “我身上脏,会弄污姑娘的衣裙的。” 阿影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企图阻止月宁继续靠近自己。 可对方并没有要停下的动作,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无所谓”,随后就捧着阿影的脸将唇覆了上去。 与之前的蜻蜓点水不同,这次的吻带着进攻和掠夺的味道。唇齿交缠间,让两人都有了些许要窒息的快感。 “阿影,若有来世,愿你我都生在普通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永生永世,我都是姑娘的影子,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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