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欠人情的王诺同学悲伤的发现，欠的总是要还的，而且偿还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当晚没有应酬，她和迹部少年的行程进行顺利，很快所有事务都商谈结束了，回到宾馆为时尚早，太阳尚未落山。于是冰帝的部长大人换了球衣，依靠在门上以不容拒绝地口吻邀请她： “喂，本大爷要去球场，来帮忙捡球么？” 要还人情又乐意旁观少年打球的王诺欣然答应。 宾馆有完善的运动设施，等穿过景致优美的庭院，踩到完完全全人工制造的塑胶地面上，便是露天球场，一排的发球机和维护簇新的塑胶场地都显露着运动力十足的现代感。 王诺可不是那些走到哪里都要背着球拍带着球鞋的运动系少年。不过高级酒店的好处就是，只要给小费，不管想要什么都能由侍者迅速解决。她刚到球场，就有礼貌的白手套侍者将全套的运动服连同鞋子双手奉上了。 “男士换衣间在这里。”侍者姿态完美地引路。 王诺顿了一秒，眼角微微跳动，慢吞吞解释道：“我是女性。”然后在侍者懵逼的目光中走进了女更衣室。 等她换完球衣球鞋进场地，迹部已经做完准备运动，在热身引拍。 见她入场，便停下了动作，转身看来。 “体格太弱。”大少爷自上而下不客气地评价，“肌肉松弛，身材差劲。”又看了眼难得没用束胸带的平坦胸部，“长此以往，可是会影响发育的，嗯？” 王诺忍不住地脸颊微红，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打趣：“……积点口德吧景吾。你堆砌再多的贬义词我也不会爱上运动的。” ——居然害羞了。 看着泛起淡淡粉色的脸颊，还有那下意识想要躲闪，但很快故作镇定保持焦点的视线，少年摸了摸泪痣，蓦然也为自己刚刚的“出言不逊”感到不自在起来。 “……呵。” 下意识地嗤笑掩饰住失语，紫灰发的少年不再和她说话，转身继续做引拍训练。 单调、枯燥、基础。他却下意识地选了最好看的角度，以最标准最优美的姿态去挥每一拍，以求这样无聊的训练也能赏心悦目。 他背对着少女，可是仍能感到认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被她注视的地方，从后颈到脊柱，似乎都变得酥酥麻麻，他不得不用上了比以往多一倍的小心和专注，才能让动作不要僵硬。 少女看得很认真。 在她的视野里，那个明明有着最华丽球技的少年正在不厌其烦完成基础动作。她想，他和她是一样的，在所有的光鲜亮丽背后，都有无数苦工与汗水堆砌。迹部景吾向来骄傲自信，这个瞬间王诺却清晰地看到，支撑他耀眼神色的除了天赋与身世，还有背后超乎常人的坚韧和耐心。 不过等真的开始捡球的时候王诺就只想打人了，什么纤细的情绪，都一边去吧，先让她喘口气！ 为什么发球机的频率那么高，球速还那么快！这样球很多而且弹得到处都是，她要不停跑不停弯腰很累的啊！ 运动废柴的王诺无声哭泣。 本以为很简单的工作，没想到实则大坑，跑动了半小时后她已一身汗，只觉得比下午实地考察还要累，偏偏冰帝的部长大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弹跳跑动间神色比她还要轻松。 青学的经理同志大口喘气，内心双手合十：胜郎啊掘尾啊原来你们一年级的捡球这么辛苦，我做经理的如此压榨你们真是错了……以后一定买专门的网球车，让你们尽早参与到万米长跑的行列中去！ 她不知道，场中，迹部每打完一个球，眼角的余光总要看一下那个奔跑得不情不愿的少女，然后不知为什么嘴角就会控制不住的上扬微笑。 练球从来没有如此愉悦过，兴奋和满足的感觉翻涌而上简直控制不住。 因为她在？ 迹部握紧手中的拍子，重新集中于发球机上。 因为她在。 不过打完球以后看着气喘吁吁的王诺，迹部还是一阵无语：“你的体力太差了。” 王诺竭力稳住呼吸，想保持形象，奈何因来回的跑动浑身疲惫，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不愿意动。 “起来。”一只手递过来，修长，有力。“剧烈运动后不要立刻坐下，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王诺无力地握住，借力起身，然后踉踉跄跄地站稳。 “景吾，我要锻炼。”这话有气无力，一点说服力和觉悟都没有。 迹部嗤笑了一声不睬她。于是少女更受打击了。 橘黄色的院灯中，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布拉格建筑有着说不出的温馨和安逸感。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雾丝，柔和温暖，湿润了皮肤也湿润了心里，一种潮湿的感觉泛滥开怎么都止不住。 夜晚只有风在轻舞，默默吹开了细腻成丝的属于这个年纪的回声。 若不是被迹部叫去“锻炼身体”，王诺的原定计划是不慌不忙补个觉，吃饭时顺便和迹部赤司交流情报，晚上再给亲爱的弟弟打个电话，最后和刘熙以及小林弘助对接一下工作。多么完美！??可睡觉摸鱼的时间居然全部在奔跑捡球中度过了，王诺内心十分悲伤。 她撑着精神同迹部赤司吃完饭，回到房间后换了睡衣毫无形象地栽进床铺中，浑身散了架一般，连洗漱都不愿动了。 这时余光发现了床头的一杯牛奶。 王诺眨了眨眼，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她自己叫的牛奶。她立刻坐了起来，愣愣地将玻璃杯拿到手里。温的，加了点蜂蜜，她慢慢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一个新月般的微笑无声绽开在唇角。 不需要人提醒她也知道，这肯定是迹部景吾让人送来的。 聪明如她立刻就明白了之前迹部喊她捡球，以及更早的白天揽下实地考察的工作是为了什么。 这样剔透的少年，关怀别人都会用默不作声却真切有效的方式，知道她睡不好，就变着法子刻意带她运动，又送来带来助眠的温牛奶。 心像是被手中的玻璃杯捂暖了。王诺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将自己放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就像躺在云朵上一样，轻飘飘地满溢着幸福。 这种美好简直是一个梦。如果是梦的话，但愿不要醒。 2、 解决完布拉格，又去了趟匈牙利，终于行程结束，新“三巨头”要回日本了。 王诺，赤司，以及迹部父子都是累得不行，回程的飞机上四人都不自觉睡着了，还是降落时被秘书们一起叫醒。 “和王祺少爷说了晚宴的事。他说知道了，在家等您。”随同去东欧的属下递上咖啡，“媒体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等会儿庆功宴绝对不会有记者把相机对着您。” “辛苦了。”她揉着太阳穴。 抿了口咖啡，她扭头去和后座的迹部父子说话：“迹部先生，您准备让景吾上新闻吗？” “不，景吾还要再历练，现在把名声放出去太早了。” 迹部舜义的回答在两个小年轻的意料之中。 “那我让团队顺便将景吾的报道也压下去。”王诺说。 飞机着陆，回到日本的当晚，还没来得及拥抱一下可爱的弟弟，或者见一见思念的不二家人，王诺就被“簇拥”着去参加了庆功宴。 王氏、迹部、赤司三家凯旋而归，自然要将成果昭告众人，连交通省大臣都要出席这场宴会，实在推据不掉。西装革履的王诺同志只能压下满身疲劳，继续奋斗。 席间有无数人来敬酒。迹部父亲担忧地看着比儿子还要小的少女，眼神询问她是否需要以年龄做挡箭牌，换成无酒精饮品，却被她微笑拒绝。 “不喝的话，在他们眼中我就只是个孩子而已。”她眯着眼，眼神清明，“谢谢关心，迹部先生。但我不能逃避。” 对她坚强的态度，迹部舜义郎和赤司征臣赞赏点头，唯有迹部景吾，听她用平淡的语气说这些话，感到微弱的心疼。有父亲顶在前方，迹部少年手中只是无酒精的香槟，他看着王诺被成年人们团团围住看不见的身影，无意识捏紧了香槟杯的玻璃柄。 好在小林弘助也到场了，论照顾小姐，没人比小秘书更尽心，这让迹部景吾安心不少。 “真是累。”终于能自人群中脱出喘口气，新三巨头在外阳台碰面，连向来精力好的赤司征臣都露出了一瞬的疲态。 “这几天都辛苦了。”迹部舜义见四下无人，揉了揉太阳穴。 “光是这场宴会恐怕还不够。”少女喝的有些多了，头晕晕的，不过理智仍旧掌控身体。她瞥了眼身后的人群：“集团内部要宣扬，三大家那边也要分头去处理。稳定人心，扩大影响力，零零总总可是大工程啊。” “没错。”赤司征臣赞同，“我正准备周末让内人宴请神田夫人和近卫夫人。” 迹部舜义沉吟了会儿道：“那我负责董事会。” 只剩下最难的任务了。两位成人显然不愿为难少女，迹部舜义思索：“最后对西乡家试探，你独自去做的话太引仇恨，可以用我们三人的名义联合……” “不用的。”少女眯起眼，因为醉酒，眸中潋着层透明的水光，脸颊也微红，“黑脸一直让我唱就可以，你们二位毕竟是日本人，把曾经的三大家逼得太紧有损名声。我这个外来者就不用顾忌了。而且试探西乡，我这儿恰好有个名目……”??她顿了会儿，压下目光中细微的不自然，缓缓道：“立海大，要开周年校友会了。” 见她胸有成竹，二人点头，不再坚持。 两个大人体谅少女，看她喝得脸颊飘红，就担起了善后收场的任务，让小林弘助先带她回家了。于是晚十一点，不二周助再次在家门口收获了喝醉酒的王诺一枚。 小秘书看着王诺被栗发少年稳稳抱进了屋，想了想还是抛下礼节，不管不顾地跟了进去。 “在会场时还撑着，一上车就不行了……”他心虚地向小王祺交待，同时将王诺出差多天的行李、脱在车上的西服外套、几日积累的待批复文件和摘要一件一件送进房间里，出门时见此屋的主人、那个将小姐抱上床的栗发少年用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微笑看着自己，小林弘助讪讪地摸着头，鞠躬致歉，心想那眼神就像妈妈看着拐跑女儿的坏小子。 回到姐弟两的房间，不二周助看着忙上忙下的王祺，又瞟到桌上散乱放着的各色办公文件夹，轻飘飘收回目光。“明天在家休息吧？”他坐到王诺床边，端过一杯调好的温水，对躺在床上的少女说，“这样明早会头疼的吧。我去拿点姜黄片？” “唔……”王诺发出不情不愿的嘤咛，“周助哥……”她微微抬了下眼皮，又很快惫懒地合上：“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醒着，但是醉了。”王祺小声嘟哝。 “喝水。”不二周助将少女扶起。 二人的温柔照顾让王诺心都软化了。她懒洋洋地坐起来，就着栗发少年的手喝了口水。看着弟弟桑和不二周助，她恍惚间觉得，能有现在的生活，付出再多的心血筹谋也值了。 “明天要去学校。”她嘟起嘴，少见地孩子气，“部活，不能翘。” 到家后第一件提起的事居然是部活。 至此，对她的隐瞒有再多介怀，对她不爱惜自己有再多不满，此刻也只能消散。 不二周助将她额前乱糟糟的发丝理顺，又扶她躺好，这才站起身。 “她看上去累坏了。”他压低声音对王祺说，“早上不要叫她了，我去和手冢请假。下午等她醒了再看情况。” “好。”王祺也是个上道的，不动声色点头。 当晚弟弟桑帮姐姐收拾归家的行李，忙碌好久才去休息。当他爬上铺的时候，王诺早已经睡着了，他于是轻手轻脚，没弄出一点动静。 空气中是薄荷雪松调的宁静香味，还能听到王诺因为睡得太熟而有些粗重的呼吸。姐姐回家了，就在他的身边——这个认知立刻填补了这几晚冰冰凉的内心，温暖踏实的心跳重新回来了。 小男孩只知道姐姐最近在忙大项目，还去了欧洲谈合作，却没听她说过具体是个什么内容。他疑惑究竟什么项目竟然让姐姐如此耗费心神，准备第二天等王诺睡醒了问问她情形。 结果第二天一早，不用他问王诺，新闻早报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看到头版头条说日本旅客铁道集团将正式与中方、东欧合作，参建东欧高铁，又联想到前阵子姐姐好像刚拿下什么铁道集团的股份，然后目光向下浏览，将什么“股市回温”、“市场信心有望回升”看在眼中，王祺小朋友艰难地深呼吸。 厉害了我的老姐！ 3、 迹部景吾今天受到了比平常还要热烈的围观和景仰。 大少爷自然知道为什么——今早基本所有关东新闻的头条，都刊登着他父亲迹部舜义和捷克总统握手的照片。至于关西，那里是赤司主场，赤司征臣先生和匈牙利总统的合照通过纸媒和电子传媒飞进了千家万户。 股市迅速扬起，金融市场一改低迷，像是被刺激到了什么兴奋点。 然而在新闻报道中，外来资本家王氏的身影被弱化了，对王诺的报道更是被刻意拦截消除。 迹部景吾完全洞悉她的心思。 别看她在父亲和赤司征臣面前说的多么恳切多么深思熟虑，最关键的原因其实是，她不愿意在青学的学生面前掉马甲。如果她的形象和事迹当真见报，不仅身份会被曝光，性别也瞒不住。 他知道那位大小姐还想继续体验“平凡的学院生活”，因此在她眨眨眼狡猾的笑容里，他只哼了声，没有戳穿她。 早练时忍足靠过来恭喜迹部：“你父亲真是厉害。在你去东欧之前我就嘱咐母亲买了不少迹部家的股票，现在涨疯了。” 迹部诧异地看了好友一眼：“什么时候你不仅会看言情小说，还会看股市了。” “喂喂，这样说可过分了。”关西腔在空气里划过长长的尾音，“我是在支持你。听说东欧的事情你也参与了不少？” 看着准备听故事和八卦的好友，迹部接过桦地递来的毛巾擦掉额头的汗，只简单点头：“稍微做了点事。” 他心想，比起那个少女，自己的任务实在太简单了。 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夸耀。 而一旦想起王诺，将她抛之脑后就不是容易的事了。挥拍训练时他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总时不时浮现她的身影，在谈判桌上明亮得像燃着火的眼眸，刚醒来时迷蒙无辜的神色，还有狼狈的跑动捡球，委屈地抬眼看他时，优渥生活养出的任性不满。 又想到在东欧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在匈牙利和少女肩并肩窝在套间的书房熬夜。空气中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他率先结束了手中的事，于是帮她校对文件。 “我觉得我们两人有必要疏远一段时间。”王诺却突兀地按住他手中的文档，尴尬地说。 “我们最近来往太多，关系过于紧密了。我怕被有心人抓住造谣，流言四起。”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将鬓角的碎发拨到耳后，“会很麻烦。” 见迹部皱眉，她自嘲笑道：“我怕麻烦就和你自恋一样改不掉，不是吗？” 曾经他们夜游花园，被切原赤也误会时，少女也提过这件事。怕流言传播，主要是因为势力站队、家族责难、资本界的压力之类，可因为如此，就需要疏远？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而且完全没考虑过他其实有能力应付这些麻烦……这个女人在小看他？ “你怎么变成了胆小鬼，嗯？” 迹部景吾脸色阴晴不定，漂亮的唇被抿紧，眉毛也锁着。 三个字，生气了。 “本大爷才不管什么流言蜚语。”他语气平静，却能听出被压抑下的愤怒，“迹部也没懦弱到这种地步，连一点麻烦都经受不起，更不需要你摆出这种不华丽的姿态！下次再提这样的话本大爷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懂了吗？” 王诺当时完全愣怔，而之后，不受控制露出的止不住的笑容，就像月光照在心上，他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 “喂，迹部今天不太对啊。” 不止一个人注意到了自家部长心不在焉的神色。 球场内，忍足问桦地：“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是东欧行程太累了？” 桦地沉默地看着小主人，摇摇头，似乎也在担忧。 迹部不知道在旁人看来他开小差走神的状态太明显了，机械地对着空气挥拍，动作缓慢，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那个晚上，对王诺说完那些狠话之后心中舒了口气，但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会突然生气激动，少见地没有控制住情绪，除了不愤于王诺的态度，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情商智商都极高的迹部景吾立刻察觉到了在自己心底藏着的，某些微妙的苗头。 因为不想疏远，不想分开，一丝一毫都不想和她拉开距离……所以当她一脸理所当然提出“疏远”这个方案时，他才会那么生气。 这种想法背后代表的东西太明显了。 迹部不确定地想着，不会吧，她确实很优秀，确实让人心生亲近，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但那仅限于朋友，知己，交心的损友，至于再往上？ 再往上……他似乎看见少女精致的锁骨，莹白的皮肤，纤细的手腕，湿润的唇瓣…… “嘿，迹部。”忍足的声音让他猛然清醒。 少年正担忧地看着他，关西腔微微上扬：“训练的时候居然走神了？这可不像你。” 他看向场外监督的方向：“榊监督注意你很久了。” 紫灰发的少年静静站着，像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没事。”然后迅速的，他眯起眼，将所有的思绪都压制住。他给了自己两秒平稳呼吸。 “让正选集合，等会儿抽签对练。”部长大人华丽而不容置疑的样子又回来了。刚刚还探头探脑感到好奇的部员们立刻一个个收回目光，乖乖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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