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狭窄的小巷,一眼望不到头的前路,空气仿佛湿的能拧出水,沉甸甸的压在胸口。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由远及近的,似乎有什么令人窒息的东西飞快逼近。 林沛心脏猛然一缩,猛地睁开眼。 周围一片黢黑,只有窗户附近有一丝微亮。 动了动交叉握在胸前的手指,林沛察觉刚刚只是一个混乱的噩梦,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这才渐渐平稳下来。 拉拉身上沉重的被子,林沛翻个身,眼睛不经意扫到墙上那扇小窗户。 只见一个宽厚的影子缓缓飘过,身形巨大,长发,似是带着顶高帽,伴随着影子的移动,嘎达嘎达的声响不断响起。 这形象,这声音!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身影越来越近,趴伏在窗外,似乎在向屋内张望,又好像要透过那扇玻璃窗钻进来。 林沛瞳孔地震,只觉得心脏骤缩,明明想要尖叫,却又喉头发紧,连呼吸都要停滞了,哪有气力发声。 灯绳明明就在头上方,她却手脚僵硬,大脑的指令这一刻仿佛传递不到四肢,整个人怎么也爬不起来。 大约是这种恐慌的情绪影响到还在一旁睡着的徐春蕾,她也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挣扎着醒了过来。 因为母女两个都是东西向躺在床上,面朝着那扇小窗户。所以徐春蕾睁眼的一瞬,入目的也是这样一副过于刺激的画面。 徐春蕾无声大叫,蹭一下坐起身,手按到林沛胳膊上了都没有察觉,颤抖的手扑了几次勉强抓住飘荡的灯绳,狠狠一拉。 昏黄的的小灯泡这个时候给人注入无限的力量,也把贴在窗户上的人照得更恐怖了——方庆兰手搭在额前,贴近玻璃窗,努力往屋里看,眼鼻嘴这几个窟窿眼儿在灯光下显得越发黑洞洞的。 “妈,你这一大早的干嘛啊,吓死人了。”徐春蕾抱怨道。 方庆兰披着徐正的大棉袄,带着徐正的破棉帽,披头散发,手里端着个尿盆,满脸无辜又急切:“我这不是听你们屋里有动静,想看看你们醒了没。别拽着我,收赃水的要过去了,我得赶紧得给你们倒尿盆去。” 感情那嘎达嘎达的动静是外面的小推车,误会了误会了。 母女俩尴尬的看着老太太披着肥大外套开门去追车,哆嗦着抱紧自己,赶紧进屋钻回被窝。 —— —— 眼下的华夏,正在蓬勃发展,新兴行业多种多样,但大多数都在萌芽阶段。南城县作为整个国家的一个小小缩影,在这个时间段表现出的,就是人们但求吃饱吃好,其他的也没什么花哨的需求,打个麻将搓个纸牌就是他们的娱乐生活。所以街上的店铺依然主打米面粮油,其他的铺面还真不多见。 这时候,要找个给林沛拍一寸照片的照相馆,就要去县里最繁华的一街两道,其他地方不用去看也知道不会有的。 一大早,徐春蕾就把林沛一身衣服收拾的利利索索,头发也蘸了点徐铮珍藏的头油,梳得整整齐齐,整个过程颇有仪式感。 徐正在旁边守着,憋了半天,提议道:“我跟你妈也跟着你们去吧。” 方庆兰跟着连连应好。 徐春蕾有些担心:“太远了吧,你俩这一来一回可别再累着?” 徐正说:“没事没事,这么些日子也没往北边街上去了,身子骨也松散了,得去看看。” 方庆兰连忙说:“我也行,推上我那个小车,这点道不是事。” 二位信心满满,徐春蕾当然只能应是。 林沛坐在车后座上,翘着两条小腿晃悠地欢。徐春蕾推着自行车,徐正走在她左边,神采奕奕,自以为腰板挺得笔直——实际上还是有些塌陷了;方庆兰推着她的小车,跟在徐春蕾右边,习惯的佝偻着背,看得出来出门让她心情很好,但是有些腼腆的性格又让她伸展不开。走一段路,老太太还要不死心的问一句:“果果要不要坐到姥姥车里来,姥姥推着你走啊。” 林沛很想满足姥姥,坐到那辆小车里,但她对那辆小车很没信心——看起来轮子就不是很灵活的样子;也对自己的斤两很有自知之明——四十斤,徐春蕾抱自己都不敢超过五分钟。 要是自己不管不顾坐进那辆竹子编的小车,姥姥推上百十来米,腿肚子都得转筋。眼看去的路还没走过一半,还是给老人家留点体力吧。 一路说说笑笑,四个人走了近四十分钟,才来到新华街上。 也直到进了新华街,身后才偶尔响起车铃铛的声音,占道四人组微微右移,给后面的骑车人让出一条道。 这条街说是繁荣,可也没有太多色彩。 顶着“人民照相馆”几个大字,南城县唯一一家照相馆驻扎在街边小楼的一层。进门,迎面的墙上,满满的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把“人民照相”几个深红大字恭围在中间。半截绿漆的墙面衬得几个红字越发鲜亮。 此时的照相馆内空无一人,不知道店里的人干什么去了。四人面面相觑,徐峥带头喊了一声:“有人吗,照相。” 高高的柜台下面,传来咣当一声响。 众人视线循着声响看去。 只见柜台后探出颗头,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手把着桌腿,身子还藏在柜台后面。小女孩脆生生的说:“爸爸在后面给人照相,你们进去找他吧。从那边那个过道进去,往里走两步就行了。” 几个人顺着小女孩指得方向去找在后面干活的摄影师,路上徐春蕾还要借机教学:“果果,你看刚才那个小姐姐了吗?” “啊,怎么了啊?”林沛莫名其妙,挺可爱的,怎么了? 徐春蕾说:“有陌生人跟你搭话,你就得像她这样,有个防备,最好找个东西藏着点,问你啥你就让他找家长,知道吗?” 听徐春蕾解释,林沛这才反应过来,在天网还没有实行的今天,她在那些毫无人性的人贩子眼里就是鱼肉和鸡崽,软的不行还能来硬的那种。 刚刚小姑娘从动作到言语,不光值得自己学习,更是应该普及到所有小朋友,也许能减少一些家庭的悲剧。 这么想着,几人走到摄影师工作的地方。 房间很大,东侧的墙边靠着两排礼服,下面堆砌着看起来亮晶晶的配饰,哈还有些假花之类的道具。 南侧的墙上有个门,林沛猜测里面是洗照片的暗房。门外的桌子上摆着各种拍摄器材,备用的落地补光灯一类的器材也堆在那里。 西侧,一对新人正按照摄像师的指导,摆出一个个姿势,可惜俩人努力摆出来的的姿势和笑容,都僵硬到摄影师按不下手里的快门。 弓着腰,摄影师做单眼wink状,从相机镜头看这对新人,一会说放松,一会说往右看,努力了半天,不得不含蓄的说:“先休息一会,咱们一会再拍。” 新人明显长舒一口气,新娘子迈下踩了许久的小板凳,提着滚着白色毛边的粉色礼服,在新郎的搀扶下,坐到对面的道具椅上去休息。俩人一句话都不说,显然都是累狠了。 真的很可怜,林沛同情的看着这对新人,很想帮助他们,只可惜她自己也是拍照苦手。如非必要,绝不拍照,非要拍照,那就只能参考广大网友点评,选择标签是“摄影师真的很会安排姿势”的那一家。 徐正看摄影师擦镜头,凑上前去,问:“师傅,我们家孩子就拍个一寸照片,能给安排一下不?” 摄影师点点头,“行啊,一版两块钱,五天取片。” 徐春蕾明显没想到照个相要这么久,张老师可说的使下周一就要交表了,五天哪行,“能快点不?” 摄影师也好说话,“行啊,2天取片,五块钱。” 钱给到位,要啥有啥。 徐春蕾一脸肉疼,这钱她是花的真委屈。 林沛试图还价:“叔叔,能便宜点不?” “小妹妹,叔叔给你便宜不了了。” “那叔叔送我们几个人一张全家福呗,这个不用加急,一个礼拜出片都行。”杀价不成,林沛尝试索要添头。 三个大人明显有些心动,他们还没有一张合照。而且,全家福,整个徐家也没有啊。 摄影师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客气,大概是以为这家大人教孩子出头杀价, “小妹妹,咱们人民照相馆那都是明码标价,一分钱都不多要你的。你们要想来张合照,特慢那种也行,就一块钱,加洗五毛。照不照的,你们一家子自个儿商量好就行了。” 徐春蕾本就让合照俩字整动了心,一看摄影师有点挤眼,也不敢再犹豫,赶紧应下,“拍、拍,我们拍!” 徐正也开始掏口袋,想要自己付钱。徐春蕾哪能让他出这个钱,一边给他塞回去,一边说今天这钱必须自己掏,老头要是掏了她就急眼。 摄影师看他们掏钱,也恢复了友好的服务态度,说:“那边墙上挂着的照片你们看看,选选景,一会给你们找出来直接照就行了。对了你家孩子要拍什么底儿的啊?” 得知是蓝底照片后,摄影师啧了一声,小声嘟囔一句“我就知道”,用力拉拽旁边的卷帘绳,把刚刚新人用来拍婚纱照的西湖美景撩起来,漏出了藏在下面的蓝布。 入学照片拍完。徐正两口子还在英式花园和山水美景间纠结。 以林沛的审美,自然觉得这俩都不咋样,还不如外面那个围着“人民照相馆”的照片墙有韵味——当然,林沛这个想法也可以说跟审美没关系,谁家家庭合照会加入别人的照片和商家loo。 摄影师急于给那对新人拍照,看徐家久久不决,给出建议:“要不还就选那个山水景儿吧,花园那个穿个西服比较搭,您几位要不换身衣服?” 方庆兰连连摆手,刚进门那会儿她就忍不住撇了两排礼服好几眼,哪个女人不会对漂亮的婚纱和礼服动心呢。即使是她这个年龄的老太太,也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摸一摸那些亮晶晶的小裙子。 可她还是忍住了,方庆兰对自己的身材很自卑,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大肚子葫芦,想象一下这些小裙子和自己搭配在一起,她都觉得对不起那些小裙子。 现在摄影师告诉他们拍花园就要换衣服,老太太立马放弃,倒戈到普通山水景那边去了。 徐正就现实一些,他怕换店里的衣服收费,又怕问摄影师反而提醒他额外跟自己要钱。于是也不再纠结,指着山水的那张,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说,“就这个景吧,换来换去怪麻烦的。” 林沛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苍白的语言也不能改变这一切,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让家里早点进入小康,让姥姥姥爷跟着自家,过上好点的生活。 “得嘞!”一会的功夫,摄影师把刚刚拉上去的背景布哼哧哼哧拽下来,指挥道:“各位,坐到那里!” 徐正和方庆兰坐在长条凳子上,身后的徐春蕾伸展手臂,扶住父母的肩膀;林沛按照摄影师的意思,夹在老两口中间,两位老人身体微微倾向中间的小孙女。 “3、2、1笑~”摄影师口号落下,闪光灯过后,留下四人甜蜜笑容瞬间的照片,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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