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满天,林承远带着一身夜露回到家。屋外的房檐下,给他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能照亮的地方不多,但也足够看清台阶和门框。徐春蕾说,这是怕他给灯瞎火看不清,再不小心摔倒或者踢到门上,闹出动静惊醒已经熟睡的孩子。 进门洗洗手,随手用他那条灰不溜秋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毛巾抹把脸,脱掉外套的李承远爬上床准备休息。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惊醒了本就浅眠,一直在等他回家的徐春蕾。 睁眼见到自己丈夫回来,她长舒一口气,虽然知道没什么事,可总是不见男人回家,心里还是不自觉要惦记上几分,嘴上轻声抱怨:“又弄这么晚。” 李承远撩起被子往身上一盖,左右滚动几下卷成个卷儿,咕哝道:“老赵那人你也知道,没招。” 说罢眼一闭,身上自动弹出“别跟我说话”几个大字。 徐春蕾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交流,只是见不到人回家,她心里放不下。 顺手把林沛探出被子外的脚塞回去,再摸摸她的头,有些凉丝丝的,看来烧退下去了。 被子一裹,她也能踏实睡觉了。别说,初春的晚上,还真的是冷哦。 —— 今天的被子真沉啊,迷迷瞪瞪的,林沛蹬蹬腿儿,疑惑自己五斤软乎又保暖的大棉被今天怎么压得她喘气都费劲了? 挣扎着向右转头,只见一条穿着灰毛衣的胳膊压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林沛心脏狂跳,过去无数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桥段涌入脑海,但是霸道总裁怎么可能睡觉穿毛衣呢,横竖也得是个保暖内衣起步吧。 顺着这个穿毛衣的胳膊往上看,三七分的头发,泛青的一嘴胡茬,国字脸,一双眼睛紧闭着。 哦,林沛冷漠地闭上眼睛,是我爸,那怪不得了,别说毛衣,没穿毛裤就不错了。 等等!还想再眯一会的林沛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翻身扑到林承远身上,砸得她爸闷哼一声,迷迷糊糊还摸摸林沛脑瓜:“果果醒了啊,快进被窝儿,别冻着了。” 父慈子不太孝。 林沛捧着她爸又睡着的脸,再一次确定,这是个年轻、非常年轻的爸,虽然他瘦得颧骨突出,脸上的毛孔也粗的能插秧,可还是能看出有点胶原蛋白,苹果肌也在原位。 人证,这是又一次证明自己真的回到了小时候的重要人证! “别睡了。”一推半掩的门,徐春蕾进屋来喊两人赶紧起床吃饭,眼看七点,这一大一小再这么赖下去,上班上学都耽误了。 嘴上念叨,手也不闲着,徐春蕾麻溜地拿过孩子的衣服,就要往林沛身上套。 林沛哪能让她妈动手给三十大几的自己穿衣服,俩人你争我抢得迅速穿好了衣服,回头就看到林承远还在满世界地找袜子,别的衣服更是一件也没往身上套。 唉,男人…… 不情不愿地把已经飞毛的牙刷塞进嘴里,忍受着坚硬的毛刷戳牙龈得痛,林沛竖着耳朵听徐春蕾在屋里数落林承远的难伺候,不利索,没条理。 嗯,现在的这俩人,相处模式三十年如一日呢。 洗漱完毕,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了今天的早饭。 作为病号,林沛早饭依旧简单,大米稀饭配个蛋,徐春蕾和女儿共进退,只鸡蛋换成了大馒头,稀饭里面也多了几根咸菜条。相比之下林承远的早餐就丰盛多了——一碗方便面。 真香,林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她爸碗里瞟。 徐春蕾见着她眼睛滴溜溜地往林承远碗里看,怕孩子闹腾起来还要收拾还要哄,连忙先一步说:“果果现在生病了,咱们先不吃方便面啊,方便面吃了更要发烧的,等你好了妈妈给你做一碗加溏心蛋的。” 林沛:我知道你在驴我,而且我也掌握了证据,你根本不会做溏心蛋,每次做出来都是实心的。 一旁的林承远本可以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但他非常善于引火烧身:“果果怎么了?哪不合适了?” 这话一出,徐春蕾立刻调转炮口:“昨晚上回来你连瞅都没瞅一眼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你那点件儿的事,那堆破零件就是你家孩儿。” 林承远一看她又要借题发挥理论一番,熟练地端起碗,闷头干饭,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咱俩都不耽误。 这是林承远心情不差,不想跟媳妇干架的惯用伎俩。凑合把饭吃完,吃完抹嘴就走,实在不行就直接走人;要是赶上这会儿他也心里不舒坦,得嘞,俩人就得你来我往互相抬杠,最终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各自摔门而出。 林沛对这个场面见怪不怪,也知道两人之间的战争劝不劝的差别不大,干脆低头喝粥不参合了。 吃过饭,徐春蕾去给林沛装她今天中午要在托儿所吃的饭,林承远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去上班。 林沛跪在凳子上,去翻墙上的挂历,她想确定一下现在的时间点。 一张张翻过去,里面都是衣着清凉的外国大美女,啧啧感叹悬挂这样美图的勇气,翻到最后,林沛才注意到封皮那张在左上角标注一行小字“1992年壬申年”。 掐指一算,好家伙,今年自己五岁啦,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该学会……自己上厕所了! 肚子一股绞痛,林沛只觉得一股真气在腹中流窜,让她很想去厕所方便一下,连忙爬下凳子,腿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迈了。 她家现在住的是平房,盖房那会儿也没个人指导,一家子谁也没想过预留下水道,嗯,直白点说就是她家没、有、厕、所! 想嗯嗯,要么去公厕解决,要么就找个盆盆,后期人工处理。 前者要是急茬就很容易留下后半辈子的心理阴影,后者吗……动用人工什么的,她也做不到啊。 此时的林沛,突然感到身上背负了巨大的责任,虽然自己不明原因地回到了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再被下水道冲回去。但是,既然来到了过去,我一定要好好赚钱,改善生活条件,别的不说,属于自己家的厕所总要拥有一间! 暗暗在心中握拳,肚子又咕噜一响,林沛赶紧提气,深呼吸—— 徐春蕾拎着铁饭盒,在屋外喊:“果果,赶紧出来,咱们上托儿所了——” 并不知道徐春蕾出去干什么的林沛:“……” 靠之,忘了还有这一茬,自己还要去跟那群鼻涕虫一起度过可怕的一天,苍天啊,你还是再把我冲到下水道里去吧。 —— 南城县地域面积不大,如果要介绍,那也就是一街两道,其他的街道、巷子、过道、胡同,又小又窄,不值一提,林沛一直觉得,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人数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人。 直到有一天,她闲来无事百度了一下,这才知道,从九十年代开始,小小的南城县已经有了50万的常住人口——虽然肯定是算上了周边地区,但是它本身的基数也不能小觑。 坐在儿童椅上,随着车子路过这些错落的巷子,可以看到每条巷子里都会有三两人在攒动,也许50万人就只这么慢慢积攒起来的, 这些人的衣着并不光鲜,以灰白黑三色居多。林沛觉得奇怪,这种色调呈现在九十年代并不应该,这个时期,经济复苏,人们的购买力上升,购买欲望也拉高,彩色衣服应该是人们的追求之一才是。 歪歪头,林沛猜测现在这种情况,也可能是冬春交替,大家还在穿棉服的缘故。随着春天的到来应该会有所改变。 可站到托儿所门口,林沛又怀疑起来,黑白灰真的是季节原因而不是因为穷吗? 昨天只以为这个院子的内部已经是极致,没想到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地上几簇枯黄的狗尾巴草,墙壁也是豁口一道连着一道,墙头上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土坷垃还是砌墙时候溢出来的腻子挂在上面,墙体用的砖也是有青有红,拼出了一个花哨的“穷”字。 砌墙的砖该不会都是捡来的吧? 自己小时候真的是在这种地方呆了四五年才去上小学的吗? 徐春蕾不知道女儿又一次被震慑,拉着她进了院子。 “陈姐,我们过来啦。”说着,徐春蕾把手里的孩子往前拉了拉,“也不知道昨儿是怎么回事,不过后半夜退下去了,今儿也没事,就还得辛苦姐给看着了。” 陈姨正在给一个孩子喂饭,见两人过来就把勺子放在桌上,起身的时候还一不小心带到地上,捡起来随手在围裙上蹭了一下就扔在桌上:“不烧了?不烧了就好,小孩子嘛头疼脑热的很正常。不过我跟你说,要是经常发烧啊、连着发烧什么的,就得赶紧看看了,你知道那个北庄王家,他家那孩子,可惜了……” 陈姨一副秘密八卦的样子,实际上嗓门大的一条街外说不定都能听到。 林沛没心思听那些有的没的,她只觉得今天一整天都要和那群吱哇乱叫的熊孩子待在这样一个环境,简直是对她巨大的摧残。 林沛因为工作的关系,心态和时间都有点不太好调度,搞对象谈一个黄一个,没结婚就没孩子,一直依赖自己都自己的baby,偶尔接触这些小朋友,也是香香的软软的,还来不及露出他们熊熊的真面目就被他们的爸爸妈妈带走了。 可是眼下这些在她身边晃荡,不断嚎叫的,脏乎乎的小东西们,简直令她发指。 这是什么,丧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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