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房间后我赶紧把穿衣镜从衣橱里面拉出来，把事先搭配好的一身新衣服穿上在镜子前面转圈圈，然后把刚洗过的头发散开对着梳妆台照。头发是不是不能就这样简单的披散着，万一大风刮过来吹一脸岂不很尴尬。我拉开衣橱的另一扇门，里面原本堆积如山的礼品盒子袋子已经被我分门别类的摆好。我拉开放饰品的抽屉，从里面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水钻兔子的发绳，然后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扎了一个一丝不乱的半丸子头，左看看右瞧瞧觉得是不是显得太死板，又从额头上揪出来一点点毛须须以做装饰。穿上新买的白色皮草短外套后照了照觉得还是不太满意，遂又跑到卫生间找出卷发棒把下面披散的头发卷出小卷卷来才满意的停手。 本来也想像解音音那天那样背上一个只有装饰作用的小包包的，但又怕提着饭盒出去被妈妈看见，只好找了一个黑色牛皮的双肩包背上。下楼的时候还缜密的把外套上的帽子带上，生怕妈妈怀疑平时的清汤挂面怎么突然变身方便面了。 吃过饭后我就已经给顾勉发过信息，我们约好在我家小区门口碰头。今天是除夕夜，大概不会有公交车开往市中心，不知道一会儿打车好不好打。 我正一边盘算着一边急急的往大门口走去，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对面的路边停了一辆锃亮的黑色越野车，车头前方是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他也看到了我，笑着朝我跑过来帮我拿包。 我指着停在路边的那辆车问：“你打的顺风车吗，司机师傅真好，愿意花时间等着。” 顾勉笑着冲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不光愿意等，还愿意陪玩陪逛。” 我扬了扬眉很惊讶的问：“你有车呀，那平时怎么只见你坐公交？” “哦，我车技不大好，坐公交车安全。” 我半信半疑的绕到车头去看，看到车头那个瞩目的车标后心里嘀咕，鬼才相信车技不好的人开大G。怪不得书店开的半死不活也不着急，真是有钱能烧。 这车的底盘有点高，我很不优雅的拉着车框才爬上了副驾驶，后面呼啸的寒风送来了某人很不厚道的闷笑，我鼓着包子脸暗自握拳，决定要找点什么碴回敬回去才行。 于是等顾勉绕过车头也坐进来时，我装作好奇的问：“这是你的车吗，还是租的？呃应该不是租的，车牌还是北京的。你怎么会开这车？” “要从北京往返山海，还要带一些行李家当什么的，开这车比较方便。怎么，这不像我的车？” 我十分认真的点头：“风格完全不搭，这车又酷又野，适合那种穿皮衣军靴的男生。” “嗯？那我适合什么车？”某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我想想哈。”我做出一副凝眉思索状：“跑车太炫太潮，适合那种墨镜花衬衫的纨绔；商务轿车比较正经，适合我哥那种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精英男。至于顾工程师嘛，又亲和又阳光，好像还真的最适合公交车。” 顾勉这人十分无趣，完全没有被揶揄后该有的反应，只是手握成拳掩在唇边笑着看我。 “看什么？” “我在想一向喜欢校服出行的叶岑同学好像也比较适合坐公交车。” 我不好意思的卷了卷肩头的头发，有点担心今天的装扮是不是也太刻意了。 我没话找话：“咳咳，看来我们俩跟这辆大G都不太搭。” 他很认真的思索一番后点头：“那就看看我们两个不搭的人能不能负负得正。” 什么负负得正，我还以毒攻毒呢。 闲扯了大半天，我才终于想起还有人饿着肚子，于是忙把书包拿过来打开，掏出封的严严实实的保温饭盒。 打开之后我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对自己的摆盘很是洋洋得意。拿出饭盒里的筷子，一道一道的给他讲解。 “这两只是香菇猪肉的水饺，过年肯定要吃猪肉水饺，这点北京那边也一样。这两只是黄花鱼的水饺，剩下的是扇贝三鲜水饺。我妈的手艺特别好，海鲜水饺处理的一点腥味都没有。山海这边过年除了普通的猪肉水饺和素三鲜，还会包各种各样的海鲜水饺，比如鲅鱼水饺、墨鱼水饺、虾仁水饺、海胆水饺等等。等过了十二点就要吃纯素的三鲜水饺，寓意来年素素静静。可惜时间没到我妈还没包，所以这里只有荤的。还有啊，山海这边无论什么节日餐桌上的海鲜一定是不能少的，你看这是鲍鱼红烧肉，这是辣炒海鲜大杂烩，因为壳子太占地方所以我都给剥壳了，洗过手剥的。”我重点强调一下。 “这个呢是葱烧笔管，这个是炒海螺片，这个是白灼生菜。在餐厅吃的白灼青菜都是不加海鲜的，但我妈还是加了海米进去，这就是土生土长山海人的执拗。” 我突然想起什么猛一停顿后试探性的问：“你吃海鲜吗，有的人好像吃不了这个，忘了提前问你了。” 说完又突然想起来我们之前宁宁一起吃过海鲜砂锅粥，我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有点没话找话。 顾勉笑着点头：“我什么都吃，很好养活。” 我低头吐吐舌头，说的好像谁要包养你似的。 “这一层呢？” “哦，这一层就是没海鲜的家常菜。这是辣子鸡，蒜蓉西兰花和咖喱牛肉” 都介绍过一遍后我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他，见他接过筷子迅速往那堆辣炒海鲜夹去，真是饿急了的样子。他在一边吃着，我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焖烧杯，用盖子做碗倒出一碗鸡汤递给他。 不太好意思直直的盯着他看，我只好正视前方假装在欣赏前方笔直的路面。只是眼睛过一会儿就咕噜咕噜转回来用余光偷瞄。在安静的车里听着他的咀嚼声，好像终于明白妈妈追寻的那种生活状态。 一车，两人，三餐，四季。 当我再次完成偷瞄转回去的时候，前方的视野里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路旁的居民楼里灯火通明，衬托下那道身影显得尤为单薄。透过前面的车玻璃，他也看到了我，脚步顿了顿却再次低着头闷声走来。就在他即将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打开车门喊住了他。 “沈赞，你怎么在这儿？”我知道自己的开场白很蠢，但脑袋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太聪明的辞令。 果然，他顿住脚步站定在我面前，嘴角弯处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 “大年三十我怎么会在外面你会不知道吗？我的事情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嘛。还能因为什么，有人阖家欢乐就有人孤家寡人呀，”他的眼神越过我尖锐的投向我的身后，我听到顾勉也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转回来继续盯着我：“有人两情相悦就有人形单影只，我不可怜怎么对照出你们的顺遂如意？” 在开口叫住他之前我就已经做好接受冷言冷语的准备，但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并不希望与他不欢而散。 “沈赞，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不用在旁人面前帮我遮遮掩掩的，该听到的他不是早听到了。小三的儿子，私生子，除夕之夜不在马路上溜达难道要回家跟我妈对坐着哭吗。\" 他的话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有点呆愣愣的僵在那里沉默难言。他勾了勾嘴角，似是在嘲笑我如此口拙还非要往枪口上撞。静默两秒他竟然轻声道歉：“抱歉，大过年的到处找人不痛快，别把我的屁话放心上。叶岑，新年快乐。”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我焦急的立刻出声：“要不要一起去市政广场看烟花。” 他诧异的回头，眼睛定在我脸上似乎是想判断我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最终无论真情假意都没能打动他，他垂下眼睛露出了一个清清浅浅的微笑。 “不用在意我，我没关系，在外面走一圈就得回家帮着放鞭炮了，你们去吧。” 重新回到车上再往后看，沈赞的身影已经化成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远。我回过头，有些抱歉的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顾勉：“不好意思哈，刚才没经过你同意就邀请他。我就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待着。” 顾勉依然是一副温和的面容，他微微摇头说：“没关系，那我们现在......还去吗？” “当然去。”我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没耽误太久，还赶得上。” 接下来的路途上我一直在神游天外，想着要不要趁着假期有时间找沈赞心平气和的聊聊。除了家长会那次不欢而散的争吵，我还想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和人生感悟。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从来又乖戾又偏激的叶岑同学有一天也想给别人当心理医生了。 等我终于打完一个完整的腹稿，才发现车早就已经停在了离广场不远处的海边，车窗的隔音效果很好，并不能听到太多外面的喧嚣，我转头去看旁边盯着茫茫海面沉默不言的顾勉，敏锐的感知到一点气氛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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