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有处不太显眼却极为气派的府邸,往来行人只知里面住着位大将军,是不能随意靠近的建筑。 此刻,这座守卫森严的林府却被人给围了个结实。 “林通复结党营私、大逆不道罪名已经坐实。传天家旨意,林府内所有家财充公,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官妓。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宣旨的带队将领一声令下,身后等待多时的小队人马就立刻冲出去,手持军械驱赶着毫无还击之力的奴仆。 霎时间,院内四处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与求饶声。有人怀抱着珠宝箱想逃跑,但没走出几步就被卫兵按在了地上。 衣柜里躲着个浑身颤抖的姑娘,正捂着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为方便藏身,她卸了身上多余的钗环首饰,可华贵的衣料依然彰显出此人身份不凡。 “吱呀”一声,柜门终于还是被人打开了。她被吓得身体僵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到底,她也才刚过及笄礼没两年,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见此场面早已是两腿发软、寸步难行。 眼前站着五名身穿铠甲的彪形大汉,他们的手上的兵器与铁镣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竖。 “原来躲在这儿!” 对面人狞笑着。 “逆犯之女林月宁,依律入贱籍为妓,不得违抗。你们几个,将她押上车送去千春楼。” 千春楼是教坊司名下最大的青楼,如炼狱般有进无出的地方。 “不!不要!我不要去青楼!”陷入绝望的林月宁此刻才终于找到些声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不顾一切地想要甩开士兵的牵制。挣扎间,月宁的手臂撞上刀尖,划了个一指长的口子,瞬间鲜血直流。 “性子还挺烈,居然敢自己往刀上撞。”为首将领赶忙收起兵刃,“还好我拦得快,不然还真没法向上面交待!” “再烈的姑娘,进了千春楼,还不都是被驯得服服帖帖。” 伴随着月宁的哭诉声,几位士兵嘻笑着,将瑟瑟发抖的羔羊押上了马车。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甚至染红了咿咿呀呀的车轱辘。 没走出多远,车又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钻进马车。他手里举着块儿烧红的烙铁,将本就狭窄的车厢挤得更加密不透气。 “你要干什么!”月宁嘴唇发白,拼命往角落里缩。 对方却是毫无同情,一把掐住了她的后颈,冷笑道:“千春楼的官妓都要刺面,你不知道吗?别乱动!烧坏了你的脸,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你不要过来!来人啊!救命!啊——” 月宁本就人小力弱,再加上受惊失血,即使奋尽全力反抗也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最终烙铁还是被强行按在月宁的耳后。那块儿皮肉最是娇嫩,刚接触到铁块便发出“嘶嘶”声,还伴着焦糊味。 剧烈的灼痛感令月宁脱了力,只能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阿影,救我……” 糊了满脸泪水的她气息已弱,求救声也细不可闻,最终昏死过去。 另一边,月宁口中的阿影正在远处观望着被贴上封条的林府。听着围观百姓们关于查抄场面的交谈,他在心下暗道一声糟了,随后循着车辙印飞身而去。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卧室陪着焦急的林月宁。 “阿影,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没回来了,他会不会被严刑拷打、下水牢啊?” 月宁的眉头皱成一团,两只手不停揉搓着,似乎这样做就可以立刻想到解救的办法。每每想起父亲被宣旨太监带走时的情形,她便觉得不安,现下更是一颗心怦怦直跳,难以平复。 “林帅是护国大将军,不会的。” 阿影的声音冷冷的,听起来有种风吹松木林的质感,很是好听。只可惜他是个惜字如金的性格,平时并不怎么说话。 这点安慰并不足以安抚他的郡主。 月宁拉磨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仔细思量着:“你去那几个衙门附近转一转,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还有以往同父亲交好的几个同僚!如果父亲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的府上也不会太平的。” “郡主一个人,不安全。” 见阿影抱着剑不肯离开,她急忙催促道:“你是和我签了死契的,这是命令!快去啊!” “命令”二字说出口,阿影不得不翻窗离去。也正是在他走后没多久,林家就被抄了。 雕梁画栋的千春楼是京城内最繁华的销金窟,彻夜充斥着丝竹管弦之声。 此刻,它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台子上站着的,是逆贼林氏的独女——林月宁。 “这位新来的姑娘不用我多说,各位公子、大爷也都能猜到她的身份吧?这可是连皇宫大内都进过的贵女!各位若有看上的,尽管叫价!”为了提高卖价,老鸨声情并茂地讲着林月宁身上的好处:“哎呀!光看这身姿样貌、这细皮嫩肉,就可知她品相不凡。如此妙人,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个,各位爷可千万别错过了!” 昔日的祥宁郡主,如今却沦为人尽可夫的官妓……光是这个名头就足以令那些看客想入非非。 随着一声锣响,台下众人都开始乱哄哄地往上加价,从五十两白银逐渐涨到了一千两。其中也不乏一些露骨的品头论足之词。 “我早就看不惯她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了!能在他女儿身上出出气也好。” “我之前去林家拜年的时候见过她,生的那叫一个水灵。” “若是放到以前,就凭我这地位,怕是八百年也要不到这种身世的姑娘。” “这种身世?她现在就是个妓,想怎样摆弄就怎样摆弄。” “嘿嘿……我们压住了她,是不是也算是打逆贼的功臣啊?” 林月宁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冷得发抖,想立刻咬舌自尽。 可还没等她作反应,那群看客却忽然都挤到了她面前,将满手的污血都抹在了她洁净的裙摆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逆贼!逆贼!” “我不是!我们家不是逆贼!” 她被堵得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是块肥肉一样被疯狗们撕碎。 “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的林月宁如同捡回条命,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大口喘着粗气。 耳后的刺字才刚结了痂,隐约传来些刺痛感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她轻抚着狰狞的伤口,庆幸梦中的场景并没有成真。 “郡主,你醒了。”说话的人是阿影,“别动耳后的伤口。它才刚长好的,小心又弄出血。” 林月宁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看到身旁的阿影后立刻惊喜地抱住了他:“你果然来救我了!” 阿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惊到了,有些结巴地回话:“保,保护郡主,是我的职责。回郡主,林帅尚在天牢中,处置还没有下来。” 听到父亲的处境,月宁才安定些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里只有四面土墙,破洞的窗户被阿影用木板封死,只留下个摇晃的矮门可供进出,此刻也被木桩小心抵住了。地上积着厚厚一层尘土,而睡在草席上的月宁虽披着粗布衣,却是十分干净,可见身边人的精心照顾。 “阿影,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我截停马车,将那几个人都杀了。之后我又找街上的泼皮乞丐买了衣服,替郡主披上后才找到这个已经荒废的屋子。” 其中的凶险被阿影一语带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闲聊午饭吃了什么,可月宁依旧是听得胆战心惊:劫囚车、杀士兵、戴罪潜逃,桩桩件件都是要掉脑袋的。 她低头看见阿影鞋尖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血渍,强压下心中的酸楚,淡淡开口:“阿影,谢谢你……只是,如今我们两个都是逃犯,就别再唤我郡主了。” “是,郡……”阿影稍作停顿,想到了个还算稳妥的称呼,“姑娘。” 月宁点点头便是应下了。随后,她迅速整理好思绪,提到要害:“眼下这般境况,我们可没办法救出爹爹……” 阿影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杀进去,把林帅抢出来。” 看他如此笃定坚决的模样,月宁摇摇头:“这不可能,我也不会拿你的命来冒险。更何况,就算真的能把爹爹抢出来,他也仍是个逆犯……对了,你知道顾青白在什么地方吗?他可是爹爹一手提拔上来的。” 顾青白三个字刚问出口,阿影就面露不悦,可还是乖觉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顾青白现在是新任的护国大将军。他的正妻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过两日就会独自前往城外的观音庙还愿。” 听到这个消息,月宁有些不可置信:“新任的护国大将军……他非但没有被爹爹牵连,反而还坐了爹爹的职位?” “是。” 这番职位变动,便是傻子也能看出顾青白此人不简单。 她又思索了一阵,徐徐地说:“那座观音庙的香火鼎盛,就算是刮风下雨也会有大批香客前去赶着参拜。庙里的僧人们也都以慈悲为怀,经常施粥救济贫民。我们两个扮作乞丐,轻易便可混进去。” “姑娘既知他有问题,还去找他做什么?”阿影不解。他的发问有些犹豫,像是在试探什么。 “阿影,虽然你将我从千春楼手里救了出来,可我在官府的文书里依然还是个妓,他们随时可以把我抓回去。只有找人帮我洗脱这个身份,我才好施展拳脚,将爹爹救出来。顾青白与我家是旧识,现在他又位居高位,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月宁耐心解释着,眉眼间多了些从前没有的沉稳与盘算,仿佛一夕之间老成了许多。 “那我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帮你赎身。”阿影的语气有些冲,虽带着些莫名的情绪,倒也是发自内心想宰了那个人。然而他得到的回应依然是否定。 月宁难得强硬一回:“我也不只是求他帮我赎身。照目前的情况看,他与爹爹的事脱不了干系,我唯有亲自接近他,才有可能挖出些东西来。阿影,顾青白从来没有见过你。记着,在他面前,我们两个就是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 听到这话,阿影有些迟疑,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词来。他想阻拦,却发现自己于姑娘而言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暗卫,没有阻拦主子的立场,更没有理由。 月宁又上前两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坚定:“阿影,你信我吗?” 忽然被这种炽热的目光盯着,阿影自觉呼吸都要停滞了,重重跪地立誓:“我无父无母,自小孤苦无依,连名字都是姑娘取的。姑娘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我必始终在暗处守护姑娘周全,至死方休。”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这天早上,打扮成乞丐的月宁和阿影分头潜入进了观音庙中。这里虽然人来人往,却丝毫不吵闹,耳边只能听到僧人们颂唱的梵音以及敲木鱼的“咚咚”声。 阿影一进庙门就隐身在了人流中,月宁则独自找了处没人看管的水井,将脸上的灰一一洗净,并随手折下路旁的花枝给自己重新挽了个发髻。 即使是荆钗布裙、素面朝天,月宁在人群中也依然美得显眼。随后她跟着人流一起,端着碗在粥棚前排队。 “阿弥陀佛!谢谢,谢谢!” 那施粥的僧人或许是见月宁年纪小,还多盛了半勺给她。月宁模仿旁人的样子,就这样捧着碗蹲坐在路边,静静等待目标出现。 没过一会儿,身旁的人群就出现了骚动。 “有个大官出来了!” “什么官啊?这么低调,连伺候的仆人都没带。” “他啊!新上任的大将军,是平定逆贼的功臣呢!” 月宁也随着人群的目光望过去。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个男人就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曾经的顾青白面容青涩,只会低着头轻声唤她郡主;而此刻的他已是华服加身,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统领全军的霸气。 “顾哥哥救命!” 未加迟疑,月宁立刻朝着那人的方向扑过去。也多亏他为扮低调没带家丁侍卫,轻易就可近身。 “你……你怎么在这里?”顾青白看清紧拽着自己衣袖的人后,吃了一惊,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 而林月宁则紧咬嘴唇深情望着他,眼中不自觉地噙满泪水:“顾哥哥,你当真是忘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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