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太久,去外婆家的路变得那么陌生。 两旁的风景仿若从未见过,沿街的房屋随着自行车的前行不断消失在身后。徐春蕾带着女儿,穿过一道道小巷,最后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住。 林沛走上前,轻轻扣扣木门,院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走路声,一道男声透过院墙传出来,“谁啊?” 徐春蕾赶紧应和一声:“爸,是我。” 嘎达一声,里面传来门栓拔开的声音,紧接着木门发出绵长的吱呀声,晃晃悠悠的,拉开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拉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那个男人站在门内,身后是春天温柔的太阳为他度上的一层金色光圈,男人是耀眼的,也是模糊的,林沛在这美丽的景色中迷醉,也又一次感到恐慌,这一切绚烂的好似一场梦。 门内的男人半蹲下身,把还在门口傻站着的外孙女抱起来。 他身后的光环消失了,林沛清晰地看到了这位老人的容貌。 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依然精神矍铄、眉眼间看得到当年帅气的样子。 原来我姥爷长这个样子啊,即使上了岁数,依然英俊潇洒。林沛盯着外公徐正的脸,不由得感慨起来。 受到那个年代经济和物资的限制,林沛家里珍藏的,只有徐正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照片的质量也不太好,把好好的人照得眉眼间满是马赛克。 徐正在林沛8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很想努力记住他,可那位留在林沛记忆里的老人,他的样貌也是三分靠照片,七分靠想象。 见到徐正本人,林沛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小家子气,看把她英俊帅气的姥爷想象成什么歪瓜裂枣了。姥爷就是吃亏在出生得太早,要是生到自己那个年代,刚出娘胎说不定就已经可以靠脸吃饭了。 徐春蕾追在徐正身后,“爸,你把果果放下来吧,她现在怪沉的,再给你累着。” 徐正连连说“没事”,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撒手。 这时,又一个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老徐,谁啊?” 只见在撩起门帘出门看情况的,正是外婆方庆兰。 徐家的成员构成稍微有点复杂,因为徐正和方庆兰是半路夫妻。 两口子半路的原因也不复杂,就是正值壮年的徐正死了老婆,坚持了两年发现自己一个单身汉实在带不动上蹿下跳的三个兔崽子,家里眼看都能采蘑菇了,连忙托了亲戚朋友,帮他寻摸一个合适的人选。 方庆兰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岁数小的时候爸妈拉着她,为弟弟的奋起而做工,岁数大了发现弟弟都娶媳妇了,她还没人要。父母一下子麻了爪,着急忙慌的让七大姑八大姨帮忙给女儿找男人。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两方的介绍相遇了。提到手里的男女资源,双方一拍即合,都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人选。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结合了。婚后生活鸡飞狗跳,高兴的、难过的,事情一筐又一筐,但那都是上一辈人之间的事,林沛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她知道为了相应号召,这俩人又生了三个孩子,一窝六个孩子,凑了个六六大顺,完成了“众人拾柴火焰高”里面的前提条件——“众人”。 此时,方庆兰高兴不已,把林沛安置在自家厅堂的椅子上,念叨着“果果来了啊。” 因为是重组家庭,孩子们的年龄差距也很大。 早些年起,陆续的,儿女们已经各自婚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大儿子和二儿子甚至因为工作分配,直接离开南城县,去了外地安家落户。 原本待在身边的孙子孙女也都逐渐长大,或者工作、或者读书,一个个变得正经、独立,不再粘着他俩,迎来送往的老两口渐渐有了寂寞的感觉。 到现在还会跟他们耍赖,向他们讨糖吃的小家伙,只剩了林沛。虽然这孩子轴起来也会闹得他俩头疼,可跟她在一起,老两口总觉得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很多。甚至有这孩子在身边,那股一到傍晚,就会令他们恐惧的日暮西山、自己行将就木的感觉也淡了。 “果果,来,外公给你冲了蜂蜜水。”徐正用盛饭的碗,端了满满一杯淡金色的蜂蜜水过来递给林沛,蹲在地上,用讨好的语气说,“正好喝,果果赶紧喝吧,这是你最喜欢的。” 林沛看着老人温柔的眼神,不断往前凑的饭碗,连忙接过这碗蜂蜜水,三口两口灌下肚。 刁钻的舌头告诉她,这才不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林沛应该喜欢巧克力、喜欢小龙虾、喜欢炸猪排。可她的大脑和心脏都在剧烈颤抖,颤抖着把这碗几乎没什么味道的蜂蜜水推上了最爱NO.1。 这碗水,甜到她的心坎里,甜的让她想落泪。 看看时间,徐春蕾也不敢再耽搁,跟方庆兰说了一声,赶紧回单位上班去了,临走前,她嘱咐道:“妈,记着啊,晚上别做饭了,我下班带点回来得了。” 方庆兰笑着答应,连连催促她快走,别耽误了上工 徐正逗着林沛玩了一会儿,就想拉着孙女去街口的小卖部买橘子糖,林沛不想让姥爷乱花钱,摇着他的手不让他去。 方庆兰也劝他,自己已经开始做饭了,这个时候买包橘子糖回来,孩子还不得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小零食,怎么能好好吃饭。 老爷子听了这话,不得不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脚步,有点遗憾的叹口气,让林沛拉着回了屋。 哄着姥爷给自己读了几个《故事会》上的小故事打发时间,方庆兰也端了饭菜上桌。开开心心吃了午饭,老两口还哄着林沛睡了一觉。 午睡醒来的林沛怔怔的看着屋顶,有些发愣。 外公家的房子改了不知道多少年,墙体都是用草和泥糊的,抹面也不平整,摸起来都有些凹凸。地面更不用说,大概是用石头浅浅铺了一层,走起来偶尔还会硌脚。三间连屋,只有两扇小窗户,导致每天及时阳光最强烈的午后,屋里也是昏暗的。 整个房子无论冬夏,总是阴暗的、潮湿的,冬天更是冻得人牙齿打颤的。 东西两侧的房间是卧室,靠墙砌了两个土炕。林沛一直怀疑这两个炕都是实心儿的,因为徐家从来都不用它取暖,冬天躺在这玩意儿上,简直令人遍体生寒。 房顶上悬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这个10瓦的小灯泡在上面摆出一副孤高的样子。可惜等到天黑,它就原形毕露,点点微光只能照亮自己房顶的方寸之地,其他地方依然黢黑如墨。 两位老人已经尽量把房子收拾的干净整洁,居住环境带来的灰暗、阴郁还是挥之不去。可惜整个家里的人们还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帮助老人改善生活,大家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同样是穷鬼的林沛,兜里掏不出半毛钱来支援姥姥姥爷。 物质上帮不上忙,那就搞点精神建设吧。让两位心情好一点,大概也能减轻一些恶略的生活环境带给他们的伤害。 大概,也能多给林沛留一点时间。 搜肠刮肚的回忆那些自己听过的段子和脱口秀,把里面有着超前思想和科技的部分摘去,剩下些即使是现在的老年人也能听懂的段子,林沛默默编排了一番,在方庆兰问起她最近都去哪儿玩的时候,缓缓讲给他俩听。 “我去了集上,买了好多好吃的,还遇到了一个老爷爷,他说我和姑姑是母女,姑姑说他算的对。” 徐正和方庆兰点点头,知道孩子这是在集上遇见摆摊算命的了,又听林沛继续说道: “后来我又看他跟一个叔叔说你嘴里掉了几颗牙,这可不是好事,缺牙那就是说话漏风,吃饭漏水。风水风水,这都是财跟气,就让你这么给漏没了。还问那叔叔是不是最近有不顺的事” “那叔叔脸色难看,问他怎么解决。那老爷爷说,这可是得做法,得耗功力。叔叔就给了他一点钱,换回来一个叠成三角的小纸条。” “那老爷爷还说他一会就要回家开坛做法,让叔叔回家再看这纸条,纸条上是天机,在大街上泄露就不灵了。” “那叔叔没憋住,出了集就打开看了,上面写的“把牙补上”。” 老两口一愣,随即笑瘫在床上。 下班路上,徐春蕾努力挑选好吃又便宜的食物,带回去做晚饭。 烧饼、猪肝再来一个大萝卜。徐春蕾估量着,这分量应该能吃到明天了。 进了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笑声。 林沛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姥姥姥爷咱们今年的春晚你们看了吧,唱歌跳舞的好多啊。” “看了看了,说句心里话唱的真好。” “嗯嗯,我也觉得是,长的都不错,可是舞台上那些灯光啊什么的都不行啊。” “怎么还不行呢,我瞅着就挺好啊。” “就那么个灯晃来晃去的,还不如我爸他们单位的电焊叔叔呢,我跟着他到单位去,叔叔弄得火花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可精彩了,我都睁不开眼。” 徐春蕾在外面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对比确实好笑,可自己明明跟她说不要看电焊的火花,伤眼睛。她可倒好,还觉得挺精彩。 努力把搞笑段子融入生活,彩衣娱亲的林沛,成功哄得两位老人开怀大笑,自己也收获了好几个脑瓜崩,怎么解释妈妈都不放过她的那种。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