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人自然是迹部景吾。 少年穿过整片大雨,满身狼狈,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他却毫不在意。 在刚到校门口时他收到王祺的短信。小男孩到底还是担心姐姐,别别扭扭地给阶级敌人发了短信,说他们姐弟吵架了,让他今天碰面的话照顾一下姐姐。 因此迹部走到王诺面前后,不等她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揽过她抱在了怀里。 “你就不觉得冷?嗯?”手下的冰凉皮肤让他皱起眉。 王诺一下子鼻头发酸。 她在他怀中闷声问:“冰帝取消部活了?可你们有室内球场啊?” “嗯。”迹部简单应了声,“现在你比他们重要。” 满世界的雨都极为短暂地在空中暂停了一瞬,才又噼噼啪啪地落下去。 少女承认这句话准准地戳中了她。 她稍稍从怀抱中退出来一点儿,这样可以看到少年的眼睛:“再收留我一天吧。” “因为要躲你弟弟?”迹部抵着她的额头,认真问她。 王诺吸一口气:“不。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们穿过雨幕,走到昨天相同的地方,两人浑身是水地钻进车里,弄湿了轿车的真皮座椅。 司机递过毛巾,看他们擦着头发上的水,心想哪怕举止再成熟,骨子里这就是两个任性的少年,什么大雨难训练都是借口,本质上他们是为了能多见一会儿,顺水推舟翘了正事。 车平稳地朝前行驶,雨势未减,轿车仍旧像只颠簸的小船,可无比神奇的是,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呼吸声而已,与之前那种无力的漂泊感不同,这时的迹部觉得自己握住了双桨,能在风雨巨浪中带着他们穿越广袤海面抵达未来的尽头。 他见少女擦完了头发,正在擦脖子和身上不断冒出的水。白色衬衫完全贴在身上,因为是迹部管家准备的高级面料,并没有变得透明,只是吸饱了水显得有些厚重。 “你怎么知道我在躲小祺?”王诺边擦衣服边问,“他联系你了?” “嗯。”迹部晃了晃手机,“那孩子还算懂事。” 王诺嘟了嘟嘴:“我弟弟自然是懂事的……” “你们闹矛盾还真是少见。”迹部顺势问,“他对你那么依赖,如果生气的话,应该是因为你的事。怎么,他觉得你放弃太早了?” “差不多,小祺是气我不反抗。”她放下已经半湿的毛巾,“换位思考的话,确实该生气的。” 顿了会儿后,她试探性地看向少年:“说起来,你应该比他更生气才对。” 迹部沉默,没有否认。 王诺也只能讪讪地笑了下。 “今早处理工作时接到团队汇报。”她半晌后说,“西乡友作放弃了和近卫、神田的接触,反倒隐隐劝说他们不要把股票卖给我。” 王诺目光凌厉:“他是个聪明人。我一旦掌握住近卫和神田手中的10%,就随时可以将他踢走了。如今他使这么一招,直到协议到期,他将手中股份转让给我之前,我都动不了他。” 迹部景吾问:“你有对策?” 王诺停住了擦头发的手。 经过这么多天殚精竭虑的思考,她的确有了个模糊的办法对付西乡友作。 如果她能在受到威胁的当天就想到这个办法,也许她根本不会被钳制住,也根本没必要把自己陷入当前的境地。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有一个思路。”王诺点头,“我可以在董事会上提出股权增发案,这样能凭空发行很多新的集团股票,三大家手中持有股份的就会被稀释。新多出来的股份,一些会以融资入股的方式,被分给我们三家联合成立的控股公司;还有一些会以奖励形势分给管理层,人事调动后现在都是我们的人。至于剩下的一点点投入市场的,就需要我们几家拼上家底去抢了。” 她看向迹部:“多亏了向你父亲和赤司先生拆借的钱,拼资金,他们现在拼不过我。” 这番复杂的操作,少年立刻就听懂了:“三大家握有的22%股份,还有西乡友作的8%,经过这个方法,能被稀释到多少?” 王诺轻吐出一个数字:“6.9%和2.5%。两方一共占9.4%。” ——届时,他们绑在一块儿都不足为虑,就算死守着9.4%不肯归降,也会变成无足轻重的边缘化人物。 迹部景吾看到了难点:“可是这个股权增发案,必须要得到至少70%的董事会投票才能通过。西乡友作也知道关键性,他会投赞同票吗?没有他的8%,我们就只能拿到67%的票数。” 王诺眼眸中闪过厉色:“我们有67%,离70%只差3%而已。” “神田家的两个少爷刚好握有3%的股份。他们和老人家思路不同,之前就想过将股份高价卖给我,是被神田家主强行制止的。目前的形势来看,让他们卖出3%是不可能了,我也买不起。但如果只是在股权增发案上,跟我一起投赞同票呢?” 迹部景吾觉得堪忧:“他们也不傻,必然知道股权增发案是致命的。” “所以要谈条件。”王诺思路慢慢清晰起来:“再过些日子,等西乡友作签署的协议到期,他不得不把8%的股份还给我,那时候我们持股75%,直接就能让股权增发案通过,没三大家什么事。” “但我比较急切,也不想等西乡友作的配合……所以神田兄弟有了一个机会。现在帮我投票的话,我可以承诺,稀释的时候不动他们手中的3%,并且仍然在董事会给神田家保留位置。” ——不帮忙投票,就只能等着和西乡一起死,虽然可能会晚点死;帮忙投票,却能让王诺手下留情,保有至少3%的股份,以及保住神田家在集团的席位。 “原来如此。”迹部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是神田家老爷子,断然会拒绝你。可如果是他的两个儿子……很有可能答应。他们心思已经放在了电子科技产业,对西乡实业集团看得没那么重。” 王诺点头:“需要亲自去说服他们。” “其实等一等也可以。”迹部心疼她的辛苦,“就等着西乡友作归还那8%……” “不,我要尽快推行增发案。”王诺斩钉截铁,“对西乡友作,我一刻都不想多容忍。而且,不能赌他到时候会就范。为了儿子他几乎疯了。” 说完这话后王诺有些累,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也许是淋了雨身体的保护机制,她想睡一会儿。于是挽住少年的手臂,轻轻歪头,脑袋靠在了迹部的肩上,随即感觉不太舒服,坐得近了些调整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缓缓闭上眼。 “到家了叫我。” 少年听着耳边平稳安静的呼吸声混杂着窗外的雨声,潮湿的心情化作雾色的水汽,从他心里飘散出去。被她口中理所当然的对“家”的称呼撩拨到,心情有些不平静。 他不可遏制地想着,应该有那么一天的,会有一个能被他和她共同称为“家”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安心好眠。她大概不需要他的保护或者支撑,但他们仍旧可以分享喜悦与压力。 那样一来,每天看到的风景将多么美丽啊。 迹部景吾静静地梳理着思绪。心中本能浮现的愿景让他突然看清了对正浅睡于他肩头的女孩的感情——比他以为的要深重得多。他的未来蓝图中,不知不觉已经把少女的身影编织进去。 决心突然就清晰而强烈了。 不计代价也要让她撕掉婚约。哪怕不是为了两人的感情,而只是想见到她飞翔的姿态。迹部都决心帮她挣脱这个卑劣的束缚。 车停了。 迹部微微侧头,看见王诺干净的睡颜。应该是累了,她的呼吸有些沉。这张丝毫不见女孩子妩媚的脸庞上,却有长长的睫毛微微弯起,只是这样一个小细节就让他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于是他吻上她的额头。 “唔,到家了吗?”王诺感受到额头上的触碰,迷迷糊糊地嘟哝着,慢慢离开了少年的肩头,然后很快完全醒来。 意识到迹部做了什么之后,明明连kiss都做过的王诺却还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脸,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迹部发现每次她醒来的模样都特别的——可爱。 “下车吧。”他控制了好久才能不去看她难得迷蒙的目光。 到了迹部宅后冲了热水澡,换了干爽的衣服。管家送上热腾腾的蜜枣茶,帮小主人和王大小姐驱寒。 王诺坐在迹部房间的沙发上,翻着手机屏,和青学孩子们聊天。他们已经各自回家,就在不二周助回到部活室没多久龙崎教练就到了,见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变小,干脆解散了部活。 乾倒是私聊她发了长串的消息,主要分析着他手中的立海大数据,想和她讨论立海那方可能的出场名单。 时间真快。居然就要到关东大赛决赛了。 和乾贞治讨论了网球部近况和训练菜单升级,正巧迹部也整拾妥当,换了身运动服,夹着网球拍从她面前走过。?“一起去球场?” 王诺欣然放下手机:“当然。” 迹部景吾有自己的室内网球场。冰帝已经丧失全国大赛出赛权,但少年丝毫没有放松训练。她倒是想主动帮少年捡球,却被他按住了。 “你还是保留体力吧。”迹部按在她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满是嫌弃,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思维已经够累的,身体更需要休息。” 王诺摸了摸鼻子。 “反正今晚你不会失眠。”少年又说。 一句话跨越时间空间,他们似乎回到了在布拉格的美好日子。 练球结束后,王诺帮他做拉伸辅助,沾了汗水的肌肉在她手下伸展,触感十分奇妙。 “你的拉伸辅助手法倒是很专业。”迹部评价。 “我可不是白做青学经理的。” “接下去干什么?今天一天雨都不会停了。” “工作。听汇报,开会,你也知道,我前两天光顾着低沉发霉了,落了不少工作。” 于是在迹部景吾的客厅里,两人各占据了一张沙发。 迹部看书,王诺则高效率地处理着工作。小林弘助咋呼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得知自家小姐有心推动股票增发案,小秘书为她加油喝彩,同时积极报名要陪她和神田家的兄弟面谈。 又听小姐说,在放逐那个可恶的趁人之危的西乡友作后,可能派他去接替空出来的位置,小秘书反应很大。 “不不不,小姐,我,我能力不足的……”他惶恐万分。 “你只是最后万不得已的备选。”王诺安慰小林弘助。 “小姐,我,我还是继续当你的秘书吧,我帮你留意那几个候选人……”青年紧张地像是要哭了。明明接替西乡友作前途无量,他却一点都不动心,反而生怕王诺撤销他的秘书身份将他赶走。 “行了,不会赶你走的。”她哭笑不得,“这几天加班辛苦了,这件事结束了给你放一周的假。” 旁听的迹部见少女挂断电话,也放下自己手中的希腊语书。 “结束了?” “嗯。”王诺随手将手机朝地毯上一扔,走到他身边,“收盘就在这几天。” 迹部让她坐在自己腿间,从后面抱着她,环住她的腰。她的身躯因气息而微微起伏着,能感受到对最后时刻即将来临而产生的激动。 “收盘之后,你要怎么处理西乡友作?”他问。 “让他去北海道放牛。”王诺眯起眼,“也算对得起他了。” “……那么,婚约呢?”他又问。 王诺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解决婚约的问题……你要和我分手吗?” 她似乎理智冷静极了,双眸如无波的极地海面,结满冰霜,亘古未变。 迹部捏紧手指,没有回答。 这个苍白刺目的假设,可能性太大了,他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在她有婚约的情况下,仍旧不明不白地和她在一起?迹部景吾无法接受那种不华丽的姿态。 王诺于是了然地垂下头,声音充满了伤感和无奈:“我也想尽快解决。可哪怕我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哪怕爷爷说我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想要成长到无比强大、无人可欺的地步,想要压倒我的亲戚,成功撕毁婚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她坦露了自己所背负的无形压力,这种压力能将她压垮:“真的好难。” 迹部景吾想要鼓励她:“不妨想一想终点的奖励。有你的野心和抱负,最重要的是你的自由,还有你弟弟的自由。”他几乎是咄咄逼人地、用带着蛊惑和笃定的低沉嗓音说,“虽然艰难,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所以我那样羡慕你呀,景吾。”少女苦笑了一下,“能那样勇敢、自信、毫无阴霾地承担起重量,拥有那份理所当然地掌控自己人生的态度,你知道你有多耀眼吗?” 少年像是心口被猛地击了一拳。某种炽热的酸酸麻麻又喜悦又疼痛的感觉像淤青一样缓缓漫开。 这下要越陷越深了啊。 他看着少女饱含温度的目光,自暴自弃地想。 “我不想因为这种低劣又愚蠢的婚约失去你。”王诺仰头直视着紫灰发少年,抿着唇,唇上毫无血色,偏偏声音里有股执着且强大的力量,将身躯牢牢地撑住。 “可是景吾,我无计可施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 咔哒。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迹部景吾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少女悲伤的表情,在他身前忍耐着眼泪,大雨垂落的屋檐下她冰凉的身躯,颠簸的小舟里她靠在他肩膀上浅浅呼吸,安心的睡颜。 有那么个瞬间。几乎要尘埃落定。 需要些新鲜空气。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湿润的雨丝扑了他一脸。 冷静些,仔细思考,不要冲动。他对自己说。 转身看向王诺,少女仍坐在沙发旁,修长的睫毛托着她的双眼,目光柔软地撞在他心口。 滑过心底的是什么他不会认错。 迹部景吾的耳边仿佛听到了热涌的血液冲开了某个一直紧闭的闸门。有些决定,本以为是那么沉重,但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才发现是那么轻松且理所当然。 “王诺。”他唤了声少女的名字,嗓子有些紧。 “你说过,在有觉悟结婚以前,我们需要秘密恋爱,隐藏关系。” 他双手背在身后反撑在窗沿上,指尖扣紧,雨丝钻进他的衣领:“但现在本大爷已经准备好了。” 滚烫的承诺流过空气烫的四周咕嘟冒泡。然后,少年的眉眼慢慢上扬,逐渐展露出他一贯华丽自信的神采。 “迹部财团可以尽力将婚约抢过来。”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觉悟,让本大爷帮助你打败你的敌人,让迹部财团成为你强大的助力。那些压力和责任和后果,统统都有本大爷和你一起承担。” 窗框像是给画面镶了个边从此这个景象能定格成永恒。陈列在视野中的轮廓,带着张扬侵略的优美,让少年看起来像要发出动人心魄的光芒。他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分毫不让地看着少女。 “我们订婚吧。”他说。 王诺下意识捂住了胸膛,那里酥酥麻麻的悸动让她说不出话,她逐渐听到自己坚实有力的心跳,砰砰砰,慢慢回响在耳边。 这——这实在是—— 有无数过往的画面在脑中像放了快进键一样闪过。这一世的,上一世的,离他近的,离他远的,看着他的,他看过来的。 王诺的眼眸亮得像点起了星辰。理智告诉她不要冲动决定,最后的清明告诉她迹部的发言也有一时冲动的成分。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少年骄傲的笑容打湿了整个记忆的画纸跨过遥远的时空真实出现在她眼前。 如果有他陪伴,似乎就可以无所不能。那条路也就没那么遥远、没那么颠簸、没那么孤寂了。 “好。”她扬起笑容,看着迹部景吾,短暂地控制不住自己激荡的情绪,似乎胸腔都因为共鸣而颤动着,“那就,让我们一起跨过卢比孔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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