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这个呼唤我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依旧令身处夜深人静中潜心前行的我吓了一跳。 “阿煌，你在这干什么？” 千羽煌从树上跳下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爱爬树？ “我就知道师傅今天晚上一定会出来！” 你对我了解得挺清楚嘛。 对上我的严厉，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容很憔悴。 自打遇上千羽碧，不过是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把他折磨成这样，而平时，他从不提阿碧半个字，就跟没有这人一般。 这孩子，什么都藏在心里…… 我有点心疼他，但到底还是要维持师道尊严，主要是，我不想让他跟我一起去冒险，可若阻止他，他怕是要更煎熬吧。 “师傅，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放心，师傅，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想，去看看……”他有些嗫嚅道。 我停下脚步：“阿煌，我想，我们应该先做好心理准备。今天……你也看到了，她，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思及千羽碧那与年纪不相称的妆容和表情，还有唇边那妖娆又故作冷艳却道行不足的冷笑，我忽然有点想放弃打算。 “师傅是说她也跟师傅一样失去了……” 千羽煌急急开口，却又急急打住，抿紧唇，紧张看我。 我怎么发现我总是遇到欲言又止的事？之前是涉及到这个时空的机密，如今又是什么？又是与我相关？ 记忆……不记得……我遗忘了什么么？ “师傅，我们快去吧，一会天就亮了！”千羽煌少有的这么急性子。 他若有心隐瞒，我也问不出什么，因为千羽煌绝对是宁死不屈的革命者。 于是我也不打算威胁他，只又嘱咐了两句，就带着他一同没入夜色。 ———————————————————— 我覆在墙头上，全身上下都包成黑色，只露出两只眼睛。 墙外的大树上，隐着千羽煌。 他上辈子一定跟树有着极深的渊源…… “师傅，你去吧，我在这给你望风！” 我怎么觉得我俩的角色有点倒置？ 正常情况，我是师傅，有支配徒弟的权利，怎么反过来被他支配了？ 虽然大理轻功实在不怎么样…… 好吧，就让为师驾驭着小白衣的毕生功力再加上你师傅微不足道的修行来一个…… “师傅……” “阿煌……”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生。 我正运气于足准备来个飞跃，结果就这么被卡住，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回头，千羽煌已经降落在地，握住来人的手：“阿碧……” 见色忘师…… 他二人在那执手相望，我在这墙头上不上下不下的，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而且，他们也不说向我走过来互说衷肠，还得要我走过去么？我的师道尊严呢？ 我就在这墙上挂了一会。 当然，也没多久，因为千羽碧很快就将手抽出。 我知道，我可以上场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 即便深更半夜，即便是决定会见我们这两个敏感人物，千羽碧依旧是一身耀眼的红装。 不仅耀眼，还厚重，挂在她单薄的小身板上，还有头上那个繁复得难以描述的发冠，令人感觉她就是棵小豆芽，只要碰一碰，便断了。 这棵脆弱的小豆芽就这样缓缓转了头看我，头上身上的珠翠跟着她的动作在夜光中放射出珠光宝气，使得她稚嫩的肩膀和脸都平添了一股傲慢。 好吧，我就当你浑身承重不利于行，为师过去吧。 “阿碧……” 我刚一开口，千羽碧就拦住了我的话：“这里严防外人进入，你们长话短说。” “严防外人进入”你还打扮得这么耀眼？是怕没人发现我们？ 不过我也可以认为你是怕乔装改扮倒引人注意所以特意穿成这样来迷惑敌人……不，应该算是你们内部人的视线。 但令我不舒服的是她的语气不善，仿佛在说我们不该来，所以我心中萌出的急切与关心也渐渐冷却。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或许跟过去割裂会让她感到安全和幸福，如是，我们倒真不该来打扰她。 不过她倒真如我当初的设想，以自身的柔弱，为自己谋得了一份好的未来。 但愿是真的好…… “阿煌，时间有限，你长话短说，不要给阿碧惹麻烦。” 我心中不悦，言语中便不禁透出情绪来。 千羽碧倒笑了，转向我：“多日不见，师傅倒是与以前不同了。” 这种语气，反令千羽煌不快了。 “阿碧，你怎么能这么同师傅说话？你不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师傅有多担心你？” “担心我？呵，”千羽碧冷笑：“有了你们的关心呵护，她哪有时间担心我？” 这是心里话还是口不择言，千羽碧是在，嫉妒？可是，我跟千羽煌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师徒之情，她是不是想多了？ “你……”千羽煌气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攥紧了拳头：“你变了！” “我变了？哈哈……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变？你不也变成了秦明非的徒弟？师傅现在也在暖风晴雪颇有名气，终于实现了她素日的梦想……” 什么叫我“素日的梦想”？我都不想说你有什么误解，若当真有，怕也只是因为伊云松寒吧？ “师傅，阿寒哥哥还好吗？” 果真，重点来了。 只是，我要怎样跟你解释他的去向？而且你现在的样子，怕已是有了“金主”，再提起他，合适吗？ “他，游历去了……” 千羽碧一怔，夜幕中，眼角闪现点点泪光。 她猛的转过身，微仰了头，而后又转身回来，脸上洋溢着异常灿烂的笑：“好啊，这下大家都自在了。师傅，你什么时候成亲？听说老鼠猫最近总是出入你的浣月池？” “阿碧，住口！”千羽煌立即扯住我的腕子：“师傅，我们走！！” “呵，我就说嘛，你们都这么呵护她，真是天妒人羡啊！” 我忽略了这句冷嘲热讽，只抓住“老鼠猫最近总出入浣月池”。 我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老鼠猫，具体而言是自他造谣要跟我成亲一事后，他好像就消失了，又怎么会出现在浣月池？还频频出入？ 这是怎么回事？ “还听说你们本打算举办婚礼，可是师傅最后怎么缺席了？”千羽碧语带戏谑，一双描画得异常妖媚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盯住我。 我甩开千羽煌的手臂，逼近她：“你说什么？” “师傅，我们走！”千羽煌发力要将我拖走。 “为什么要走？你不是专程冒险来看她？你不是很想知道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吗？她又怎么会跟独孤派的人在一起？只是，若想知道这些，得让她先回答我，为什么说我跟老鼠猫……我跟他怎么了？” “师傅怎么明知故问？你难道不是为了老鼠猫才抛弃了阿寒哥哥？你自己做过的事为什么不承认？装的什么无辜？” “阿碧！”千羽煌怒喝。 “敢做还怕人说？师傅，这当真是你的英雄本色呢……” 千羽碧笑如银铃，在暗夜中却显得阴气森森。 “阿碧，你再胡说，我就……”千羽煌举起了拳头。 “想打我？呵呵，那天你就想打我，为了她？”纤指愤怒一指，又攥拳冲向千羽煌：“打啊，你打啊！” 如此的泼辣形态，倒真像从前的她了。 只是我们这边如此热闹，就没有人发现吗？ “我……”千羽煌语塞，举起的拳不断颤抖，终于恨恨放下，重新抓起我的手臂：“师傅，我们走！” “呵，遇了事就知道逃避。师傅，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阿碧，你真是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千羽煌摇着头，神如锥心。 “是啊，我变了，这样不好吗？”她拖着曳地的裙裾在地上走得仪态万千：“我若不变，就还是那个只会跟着你们跑的小师妹，还是那个在师傅眼中一无是处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阿碧，我从来没这般看过你！”我立即否认，问心无愧。 “没有么？”她笑得冷漠又笃定：“那你为什么任何修炼都不带上我？你任由我堕落，安的是什么居心？” “阿碧，”千羽煌忍无可忍：“你还讲不讲理？每次修炼师傅都几次三番的催促你，我跟师兄也三番几次的去找你，可是你要么睡懒觉要么说这不舒服那不得劲。你自己不思进取，又怎么怪得了别人？” “你是在怪我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们非得那个时辰修炼，等一等我就不行么？” “你……”千羽煌都被她气笑了：“你不会现在还不知道许多修炼是有固定时间的吧？过了时辰，连大门都进不去！” “那又怎样？如果你们心里有我，就该等我。如果你们心里有我，不去修炼又怎样？” “你是让我们跟你一样都当个……” 千羽煌忽然打住，可是千羽碧已经抓住了把柄，笑得更阴冷了：“你终于承认，我在你们心中是个废物了？” 千羽煌也不想纠正自己的失言，看起来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同样冷笑道：“如果你非要这样讲，我也没意见。只是我收回我方才的话……你没有变，只是我，从来没有看清你！” 千羽碧的神色顿时一定，厚重的脂粉下仿佛酝酿着风起云涌：“好啊，那你，你们，现在便看清一些。” 她转向我：“师傅，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傅了。而你们也不必再叫我阿碧，从今日起，请叫我海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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