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吹了会儿夜风,在艾德加无声但关切的注视下,迹部景吾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恼怒于自己没控制住情绪。只是出现了一个情敌,只是他人的闲言碎语,居然如此轻易刺痛了他。 “呵。”他自嘲地低声摇了摇头,“真是不华丽。” “什么?”艾德加没听清这句日语。 “没什么。”作为合格的财阀继承人,迹部景吾逼迫自己调整好了心态,“我们回去吧。” 他知道艾德加一定看出了什么,只是这个男人体贴的选择了沉默。 当二人回到宴会时,好巧不巧,王诺和王祺正好转到乔治那群人旁边。王诺正熟稔地和乔治碰杯。 “你这家伙,还在帮艾德加当说客吗?”她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都说了,毕业舞会我将带一位美丽的小姐当舞伴,你们别乱猜了。” 小伙子们哀嚎:“喂,你不会要抢走茜茜吧?不要啊!” 看到她在场,迹部和艾德加都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艾德加·伯顿有些紧张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转头问迹部:“我看上去还好吗?” 迹部不愿意回答他。他甚至没听清艾德加的话。 视线中王诺看见了他们,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能是奇怪这两人怎么走在一起。 “哟,他们回来了。”乔治兴奋地挥手。 王祺可没姐姐矜持,他和迹部相熟而且是队友已经是公开事实,见到来人,他直接表露了热情:“迹部学长。” 他直接跑到了迹部身边去接他,表面上端着微笑,却在凑近他时压低声音,满肚子苦水语速极快地说:“见了这么多人我脸都笑僵了,等会儿我不和姐姐走了,就呆你身边,配合我演一下!拜托了!” 迹部景吾感到讽刺。自己居然透过王祺的举动,以及身边艾德加惊讶和猜测的目光,体会到一丝隐秘的优越和安全感。 终于他走到王诺身边。 “景吾。”王诺没发现他的情绪,只是打了个招呼,用那种对老朋友的熟悉语调说:“好久不见。” 然后她转向艾德加,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表情又说了一遍:“艾德加,好久不见。” 艾德加回应了几句,和王诺顺其自然聊了起来,类似医疗团,兄弟会,下学期,这些字眼不断钻入迹部景吾的耳朵。 反倒是迹部,像是个无关的外人那样站着,旁听他们的谈话。 就在这个瞬间,迹部景吾突然觉得自己脱离了现实的世界,仿佛在看舞台剧那样游离旁观着一切滑稽剧的发生。 他在干什么?委曲求全,窝囊的配合她,一个人跑出宴会厅犯蠢,这还是他自己吗? 迹部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不断盘问内心。 被别人的闲言碎语刺痛,被赤司征十郎的同情目光而刺痛,确实不华丽。 因为不如王诺耀眼,产生了苦涩的落差感、自尊受挫,同样也不华丽。 因为情敌出现而感到嫉妒和愤怒,或许也不是绅士该有的品格。 他注视着王诺亲切的笑容。 这个笑容美丽依旧,同记忆中分毫不差。然而这个笑容面向的是艾德加,是乔治,是所有不相干的人。整晚宴会,她除了方才打招呼时的一瞥外,再没有看他。 迹部景吾闭上眼。 方才的失态确实都不华丽。他在脑海中下了结论。可是现在,当下,因为王诺自己的行为,因为她的故作无视,因为她的不关心,因为她明明就站在身前他却无法上前拥抱她,他感受到了愤怒和痛苦。这应该是被允许的。再高贵的绅士都可以因为这种理由愤怒。 因为她是他的爱人啊。 他不再多想也不再忍耐,伸出手突兀又迅速地握住了王诺的手腕。 身旁王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阻止他,王诺也愣住了,吃惊地看着他。乔治,艾德加,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突兀失礼的行动。 是的,就是这样。迹部景吾觉得自己胸膛在发热。本大爷才是她的男朋友,我们两年半没见了,王诺,你应该摒去无聊的担忧和谨慎,堂堂正正的看着我。 他想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在所有这些心思各异心怀叵测的人面前低头吻她。 他的手臂开始发力,骄傲的迹部景吾本不该委屈自己忍耐这些不华丽的情绪。 然而这时他看到了王诺的眼睛。 她的目光有些慌乱和害怕,聪明如她必定从迹部景吾一个反常的动作就猜出了他想做什么。她有些无措地抬眸看着他,目光中有一丝微弱的祈求。 迹部景吾再次被深深的刺痛了。 那一丝微弱的祈求像根尖锐的针,扎破了方才积攒起的所有冲动。 时间似乎停滞了好几秒,他的目光落在王诺的面庞上,这时他注意到王诺的另一只手垂落身边,已经紧张握成了拳。 喉头涌上一股又苦又腥的味道,迹部将它咽下去。 “……不要再喝这个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陌生的宇宙里发出,“在美国不像华国和日本,你用不着喝酒。” 他用日语说着,同时从王诺手中拿走了香槟杯,塞到了王祺手里,又将王祺手中装了白葡萄汁的杯子递给她。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差点上前阻拦的王祺轻轻的、小心的长舒了口气。 王诺仍旧看着他的眼睛,方才迹部的行动已经给够了暗示,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一秒钟她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犹豫,王祺几乎以为她要主动反握住迹部的手拥抱他,但很快那闪光就熄灭了,她仍然姿态完美地站在那儿,晃了晃手中的葡萄汁,挽着苍白的社交性的笑容——好像方才什么异样都没发生。 “放心吧景吾,我可不会像三年前那样喝醉了。” 迹部景吾只能选择配合她。这只是老朋友的关切。 他语气冰冷,演出十分拙劣,但这是他面对应酬时一贯的态度,所以倒也圆了场面:“呵,本大爷可不想再经历同样的麻烦。” 更多惊讶揣测的目光随着拍卖会的开幕一起消融进黑暗中。迹部景吾坐在父母身边,完全不知道台上展出了什么,又有谁出了高价。他的血液冰冷凝滞,像北冰洋刚入夏时艰涩化冻的海水,冰块碰撞时咔拉咔拉的响动。 母亲看着拍卖流程感到无聊,便凑近儿子耳边,调笑着问:“你今晚回宾馆呢,还是继续住王诺那儿?” 迹部景吾不发一言,在朦胧的舞台灯的余光中,神色冷漠像一尊雕塑。 母亲看出端倪:“怎么,吵架了?” 见儿子不答,她叹了口气,故意开玩笑:“哎,你已经把戒指给了她,现在后悔也晚了哦?”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发生分歧,还是要两个人多交流才能解决。你们现在异地,要珍惜相处的时光,嗯?” “……不用担心,妈妈。”他勉强说道。 是啊,异地。 两个人异地时,他主动找她的次数,比她主动找他的次数多得多。少年不愿如此斤斤计较,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这种细节。 还有很多次,当王诺终于有时间通话时,弟弟王祺经常先接到她的联络,然后才轮到他。 “姐姐说她又吃的泡面。”王祺和朋友聊天时总会说很多他这个男朋友完全不知道的细节,“她以前很不喜欢方便食品的!现在身边没有管家和厨师了,她就胡来。” “……吃泡面是胡来吗?”不二周助等人不太理解这个逻辑,“泡面很好吃啊?而且很方便。” 王祺沮丧:“姐姐不配吃泡面!她就该品着茶吃着鹅肝松露酱,最多来两口华国糕点,还必须很优雅才行。” 他指望迹部景吾也说两句表示赞同,可迹部完全不知道这种信息,王诺没有提过,她甚至没有提最近管家厨师不在身边。 就像是她没有对他完全敞开自己。 而距离无疑加深了这种错觉。 拍卖将近结束时,迹部景吾早早的离开了会场,连司机也没有叫,自己打了辆车,回到王诺的别墅。 管家想照顾他休息,却被他谢绝。 “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他坐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沉静地说。 又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院子里传来汽车声。门开了,王祺正扯着公鸭嗓在跟姐姐抱怨:“为什么要拍那个后现代的油画?你明明不喜欢那种风格。” 然后两人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迹部景吾。 王诺毫不意外会这样看见他,原本准备回答弟弟的话收住了。 “小祺,能让我们独处一下吗?” 王祺看着气氛不太对,果断溜上楼。王诺挥挥手,管家也退了下去。 空间一下子变得安静又私密。 她慢而细致地解开自己的外套搭在沙发背上,然后在迹部的侧面坐下。 两个人的呼吸声彼此交织,王诺的舒缓,迹部的略有粗重。 “艾德加·伯顿的事情,我忘记了告诉你。”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主动开口,递出了台阶,“我没觉得这是个值得注意的事情,转头就忘掉了。对不起。” “你以为本大爷是在意这件事情吗?”迹部几乎冷笑。 他不允许王诺用别的话题带过,或者偏离重心,因而他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拐弯和试探,一字一句地问:“我们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水杯缓慢地被放到桌面上。 王诺垂下眼帘,避开了迹部的目光。 她知道有深沉危险的东西在他眼神背后凝聚。她一直逃避思考这个问题,但突然被这么明晃晃的提出来,就像长久的黑暗环境里突然有人拿探照灯直射她眼睛,王诺承认这超出了她的预料。 “你问的有些突然,等我想一下。” ——这一点都不突然。 王诺完全不知“隐瞒”这件事给迹部带来了多少痛苦,因而此刻才能说出“突然”这个词。她是多么冷酷又自私,对他的处境难道从未想象过吗? “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她说。 呵,果然如此。 长时间以来的隐忍和牺牲简直是个笑话。 沉默尴尬的延长着,迹部这个瞬间突然感受到一种自深处漫上的疲惫,他突然不想继续了,对王诺的回答也不在意了。 放弃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从阴影里飘了出来,像一只阴嗖嗖游荡的鬼。 这时,可能是王诺的第六感探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单纯的想这么做,她握住了迹部的手。 她的手掌细细地贴着他的手背,他此刻体温偏冷,于是王诺握得更紧了些。 “但现在仔细一想,这并不突然。景吾,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她盯着桌上那杯水,很冷静地分析着:“直到你刚才提出来,我才发现,我一直都心安理得享受着隐瞒恋情的便利,却没有思考过你的感受。” 迹部景吾仿佛是溺水很久的人终于浮上海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猛地放松下来,这才惊讶的发现方才他浑身紧绷,心脏都紧揪着忘记跳动。 王诺继续思索了很久。空气中浮动着安静却躁动的气氛。 她看向少年的脸庞:“你说得对,到时候了。我们公开吧。” “什么时候?” “等这次世青赛结束,怎么样?” 迹部景吾下意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握得很紧,她都有些痛了。 “你准备好了?”他问。 语调里没有讥讽,没有平常会有的那种漫不经心或者刺探,而是非常郑重。 王诺又低头思考了三秒,这次坚定点头:“准备好了。” 这正是迹部景吾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屋内灯光闪烁了一下,稍微黯淡些许。 不假思索的,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转过身将她压在沙发靠背上,几乎是惩罚性的、带着噬□□了下去。 唇齿相交,一开始还只是亲吻,但王诺抗议的声音变成呜咽,而这呜咽变成了新的撩拨,男人心底原本愤怒的火苗变成了被别的悸动情绪支配的火苗,并且越烧越旺烧至全身,二人接触的皮肤都开始咕嘟冒泡。 “景,景吾……”王诺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 迹部停下了亲吻,打横将王诺抱了起来,近乎急迫地走进房间。 对王诺而言,“公开关系”意味着要绑定王氏和迹部财阀,只差仪式,和正式订婚无异。她知道这一点,迹部也知道。 她终于清晰的展现了自己的觉悟,她终于把迹部景吾加到了未来的蓝图中。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迹部景吾继续骄傲的爱她了。他将她压到床上更加细致温柔的亲吻,没有开灯,但夜色能看见彼此五官的轮廓,他觉得体内所有的情绪都爆炸般被点燃,皮肤被触碰的地方又酥又麻,感官被放到极大,她喉咙溢出的碎音都让人心脏收紧。 衣服被扔到了床下,两人的动作都生涩但炽烈。王诺双手环上他的脊背,呼吸颤抖着落在他耳边。 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迹部撑着上身,又一次哑着嗓子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 他额头上的汗水滴在了王诺的脸上。王诺浑身像烧沸的水,脑袋也迷糊成了一锅,她看到迹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旦做出决定,她就不会后悔。 她闭上眼,用挤出的最后清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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