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是在来到桓府的第三天,也就是论琴大会前一日的下午,遇到齐萧的。 她三人原本是在桓府四下打探,檀心听闻向澜三百年前曾来过这里,杨树和小楼同从前一模一样,不由大感兴趣,便拉着玉镜去花园看,然后他们便在杨树下看到了齐萧。 这应就是齐翠儿一心想寻的兄长,也不愧她那般偷跑出门的追随,齐萧看来未及弱冠,身姿英挺、丰神俊朗,他穿着一件锦缎银线的披风,兄妹俩容貌有三分相似,但哥哥却要比妹妹更好看上几分,他这般样貌家世,只怕在京都能迷倒大半待字闺中的少女,更要紧的是,他眉宇间带着的并非傲气,而是谦和,从这点来看,反倒不太像齐翠儿的兄长了。 “齐公子方才站在这儿,是在看什么?”互通了姓名后,玉镜带着檀心和向澜走上前去,她抬头望向齐萧目光所及之处,只是可惜,除了满目枯枝和一只寻常雀鸟,什么也没瞧见。 “我方才不过在想,这时虽是满目枯枝,残败衰亡,但夏日之时,必是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在树下抚琴对弈,应是别有一番享受。” “齐公子原也是个情趣风雅之人。”玉镜笑笑,“听说齐公子自京都而来,想必是极为爱琴,才会不远千里迢迢而来。” 齐萧皱眉,凝视玉镜:“自我来到桓府,从未与人说过自己来自京都,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玉镜正想着是糊弄过去,还是将遇到常远的事情说出来,却听檀心“啊”了一声,她顺着檀心的目光看去,只见粱岁又领了两人进来,其中两人看来身为落拓,衣衫破旧,半干不湿,好似在雪地里滚过,而另一人,虽换了一身打扮,却是一样富贵华丽,尤其是腰间那柄镶着蓝宝石的长剑,真是夺目的紧,可不就是檀心求神拜佛再不想见到的常远嘛。 这几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便是那扬州木晚霜,听孙尽欢说,眼看论琴大会日子将近,这两日木晚霜便时刻在桓府门口等着,看她表情,应是等到了。 常远本是跟着粱岁走的,转头看到玉镜等人便迈腿向几人走来,檀心慌忙低下头去,齐萧往前几步,迎了上去,而玉镜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向澜立于她身后,恭顺敛眉。 常远拍拍齐萧,笑道:“万幸赶到了。”接着他看向玉镜等人,“三位,又见面了。” 玉镜脸上笑意不减:“常公子,看来我们确实是很有缘啊。” 常远看了看玉镜,又看了看常远,从两人现在这般站位,他又如何会瞧不出两人身份的转变,只不知哪般才是真的:“你们三位走的这般快,我还以为赶不及了呢。”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檀心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这个常远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玉镜接过向澜泡好的茶:“他的兄弟齐萧也在这儿,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檀心坐下,从玉镜手里抢过茶水一饮而尽:“可他是个降妖师啊!” 玉镜摇摇头,又从向澜手里接过一杯茶:“你忘了进桓府时,粱岁说过什么吗?桓府是不能动武的,更何况,桓府的掌事、仆从都是妖,想来她们也该排在我们前面。” ‘说的也是。’檀心又从玉镜手里抢过茶杯喝进肚里,“那明天,明天那劳什子论琴大会结束后,我们可得跑的快一些。”她说着,又要去抢玉镜手中的第三杯茶,这回被玉镜躲了过去,她像往常一样拍了拍檀心的脑袋:“好,我们到时候一定跑的快一些。” 玉镜将檀心送回隔壁房间,回来后合上房门:“不知明日过后,往后……她可还愿再信我们。” 向澜向她递出一碗茶:“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的。” 玉镜接过茶杯,茶水温热,清香怡人,她笑笑:“是啊,我不在意的。” 第二日刚过晌午不久,粱岁果然派人请了所有人前往中堂。 待所有人到齐落座,玉镜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桓府老爷——桓元臣。 桓元臣看来已至中年,长相十分威武霸气,看起来不太像执着琴的贤人雅士,倒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玉镜却是甚为满意,因为这位桓元臣桓老爷也是位妖,想来常远无论有怎样的心思,都需得放上一放了。 木晚霜冷着脸道:“桓老爷可真是忙碌,我们来桓府这样多天,竟是从未见过你。” 桓元臣捋着胡子:“前几日本人偶感风寒,方才痊愈,但这确实是我的过错。”他挥了挥手,叫粱岁带人搬进一个箱子,“为了赔罪,这一箱的琴谱,诸位皆可任选一件带走。” 之前同常远一同进来的落拓男子拱了拱手:“在下云长庆。桓老爷可是对外宣称,有古琴谱出世,我等才前来拜访的,况且听粱岁所言,今日本就是为了商议那古琴谱的归属的。”这位云长庆,玉镜从前也听晚乔提过,也来自扬州,只是家道中落,一心向琴,听说有不少富商一掷千金要听他一曲,但他不为所动,只随性而弹,遍寻知己,便得罪了好些人,过得也相当拮据,但他不改初心,扬言只为为琴而死。 “云公子莫慌。”桓元臣叫粱岁将箱子打开,“那古琴谱也就在这箱中,诸位只要选到逞心如意的,将其弹上一遍,就可将那篇琴谱带走了。” 木晚霜冷嘲热讽道:“不愧是名满朝国的南方第一琴师,为了琴谱这样着急。” 这可真是有趣,云长庆没来时,木晚霜着急等待,人来了,却又话中带刺,也不知这两人是何关系。 云长庆并未在意木晚霜的讥讽,只率先站起来,走向那一箱琴谱。 木晚霜脸色一变,也起身走向琴谱,她随意挑拣了一番,接着偏生要抢云长庆手里的来看,云长庆却也让她。 接着余秋动了,她一贯清冷,也不在意木晚霜与云长庆之间暗流涌动,只心无旁骛的挑选琴谱。 孙尽欢也走上前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看来对那些琴谱并不怎么在意。玉镜便拉着檀心凑了过去,在她们起身后,齐萧和常远终于也坐不住了,不过常远过去也并不上前查看琴谱,只在一旁等着齐萧罢了。 最后果然还是云长庆最先选好,他拿着琴谱,表情很是激动,想来是得偿所愿,而这一次,木晚霜并未再从他手里抢过去。 待众人选好琴谱坐了回去,桓元臣看向常远:“这位公子什么也没选,难道是这些琴谱都看不上眼?” “不是的。”常远连忙起身摆手,“我本就对弹琴不甚在行。”他想了想,还是照实道,“先前是因为在门口遇到了云兄,与他合奏,沾了他的光才得以进来的,哪还敢选什么琴谱呢。” “无妨的,来者皆是客,这位公子也选一件吧。” 桓元臣冲粱岁点了点头,粱岁满脸的不情愿,走到常远跟前,拉着他到琴谱间:“常公子,我们老爷都这般说了,你就选一个吧,你看大家都等着你呐。” 常远只得赶紧取了一本,然后满嘴感激的坐了回去。 接着他们便就自己选出的琴谱挨个弹琴,云长庆果然是弹得最好的,他的那本琴谱,指法久远复杂,又是才拿到手上,竟也没怎么出错,听这般曲调,竟真是四百多年前汉朝曲风。 木晚霜琴艺也不错,女子心细,容易有疏漏的地方她没有半分差错,余秋是用自带的琴弹得,她的琴声同她本人一般,自带三分清冷,三分忧愁,只是右手力道不足,显得不甚平衡,孙尽欢诚如他自己所说,琴确实弹得不错,他手指灵动,变指极快,若在外面,也可堪当一位大家,相较而言,檀心弹得真是差极了,她惯常弹得好的就只有《清夜吟》,这时候又紧张又害怕,弹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弹完,脸都憋红了。 木晚霜很是瞧不上:“我原以为桓府在门口设了考验,进来的该都是技艺不凡之人,是以方才那位常公子所言,也只当谦虚,却没有想到……呵,却也并非如此嘛。” 檀心更是说不出话,头也埋得更低,玉镜不以为意:“我妹妹不过是跟着我来的。”她说完这句,便开始抚琴,玉镜自幼经北宸教导学琴,琴艺自然了得,但她却也只堪堪比木晚霜弹的略好了一些。 然后便是齐萧,他弹琴前指尖拂过所有琴弦,看来像是在数弦,他长了这般好相貌,弹起琴来也是灼灼芳华、清风朗月,这琴声,叫玉镜想起了一个人,她心中好笑,那人分明离她那样远,总不会是他的。 齐萧弹完,常远夸道:“一年多不见,你弹得又更好了些。” 齐萧笑道:“琴能会友,今日如此多懂琴之人,自然不好太差。” 最后只剩下常远了,他实在不会,弹了两个音便放弃了,云长庆主动上前,看了他的琴谱说要帮他弹完,常远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玉镜注意到,常远听琴时会用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敲击节奏,云长庆弹完时,还拿手在桌上抹了一抹。 云长庆长舒一口气:“这琴谱也像是年代较为悠远的,只是前后的情绪转变极大,确实不太好弹。” “啊。”常远挠挠头,“我还以为这琴谱是两人所作呢。得亏是云兄,才能弹得这样好。” 桓元臣猛地站起,玉镜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妖族,只见他很快拍起手来:“云公子不愧才名,我也已经许久没遇到过弹的这般好的人了,今日是云公子拔得头筹了。”他同粱岁耳语几句,粱岁退了出去,桓元臣道:“现在天色已晚,诸位先在我府上用了晚饭吧。” 他话音刚落,木晚霜盈盈起身:“桓老爷的事情办完了,便也办办我的事吧。正好大家都在,我在桓府丢了一件东西,那虽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但丢在桓府,桓老爷应是不会不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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