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月宁过七岁生辰时,她的父亲送了位只大两岁的毛头小子给她,并介绍说:“宁儿,他以后就是你的贴身暗卫了。” 那个孩子既没有向小月宁行礼也没有问好,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叫什么?”小月宁两手叉着腰,奶声奶气地发问。 可对方却只是摇摇头,回答说:“我没有名字。” 对于小月宁来说,没有名字是个极稀罕的事。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我比你小两岁,都有两三个名号呢!我的全名是林月宁,还有个封号叫祥宁郡主,父亲又总是叫我乖月儿。” 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答,小月宁又接着问道:“那其他人都怎么称呼你呢?” “兔崽子,小贼,臭要饭的。”那孩子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讲述关于陌生人的事情。 “这都是骂你的词啊……”小月宁终于认识到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哥哥确实没有名字,于是她看着太阳底下的阴影,灵机一动,兴奋地说:“你是我的暗卫,自然要同我形影不离,那我就叫你阿影吧!” 对方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正式与小月宁对视,重重地点了点头:“遵命。” 然而阿影好像并没有习惯自己的新身份,总是一个人神出鬼没的,让小月宁摸不到他的影子边。 可小月宁又特别喜欢这个新来的朋友,总是满院子喊着名字找他。 “阿影!” 院子里找不到,她又跑到了廊下。 “嗯?阿影呢?” 到处都没有见到阿影的身影,小月宁就只好去书房找自己的父亲求助:“爹爹,我又找不到阿影了!” 林帅这会儿正在练字,听到女儿的求救后便停下了手中的笔,轻笑一声说道:“那小贼,呵……他戒备心很重,估计是躲起来了。无妨,他若是一走了之,爹爹再替你寻个好的。” “啊……”听到父亲要另找一个,月宁有些着急了。“可是我就喜欢他,我不想要别人。” 林帅呵呵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抚道:“那就再去园子里找找吧!他从前日子过得苦,所以未曾信任过他人。不过爹爹看得出来,他唯独对月儿不会设防。” “那……待女儿找到他,定将所有的糕点玩具都分给他,不叫他再受苦!”小月宁发表完一番豪言壮志,就急不可耐地奔出门去了。 她又在园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在头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阿影正背着个小包袱骑在墙头之上,两人面面相觑。 终于找到玩伴的小月宁差点兴奋地跳起来,连忙喊着:“你竟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啊!嗯?你骑在墙头上做什么?为什么还背着包袱?是要离开这里吗?” 想要偷偷逃跑却被抓包的阿影却并不开心,紧锁眉头低声威胁着手舞足蹈的小女孩:“嘘——小声点!只要你当没看见,我就不打晕你。” 这番恐吓威胁还是有点用的。小月宁立刻就停了动作,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学着他的样子压着嗓音说:“喂!阿影!你别走,爹爹说以后我们两个要一起玩的!” “你叫我什么?” 显然,阿影并没有熟悉自己的名字。 小月宁并没有气恼对方的不上心,反而很耐心地解释着:“阿影啊!你忘记了吗?这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 不知为何,听到“新名字”三个字的阿影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小郡主不想让我走?” “当然!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小月宁点头如捣蒜,同时以一种热切又真挚的眼神恳求地看着对方,将阿影盯得两颊发烫。 他故意躲开眼神,支吾地说道:“我是你爹爹买来的暗卫,不是朋友。这世上的人都不可信,我一个人会更自在。” “怎么会?我信你啊!我想和你交朋友。”小月宁并没有听懂阿影话音中藏着的卑微心态,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办法留下这个来之不易的玩伴。 阿影轻笑一声,嘟囔了句:“你真傻。”随后,他就利落地将包袱扔到了地上,并飞身跳下了墙头,随后拍拍身上的灰说道:“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既然小郡主不想让我走,那我便不走,一辈子都不走。” “好!”小月宁开心地抱住了眼前的“朋友”,开心地喊着,“那我带你去吃核桃酥!” 拥有新朋友的小月宁真的做到了与阿影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他陪在身边,甚至还列出来了许多规矩:“从此刻开始,我吃什么样的菜式,你也同样的吃食;有我一件新衣裳,也有你一件。不过作为交换,你要陪我一同用膳;我怕黑,睡觉的时候你也必须要在不远处守着,别留我一个人。” 每当小月宁提出新要求时,阿影都只是淡淡笑着,只应一声:“是。” 他如今这副样子,倒是全然没有了初见之时的冷漠疏离。 两人日渐熟悉后,阿影就经常从外面带些礼物给月宁。有时候是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些时兴的糕点蜜饯。 某天,阿影又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拿出来个做工精巧的木盒子,递给月宁:“给你。” 月宁打开木盒,发现里面躺着一支造型别致的发钗,不由得惊呼道:“这是……宝石钗子?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么贵重的物件儿?” “前两天你看话本的时候,说想要蝴蝶形状的钗子。” 经阿影这么一说,月宁才想起来她前几日确实说过这句话。只不过她当时只是感动于话本中描绘的爱情故事才随口感慨的一句,事后就将这个念头抛向九霄云外了,没想到阿影却用心记下,还真买了回来。 “可我那只是随便说说的呀……不对,你哪里来的银子?这品相的钗子不便宜,你那点月例银子可买不起这个。” 忽然被揭穿的阿影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脑袋,生硬地扯谎道:“捡,捡的。” “你又去偷了?” 因为阿影从前的身世,他天然没有寻常人的道德观念和秩序感,所以总会做出些有悖于常理的事情出来。就为着这一点,月宁已经教导过他多次了。 “我早说过的,不可以做偷鸡摸狗之事,更不能以武力胁迫、强抢他人。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理你了!” “别……我,我知道错了。”好在阿影虽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却最听月宁的话。 月宁也深知阿影对自己的无条件服从与信任,想要帮他走回正道。 于是她学着父亲的样子,笑眯着眼睛摸了摸阿影的头:“乖!那就把钗子还回去,好好给店家赔礼道歉。听爹爹说你没有上过学堂?等你回来以后我教你认字读书!” “好。” 于是在第二天的集市上,卖首饰的摊主看着架子上失而复得的发钗,摸不着头脑:“真是怪了!这钗子我昨日收摊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今日居然就看到它在这当眼处放着。” 隔壁的摊主见状笑着打趣:“我看你是年纪上来了!不光记性不好,连眼神也不好使了!” 随着月宁一天天长大,她也再无法成天在外面疯跑,只能收起玩闹的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装起闺秀。 可她依然向往外面的热闹,于是阿影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跑腿小厮。 “阿影,我想吃西街的糖葫芦,但是爹爹不准。你帮我悄悄买一支回来吧!不许偷,要用铜钱买的!” “是!” “阿影,你帮我去买个新出的话本吧!千万别让我爹爹知道!” “额……好。” “阿影,我想喝桃花酒!” “行吧。” 时间久了,小暗卫自己也摸不准自己的定位,终于按耐不住地从树上跳下来,坐在小郡主面前问道:“郡主如今都不怎么出门了。是不能吗?” “当然是啊!爹爹说,豪门淑女都是不轻易出门的,就算出门也是坐轿子。只有过节时才能上街去玩呢!” 听到这个回答,阿影顿觉无趣,又翻身回到了树上:“我以为,林帅买我是要保你周全的。” 连门都出不去,哪里还有买暗卫的必要?后面这半句,阿影憋着没说出口。 “当然也是啊!”小月宁扯着嗓子回答,“不过爹爹也是为保你。我看你手背上有好大一块儿疤,看起来像是祛除刺青时留下的。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会有刺青,更不会有你这样的身手……我猜啊,爹爹是怕你这样的孩子落在别处会走上歧途,所以才找了个由头把你留在府里。” 听到这番解释的阿影轻挑了下眉头,仔细端详起自己手背上的疤:“这生疤的地方从前确实是个刺青……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贪图享乐的傻姑娘。现在看来,你表面上对万事都不在意,可又时时留着心。倒真不愧是林帅的女儿。” “那是!这叫虎父无犬女。”月宁听到有人夸她,开心得嘿嘿直笑。 阿影听到月宁的笑声,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又从腰间摸出个锦盒丢给月宁,说着:“送你!这回可不是偷来的,是我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的。” 锦盒里是个做工精致的玳瑁发梳,样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 月宁将发梳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哇!我想要这个发梳很久了!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明日是郡主的生辰。生辰快乐。”阿影依旧躺在树杈子上,语气轻快。 “谢啦!”月宁将锦盒仔细收进怀里,忽然想起件事,“阿影,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呀?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听到这个问题,阿影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自然也没有生辰。” “那从今以后,我的生辰就是你的生辰!”月宁兴奋地冲着树上的阿影招手。 “其实无……”阿影本想拒绝,因为他觉得生辰这件事本就无关紧要。没有体会过生辰的人,自然也无法知晓生辰具有怎样的意义。可他看到月宁弯弯的笑眼,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只要郡主开心就好。” “那我们明天偷偷溜出去玩吧!庆祝我们两个过生辰!” 话说到此处,月宁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念头。阿影对此也见怪不怪,只规矩地当好自己的跟屁虫。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扮作门童的月宁正要同阿影翻墙出去时,就被父亲抓了个正着。 “胆子挺大呀!小时候连爬树都不敢,现在都能翻墙了?还有阿影!你非但不拦着郡主胡闹,还帮她!你们两个就站在这里思过!” 被父亲训斥过后的月宁只觉得心中委屈,一抽一抽地哭个不停。阿影见状有些发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胡言乱语地说:“郡主别哭,下次我们趁林帅不在的时候再出去……” 还没等话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阿影一个纵身攀上附近的歪脖子树,藏在树叶丛中观察着院中的情形。 来人是位年轻公子,身上还披着甲,看样子像是军中的人。 “你是谁?”孤身一人的郡主有些怕生,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打量着来人,说话时还带着哭腔,十分惹人怜爱。 “在下羽林军十四营长,顾青白。此番前来,是向林帅复命。” 他微微拱手,回话时语气不紧不慢、声音清朗,宛然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敢问郡主为何伤心?” “父亲不许我出门,罚我在这儿面壁思过。” 他被这姑娘不服气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为讨美人欢心,顾青白从怀里取出了个小玩意儿,笑着说:“这是我前两日在市集上淘到的宝贝,郡主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给你解闷吧。” “多谢。”月宁擦擦眼泪,羞怯地接下礼物。 对面的顾青白欠身施礼,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林月宁。然而刚走出两步,忽然从空中飞来一块石子,正中他的右膝窝,打得他踉跄了一下,嘴里低声嘟囔着:“哎呦!哪来的石头……” 待顾青白的人影消失后,阿影才冷着脸从树上跳下来。 月宁猜到刚才的那番把戏是他的手笔,于是主动开口问道:“阿影,你为什么要飞石头打他?” “看他不爽。”阿影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顾青白离开的方向,语气冷冰冰的。 显然,他的心中憋着气。 然而身旁的月宁却并没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还是自顾自地说:“可依我看,他人还不错啊!” “你说不错就不错吧。”说完,阿影又飞身坐回了树杈子上。 月宁见状小声埋怨道:“怎么还生起闷气了。” 不速之客送的小玩意只是个可以吹出百灵鸟叫声的木哨,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可林月宁却爱极了,日日都揣在身上,一刻也没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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