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床上醒来的,然而文思学已经离开了。折腾了一天,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于是便爬下床,看铁门外有没有什么吃的。 从前她吃仆人的剩饭剩菜,状况都改变在自从文思学来了之后。看他对高塔里人的好奇劲儿,这帮见风使舵的人便知道,就算是当畜牲养,那也是文少爷的畜牲。 仆人们再不好拿脏兮兮的饭菜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便把杳兰的饭菜改成了蒸得软糯的米饭,配青菜或者咸菜。不管怎么说,看起来至少是干净了。 她和往常一样,直接用手抓起米饭慢慢地吃,侧靠着铁门,眼睛向外望着。尽管挨了打,但她还是想那个人,他有和自己相反的声音,相反的身体,相反的气味。 如果他能够不离开该多好,和自己一直在这里该多好。 迷惘的,她又扭过头去看自己的小屋,都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东西,但有种不清晰的感觉,这是让她觉得,那个人不会待在这里的原因。 后来杳兰想,文思学是干净的、精致的、香气扑鼻的,每每他出现,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从来都声势浩大。而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这间屋子,肮脏,混乱,臭气熏天,是与文、林两家天上地下的生活,说是垃圾堆也不为过。让温柔富贵乡里长大的文少爷,在这间破屋子里陪自己蜗居三年,可真是够难为他的。 在她睡着的时候,文思学就把她的头发梳通顺了,不过因为发质细软,又缺乏营养而变得毛燥,即使梳好后也是杂乱的。但在肮脏环境中长大的她看来,自己的头发是第一次这样漂亮。 像偶然停驻在窗户边的鸟儿的羽毛那样柔顺漂亮。 同时她敏锐地发现,头发上好像还沾了一点儿那个人身上好闻的气息。于是她小心地把头发拢到胸前,学着那个人白天的模样,将手掌从头发上轻轻柔柔地滑过。 有了头稍微干净的头发,她就与有荣焉,认为自己也是干净的了,就突然不想回到床上了。所以她踉跄起身,把灰扑扑的被子从床上扯下来,拖到铁门旁边背风的墙角,又抖了抖,才靠着冷冰冰的墙用它裹住自己,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文思学刻意晾了她一天,才在第三天的晚上,等仆人们送过饭后悠悠前来。 他弯腰打开门锁时,才发现她裹着被子坐在墙角,浑身上下只露出个脑袋和头发。文思学看得脑袋一疼,那个小屋里的一切东西都是脏兮兮的,尤其是那床被子,更是臭得早该换了。他向来不触碰她的床,就是为了避免味道,结果今天还被她全身都埋进去裹着。 她一身味道不说,还会染得自己身上都是。 他下次来要记得带床新被子给她。 她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只知道自己等了好久,看到他出现时便要啊啊地叫,却被文思学在她开口前及时地捂上嘴巴。 他目光如炬,烧得她害怕。他的声音很小:“不许动。” 于是她便停住了。 “很好。” 铁门在黑暗中发出吱呀的刺耳响声,而她只顾着被文思学从被子里拽出来,搂进怀里欢快地拱。文思学靠在墙上,尽力想屏住呼吸,却坚持不了多久,只能仰着头叹息,半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才低头托起她的脸。 她又闻到了那股香气,只不过这次不需要她凑近,文思学已经用信息素包裹她全身了。 一是为了能让自己在这个环境里稍微感到好受点儿,二是因为她身为3s级oa,腺体应该早就发育成熟了,即使过去营养不良,也没理由都十五岁了,还是没有信息素。 “闻到了吗?” 她无法在语言上做出回应,但是不会隐藏情绪,所有感觉都写在脸上,眼睛微眯,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红晕,身子随着气味的引诱,一再向前伸展探寻。于是文思学轻易便确定了,她能闻到自己的信息素,而且还很喜欢。 是对从没见过的事物的喜欢,就和热衷于靠进他一样。 她把脸埋进他的衣服,急促地吸食。文思学见状,忍不住开怀地笑,同时释放更多信息素施加在她身上,揉着她后脑勺的头发,问:“你很喜欢啊?” 能闻到就说明她在发育,只是有点儿慢。可文思学觉得在外界干预她发育完成之前,让她学会说话是件更重要的事。 真是可笑。 文思学在校时担任学生会主席的职务,同时也是班长,他平时表现得和蔼可亲乐于助人,所以要教的事实在不少,或是工作任务或是科目学习,也许敲打过别人纠正一些话术,但从来没给谁教过一二三四的念法。 他停止释放信息素,将人从怀里拉起来扶正坐稳,决定今天先教个简单基础的。 文思学一手捏着她的胳膊,一手指着自己,口中缓慢又清晰的念:“主人。” 她歪着脑袋:“啊啊——” “主—人—” “zu—” 文思学俯身凑近她,手指向自己的嘴唇,让她看清。他深知教小孩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有耐心,尤其对待她这种身体更大的小孩,万一哭闹起来,破坏力可比一两岁的大多了。不过在自己面前,他会及时掐断不好的苗头,不会任由她胡闹。 她不是个笨蛋,或许因为年龄到了,她话学得很快,在文思学离开之前就学会这个词了,并且也明白了,这个人叫“主人”。 “我就是你的主人。”文思学揉着她的脑袋。而她则高兴极了,一刻不停地喊着他,声音清脆,话说得越来越像个人。 起初文思学迟疑了一会儿,在先教她“爸爸”还是“主人”之间犹豫,这不仅是顺序问题,更是会影响自己在她的世界里的身份。不过后来文思学又认为这两个词在自己看来并无差别,甚至后者在某些时刻会更富有趣味,而前者却离他的生活太近,于是选择了难些的“主人”。 养一只会说话的小猫…… 现在听她叫着,果然很让人兴奋。文思学重新把她抱进怀里完全圈住,按着她的脑袋靠在肩上,并且奖励般地释放出信息素。她很喜欢这个气味,能让她感受到过去从来没有的感觉——安心和舒适。 于是很快地,她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但那绵软却脏兮兮的手掌地攥着文思学的衣襟。这副不舍得人离开的模样取悦到了文思学,他更加决定明天来时得带床被子,好好安抚这个听话又可怜的小动物。 乖乖听话,明天我还会告诉你,你是什么。 是什么呢?杳兰在高塔之上时,从来没考虑过这么富有哲学性质的问题,离开以后,她更是没多加思考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的世界里不存在具有逻辑性的声音,更多是呼呼风声,而她每天需要担心的,不过是闷热、寒冷和突如其来的挨打。后来文思学来了,他给了自己名字,教会了自己许多东西,包括简单的语言和感情。 这也是后来杳兰虽然痛恨文思学,却也无法否认他相较于别人,对自己还算不错的这一事实的原因。 在这之前如何呼唤她? 不论是谁,只踢两下铁门,或者拉拽锁链,又或者直接进来对她招呼两脚。 以沉默的痛苦呼唤她。 相比起这些,她当然更喜欢从少年口中温温柔柔念出来的声调:猫猫。 后来这个名字和文思学捆绑在一起,长久地出现在杳兰的梦里,将现实中珍贵的画面反复重演。 梦里的少年,会在天气转好时坐在窗下,把瘦弱无力的她搂在怀里,手掌搭在她的后背,一下下捋着她毛燥又过长的头发,嘴里轻轻念着: “猫猫,猫猫……我养的小猫。” 会在夕阳照进窗户时,用手掌比划出飞翔小鸟的模样,轻轻拍着翅膀落在墙上的她的影子上,告诉她:“你是猫猫,这是小鸟。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伸手让它来陪你。” 会在来逗弄她时,往篮子里放进甜甜的蛋糕,而她会在闻到甜腻香气后一整天都认真学习,只为得到他的奖励和赞扬:“猫猫学习很认真,奖励给你一块蛋糕,但要少吃,在这里牙痛的话,主人就没办法了。” 这个词她学了很久,但总是念得不清。不过这并没有关系,她自己不需要会呼唤这个名字,她只要会在主人喊她“猫猫”时,回应着喊“主人”,就能让主人很高兴地把她搂进怀里。 由此虽然她养成了动物的习性,却也爱上了拥抱的感觉。 所有的“初次”都在杳兰生命里都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是个褒义词,一个神圣词,有净化作用,能让杳兰在今后的每个拥抱里回忆起将她卖出的文思学的气息和温度,在每一次亲近中想起第一个标记她的人,在看到任何一位“丈夫”时,都能回想起教给她“夫妻”这一词汇意义的人。 主人,主人——文思学,让她当不了人,却能快乐的文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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