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坐落一处殿宇,阳光普照而洒。 殿檐成金,在云波间闪闪生辉。九根石柱高可通天,浩然撑起这座偌大的殿宇。 光华和缥缈相交辉映中,殿宇显得大气澎湃又典雅精致。 大殿空寂,只上首金座坐着一人,一身黑袍赤云纹。 在他身后还站了一人,衣着鲜丽艳华,手执一柄多彩羽扇,正姿态慵懒地慢慢摇着扇子。 金座上的人本是阖目静坐,也不知感知到了什么,倏地睁开眼睛。 他胸前也跟着升起一片起伏,微微敞开的领口猛地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挤了开来,一只耳鼠钻出,大概是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起伏,它四爪挂在主人身上朝着他怪叫。 耳鼠的主人似乎又感受了片刻,面如古井的脸上骤然有了变化,连带着原本无波的眼底都起了涟漪。 他抬起手,细长洁白的手托住耳鼠的脚,犹自不信般地自言自语:“是她?” 只两个字,耳鼠却像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于是怪叫的更加亢奋。 凌乐没有通灵之术,不知耳鼠叫个什么,摇着扇子问:“怎么了?” 话都还没问完,方才还坐在金座上的人眨眼没了影子,竟是闪到了殿外。 只听他低沉着声音,急急唤了一句:“桑琴!” 守在殿外的桑琴感知到主人的焦急,十分默契地没有奔向主人,而是向空中一跃,“唰”地下落,再起时已化为一只青色赤斑,两翼一足的毕方鸟。 陆云麒飞身而起,稳稳落在毕方鸟的背上,急促道:“去妄山!” 眨眼毕方鸟载着他飞至天边远方。 凌乐走到殿外遥遥望着,手都忘了摇扇,一脸诧异地“啧”了声,喃喃道:“先前不是还说不去吗?” 而此时,被紫雷劈的眼冒金星的林见素汗如雨下。 她分了灵力去护心脉,又分了灵力召出金身阵护身,眼下实在无暇再去应付独禺。 是以,只能智取。 她看了眼天空,紫雷白光,乌云黑天,正适合那人! 她硬挤出剩下的灵力,往黄符一注—— ——喊道:“雷神之怒,Mjolnir!” 黄符化形,化出一位金发碧眼的矫健男子,如希腊天神般高举战锤,强风狂起,漫天雷霆从四面八方聚向战锤。 独禺化回人形,骇然地看着眼前堪称浩荡的一幕。 下面的人族和妖族也都停住,抬起头,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包括林见素。 天雷没有再打向她,战锤猛烈地晃动,向其聚集而来的紫雷越聚越多,几乎变成如参天树干一般粗。 尽管靠着化出雷神成功避开了天雷的攻击,但林见素心下却越发不安,额头的密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都说人与天斗,其乐无穷。 又说,人定胜天。 可她记得还有一句话。 叫,人掌天度,自寻死路。 朴算子眼看天生诡象,忙闭目掐指一算,登时脸色惊变,大声道:“不好!这可是一十八道灭紫雷劫凝聚而成的天雷!没有法器护身,怕是化神封顶都能劈得真灵消散!”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各派掌门赶紧拿出怀里的法器护着自家门派往回御剑飞行。 妖族与人族不同,妖族虽比人族皮糙肉厚,但其实比人族更怕天劫,听到是灭紫雷劫更是一刻不敢多待,几乎都显出真身,有的飞逃,有的水遁。 一时场面混乱。 场中只有少数人未动,一边是天机宫的人,另一边是史温。 史宗主急的满头大汗:“温儿,你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史温阴沉着脸紧盯高空,乌云太重,他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云层中闪烁不已的金色光圈。 他突然开口道:“爹,你可带着双宗门的法宝,玄罗镜?” 史宗主讶异地看他,只问:“你想干嘛?!” 史温的神色十分平静,“我想……” 史宗主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不等他说完,立马打断:“你想都不要想!玄罗镜是双宗门的派中至宝,也是掌门之宝!是要传给下一任掌门的!” “可,我——” “没有可是!赶紧跟我走。”没时间废话,史宗主直接用了灵力捆住史温,甚至直接封了他的口,沉着脸吩咐:“快!你们几个抬着少主速速离开!!”。 双宗门的弟子得令,也顾不得自家少主近乎要杀人的眼神,忙手忙脚乱地抬了他就飞。 华钰见人都走了,忍不住对玄尘道:“掌门,我们也赶紧走吧!” 玄尘掌门凝眉看着天空上方,犹豫片刻才道:“清风,雅韵你们带众弟子先走。德慈,云霄,我们一起去给她护法。” 德慈一双狭长的小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玄尘,忍不住问:“为何不是清风留下?” 玄尘没接话,清风长老却明白过来。 天机宫历任掌门皆出自剑修,这是怕万一遭遇不测,还有清风可接管天机宫。 清风长老一张板正的脸微微有一丝动容,最后只是深深看了眼玄尘,迅速下命令:“天机宫众弟子,随我走!” 上官步婉不愿走,穆白星知道厉害,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步婉!你留下来也帮不了她什么!反倒让掌门和长老们分心,对她更加不利!” 上官步婉愣了一下,穆白星看准时机,直接将她抱起来带走。 眼看沐辰和徐子华死活不肯离开,清风长老也不废话,干脆用灵力将二人捆了一并带走。 德慈听着顶方云雷震震,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愿留下,他刚要开口,天空传来 “轰”的一声巨响。 玄尘骤然抬头望去,“糟了!” 雷神,连带着战锤Mjohnir都消失了。化形符刹那被天雷烧烬,化为灰色的粉末眨眼被强风吹散。 林见素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心高高吊起,像卡在嗓子眼般让人难以呼吸。 独禺早已丢下她跑了,下面的人族和妖族大概也早跑没影了。 她只觉得天地浩大,黑云如夜,她只身一人在其中,孤单单地站在无边无际的未知中里。如同从前每一个与死亡斗争的夜晚,孤独、空寂、恐惧。 聚集在一起的天劫紫雷,像一颗被定了位的导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迅猛地,甚至是恶狠狠地朝她劈去—— 她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结局。 宛若白日的强光,雷电震耳的呲响,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及腰的长发被强烈的力量冲击,直直在脑后扬起,又缓缓落下。 有什么液体似的东西啪嗒啪嗒地滴在她脸上,炙热的烫人。 她睁开眼睛,扬起头。 一个五官精美,身形高大的男子虚拥着她,宽大的袖子飞扬在他身后,上面的赤云纹如同活了般随风轻轻飘动。 他低下头,眼瞳是黑夜的颜色。 鲜血从他的眼角、鼻子、耳朵、嘴边流下不止。 大概是怕吓着她,他一挥手,用妖力抹去血迹,同时强行阻住七窍里的血往外流。 他看着她,眼中像是有什么涟漪着,翻涌着,最后都化为一片平静的温柔。 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 他说,“我来了。” 我来了。 令人安定又温暖的三个字。 是她独自熬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心中期盼却又不敢奢望听到的三个字。 可能是劫后余生的触动,也可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总之,已经很久很久没哭过的林见素鼻子一酸,二话不说搂住陆云麒的腰,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陆云麒有些惊讶又无措地低头看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直。只片刻后,他就放松了身体,一只手轻轻搂住她,另一只手抬手轻缓地抚过她的头发。 没来得及给林见素护法的玄尘等人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身为妖族之主的陆云麒,眼神温柔地安抚林见素,嘴中好似还在轻声耳语着什么,那副耐心样子,哄孩子都不过如此。 玄尘等人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一般,哪怕身处对立,一个愿意拼死相救,一个全无身份芥蒂,一时之间几人百感交集,竟都默默看着不知说什么好。 林见素没哭多久,因为她感觉陆云麒搂着她的时候,有温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传至到她体内。 他替她受了雷劫,又在自己的身体里转化,最后才让她以最简单、最舒适的方式吸收下这些灵力。 胸腔内似有大浪澎湃,有担忧,有思念,还有……别的什么,太多情绪反而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含泪的眼睛默默看着他。 大大的眼睛因泪水的洗涤变得更加闪亮,眸色里有着什么在荡漾,又像是被压抑的什么要呼之欲出,只一眼,便看得陆云麒为之倾倒。 他脸上悄无声息地爬上两团微红,嗓音也带上几分暗哑,只说:“我没事。” 眼看着两个年轻人颇有点你侬我侬,小别胜新欢的意思,玄尘掌门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提醒道:“蒙你救下我派弟子,本道虽有心相谢,但……即已为敌,还是少些牵扯为好。” 话里意有所指。 陆云麒抿着唇,并不接话。 “我等即然前来伐妖,自不能空手而归。今日情况特殊,暂且休战一日,待明日再战,不知妖主意下如何?” 玄尘语气客气,不像是谈论约战,倒像是约朋友来家里饮茶。 他们心中都有数,哪怕天机宫为了还陆云麒一个人情主动退战,其他门派却不会答应。 自从玄尘道长卸下白玉莲花冠,自请不任百门之首后,修真界的仙门就一直没有新的领导者。 是以各大门派积极伐妖不仅仅是因为对妖族的戒心,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想要靠伐妖体现实力和功绩,谁家门派的实力更强,功绩更高,哪个门派的掌门便有底气要那白玉莲花冠。 可林见素才不管这些名利权柄的暗斗,她只担心陆云麒刚刚受了那么大的雷劫,明日冒然参战会不会有危险。 她张了张口,陆云麒却已经应下:“好。” 说完,垂眸看向林见素,眼下局面他不方便久留,借着宽袖的掩饰,他拉过林见素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似在告诉她没事。 他两指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又长又脆的响哨,毕方鸟从远方飞来,眨眼已至他身前。 他一跃而上,最后看了眼林见素,微微一笑,乌黑的眼瞳里竟有些柔光闪烁。 他对她说:“你好好保重。”转头驾着毕方鸟离去。 青年如风而至,又似清风而逝。 林见素沉默地远远望着,心中满是不舍。 玄尘见她迟迟不肯离开,一脸眷恋地望着他早已飞离远去的方向,忍不住苦口提醒:“见素,我知你与他青梅竹马,可人妖殊途,终不被世人所容。须知人言可畏,明日万不可让他人看出你与他交谊笃深,否则……” 这些年,类似的话林见素已经听过不下百次,不甚在意的嗯嗯敷衍几声。 玄尘知她半点没听进去,无奈长叹一声。 乌云渐散,天公震怒消逝。 日光洒落照亮万物,赋予了原本死气沉沉的妄山一片生机。 毕方鸟上稳稳坐着的男子却没被阳光的暖意所染。他眉宇间皆是冷凝之色,精致的下颚因冷硬显得犀利。 他担心林见素会被天机宫为难,有意留下一片灵识隐在她的附近。于是,玄尘的话,他一字不差地听见了。 是啊。 人妖殊途,世所不容。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重逢的喜悦被冰冷的现实压下,化为迷惘又悠远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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