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菜市，正是一片热闹，赶早来市场的大家都在扎堆抢新上的白菜和大葱，角落里鱼摊和他隔壁肉摊子人迹寥寥。 徐正带着俩小孩，左拱右拱轻松抢到头排。 冻得僵硬的死鱼一排排躺在台子上，地上的水桶里几尾草鱼勉力挣扎，在窄小的桶子里艰难的扭动。 南城县地处内陆，夏天的时候有不少人去水库，出了拿网捕鱼，更有游泳纳凉顺便摸几条肥鱼回来的人，新鲜的鱼大家倒是也能吃上不少；到了冬天，捕鱼就要开河凿冰，在水库干这种事那可是相当危险，反正交通逐渐发达，外地来的各种冻货、冷库里不知道哪年存着的冰鱼就摆上案头。 小贩嘴上吆喝新鲜的鱼，随挑随捡，说到底也没有太多选择。 徐正来回拨弄摆着的几条带鱼，挑剔不易，主打一个想跟小贩杀价：“这带鱼也太瘦了点勉勉强强两指宽，剃了刺就剩不下什么了，还不便宜点？” 小贩呲牙：“老爷子，嫌瘦你吃草鱼啊，看这肚子多肥，里面说不定就有籽儿。” 徐正：“拉到，里面除了鱼泡就是屎，大冬天的食儿都没得吃哪来的膘，更别说籽儿。” 小贩眼见糊弄不过，双手抱臂道：“带鱼都是外地来的，进价在那摆着呢，我倒是想给你便宜点，那也不能让我赔钱赚吆喝吧。这样，你再等俩礼拜，那会不过年吗，到时候你再来问价，保你觉着我现在的卖价是真实惠嘞。” 徐正见这小贩牙尖嘴利，一分钱不讲只跟你瞎逼逼的样子，甚是无奈，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选出两条品相看着更好点的，称重付钱。 小贩麻利收钱，笑嘻嘻的招呼：“吃好您再来。” 小摊旁边人声鼎沸，下面也热闹非凡。好几条野猫野狗一直在盘桓，就盼着人类大发慈悲，能赏他们一口吃食。 林沛很是同情这些流浪的小动物，又怕刺激到饥饿的它们反而被咬，拉住还在看鱼的贺文熹，招呼他跟上姥爷的步伐，赶紧回家了。 徐正拎着两条带鱼走在前面，后面一群流浪猫狗里出现了一只叛徒，脱离了讨食的大部队，踮起脚尖坠在三人身后。 林沛走了几步，就觉得身后有点异样，仿佛是谁在跟着她，可她明明是跟贺文熹并排，周围也没有熟人呀。 猛然回头一看，就见身后僵直的一只花猫——这猫左前掌抬起，一时之间仿若被按了暂停键，卡在那里没有落下来。 林沛：“……” “咪咪。”贺文熹也跟着回头，看见了干瘪的瘦猫，小声叫了一声。 花猫立刻原地起跳，蹦起来老高，往旁边闪了很远，要不是旁边没有墙头，估计这一下都要上房了——猫的弹跳力可是很惊人的。 徐正听到动静，也跟着回头望过来，只见那猫闪的老远，露出半张脸，还在凶狠的哈气。 嘘嘘两声，花猫没有再呵气，反而怂了爬服下来，徐正就不再关注它，招呼两个孩子继续往前走。晃晃悠悠间，老人家还忆起了困苦的当年，还有家里那只有情有义的老猫，“当时穷成那样，哪有吃的喂猫啊，大门一开放出去就是爱生生爱死死，你们猜怎么着，咱家猫下河捞鱼去了，也不知道跑到那个水沟，带回来条死鱼，就给扔家门口了。当时你姐姐就给咱家的老猫改名猫大侠。” 老爷子感慨的说着当年情，啧啧叹道，“刚刚那个小崽儿跟咱家老猫一个花色呢。” 林沛：“其实还好，中华田园猫颜色都差不多。” 老头被噎了一下，追思的情绪去了大半，讪讪说：“也对，杂毛猫嘛样子都差不多。不过中华田园猫，这说法倒是挺有意思。” 三个人溜溜达达继续往前，刚刚被吓得闪开老远的花猫见这家子没人呵斥它、踢踹它，又壮着胆子跟了上来。 徐正用绳子拴着的带鱼尾巴细细长长低垂下来。离开冰，它渐渐化开散发出的鱼腥味扩散出去，钩得这只鼻子灵敏的小动物格外躁动。 它蹑手蹑脚的凑近再凑近，终于“啊呜”一口，咬住了那个一直摇个不停，引他上钩的鱼尾巴。 徐正只觉得手中一沉，反射性的往下看，就见自己买的鱼屁股上多了只猫，脚都离地了。更可气的是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知道被人发现了也不松嘴。 林沛：“哈哈哈，这就是姥爷钓猫，愿者上钩啊。” 徐正：“……” 徐正：“去去去，还不赶紧把这节掐掉，真让猫舔了这鱼你也别吃了。” 即使只是细细的鱼尾，生鱼也很难徒手撕开，最后只能拿出家门的钥匙，用力剌了几次才把被猫叼在嘴里的小尾巴拽下来。 趁着花猫啃鱼，一大两小赶紧开溜。路上林沛还小声跟贺文熹交流学业，十分敬业：“妞妞，怎么样，咱们今天这事可以写成日记吧，寒假作业有找落了。” “可这只有一篇啊，老师让每天都写呢。”纵然对林沛总是叫自己小名颇有微词，可连着两天已经被叫过太多次，贺文熹几乎已经放弃挣扎，让林沛叫个尽兴了。 林沛兴冲冲的鼓励他：“哎呀，你得这么想，现在还有29篇就写完作业了，这就是希望！” 贺文熹：“……” 什么鬼，还有29篇，老师一共布置了30篇，只有一篇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到尽头啊。 作文，不语文苦手贺文熹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还因为被提醒了作业更加烦闷了。 一路拎着带鱼回家，家里的两个女人接过去开始着手接下来的工作。 掐头去尾刮鳞破腹，两条带鱼均匀切成十几段，俩人又调了面糊，起锅烧油，把带鱼段下锅炸得金黄鲜香。 中途方庆兰负责看锅，徐春蕾抽空把择下来的边边角角装进袋子扔在墙角，准备下午出门把这些脏东西一起扔掉。 炸好的带鱼整齐的码在一旁，金灿灿的看着甚是喜人。林沛带着贺文熹溜进屋，一人一块炸鱼吃的满手满脸都是油渍。 “妞妞，带鱼果然还是炸的香吧！”林沛交流经验。 贺文熹呜呜两声算是回应，嘴巴像只小仓鼠，唰唰唰啃掉一排鱼肉，鼓着腮帮子嚼得开心。 在里屋洗菜的徐春蕾探出头，招呼林沛：“就吃一块啊，一会你都吃了咱们就没得红烧了，还有，上屋里把油过来，这边油快用完了。” “哦哦，好。”刷刷啃完手里的炸鱼林沛抬脚往外走，嘴里还要嘀嘀咕咕，红烧下饭但是哪有油炸香，只让吃一块是有多看不起吃货的热情。 “哎呦我去！”门口堵了一坨，起起伏伏躬身用力，林沛一时不察，险些一脚踩在这小动物身上。 定睛一看，堵在自家厨房门口和塑料袋大战三百回合的，正是她在半路就已经甩脱的瘦花猫。 明明半路就甩得它不见踪影，愣是让它找上门来，这家伙的鼻子也太好使了吧。 至于被这一声国粹振愣的花猫，呆愣一秒原地起跳，窜上林家的房顶，消失不见了。 “果果怎么了？”还在对着炸鱼咽口水的贺文熹探出头来，为了公平，他现在也张口闭口都是林沛的小名，我是女孩你还是吃的呢，谁也不必谁高级。 “没什么，回来那会遇着的野猫跟着咱们回来了，厉害吧，刚还在这儿撕塑料袋呢，让我一嗓子吓跑了。”解开系了死扣的袋子，林沛走到墙角放在地上，“估计没跑远，就在房顶上看着呢。给它放这儿吧，一会就下来吃了。” 放好之后，林沛冲着房顶喊了两嗓子：“别弄得一地，让我妈说我我就揍你。” 贺文熹反对：“瞎说，徐姨才不会说你，她可好了。” 林沛斜眼看他：“那可不，她对你多好啊，看你留口水就让你再吃一块，以前那都是我的待遇。” 贺文熹：“谁让你挑最肥的那段吃了！” “哎你个小白眼狼，你那块比我的还肥好嘛，我都孔融让梨了，更大的先紧着你吃的好不。” ———— 午饭是红烧带鱼、素炒白菜和土豆丝。 贺文熹没有挑食，三个菜都乖乖吃了不少。在别人家做客不好意思挑剔是一方面的原因，林家两位掌勺人的厨艺比杨艳高出何止一条京杭运河那么多是更重要的因素。 徐正还想往这个胖娃娃碗里夹菜，方庆兰看小孩撑的都打了两个焖嗝，赶紧拦下这个眼睛长在后脑勺的老头子：“行了，我娃也吃饱了，别夹了，吃撑了积食更不好。” 悻悻放下筷子，徐正委屈的把脸扭向一边，不看那个啰啰嗦嗦的老婆子。 咋地，他就喜欢又大又胖的好孩子，家里几个闺女小子都是细细长长的样子，一点都不富态。 今儿来家里的小孩他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看那圆不隆咚的肚子，方方正正的脸盘儿，一看就接福气，活脱脱一个观音娘娘坐下的小金童。 这么个神仙模样的小娃娃以后就给他养了，真好，家里一定兴旺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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