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机落地北市机场，白歆芮手机响了。 她墨镜口罩打扮严实，手里折叠伞刚拆开。《十五度海洋》的铃声响起，她一手掖伞，把行李箱交给糖糖推，另一手潇洒地把披肩长发拨开一侧，扬起尖尖的下巴，单边脸颊和肩膀夹住手机，划屏幕接听。 北市有雨，片片清凉的风裹挟着她的声音。 …… “我不回去。” …… “高层变动，和我有什么关系。” …… “他想怎么样都随便，他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但是我不会原谅他。” 池旭传知道白歆芮的秉性，没有在徐沽的事上多劝她，他现在是半只脚踏出公司的人，例行公事通知到位就算了。 但这件事背后有某个人的手笔，他不能不替白歆芮留意。 而她，正如池旭传所料，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沉默了好几秒： “求我，没用。” —— 舒瑞总部陷入了混乱。 上游资方向来对公司的处事不闻不问，这次却说什么也要制裁徐沽。 操控舆论，消耗集团口碑，娱乐过头，一个脚滑就触碰法律底线。 手持巨额资本的老头子们向来最看重稳定，不能容忍风险操作。 于是他早上接到通知，午饭前就收拾清空了总裁办公室。 纵使他曾经有再大的权威，收拾出来的行李也和别人一样——一个纸箱，带他换到次一层的小办公室。 徐沽借助积攒多年的人脉打听到，和他过不去的是珺晟，而其他人顺水推舟做的人情，就足以掀翻他这艘小船。 他还是给足了他面子。没有直接撤掉停职，只称业务线变动，要换到新部门。连总裁二字都没有摘，只在前面添个“副”字，让他受制于人。 他毕竟是她的倚仗。 石韵潇签下一份文件，在想到这件事的瞬间，字体忽地变得狠厉坚直，墨水几乎透过纸背洇到下一张： 她宁愿倚仗那样的人。 宋知兢兢业业为他播报： “白小姐在北市。晚会录制，预计中秋播出。” 昨天连夜赶去的。凌晨有雨，幸好没延误很久。 糖糖发朋友圈，说左一个重要任务，右一个不能不去的晚会，要把她姐拉扯裂开了。 配图：忙，忙点儿好啊 “这个活动的规格很高，早早递了邀请函来。请您代表珺晟出席。” “有会，撞了。” “会议场地在北市二环里，时间宽松，不用赶。” 石韵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只抬手，让他不必再说。 宋知点头，缓缓： “白小姐势头正好，即便公司变迁，她也懂得自保。她拒绝了徐沽的见面邀请，借口工作一次也没回公司。看来最近的事对她影响不大。” 石韵潇的侧影融在渐沉的夕阳金光里，轮廓分明，棱角清晰。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成立个人工作室看似光鲜，个中辛苦都要她一个人来担。而舒瑞在暗处眼巴巴观望，只等她一不小心跌落神坛，好借机把她收入笼中。 空气凝滞了数秒，他只觉得鼻腔发酸，胸口一阵闷痛。她的样子慢慢变得清晰。如果不是忽然提起，石韵潇真以为汹涌的想念可以沉入内心的深海。 —— 中秋节的布景提前安排上了，作为年度最受瞩目的中/央晚会之一，它一向意义重大。圈内外早早就流出的节目单展开讨论，看今年得此殊荣登上晚会舞台的有哪些熟脸。 鱼鱼不想吃了：【离婚的没资格上吧[手动滑稽】 赶紧睡吧整那些的：【笑死了你敢替郭嘉开除离婚人士的国/籍？你是谁？】 又不上班又想瞌睡：【不是针对的意思，但是大过节的确实需要讲究一些风/水】 多肉啤梨：【得了吧，你圈叫得出名字的也就那几个，真要把离婚的踢出去，不如让一贯独美的袅袅唱完整场算了】 爬来爬去：【小袅恋爱都不谈，一点花边都没有，也不符合团圆的主题吧，这边建议让凉粥CP来，排个甜甜蜜蜜的话剧啥的】 中央演播厅大楼外面，整齐划一的狗仔和代拍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有粉丝喊起应援口号，被保安老鹰捉小鸡一般驱散。 城区中央，严管地带，有关管理部门早早做了预案，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风吹草动。 各路明星开车往里拥挤，开到一半就开不动了，干脆下车，欲盖弥彰地拿口罩半遮脸，和围观群众挥手互动。 虽说这样大型的晚会，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确定是否能顺利登台，但对于不出名的小明星来说，能参加彩排预录也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白歆芮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的节目是一早协定好的，由特级词曲作者量身定制，和晚会主题契合。就算时长有限，节目单要砍，再怎么开涮也涮不到她的头上。 但她的粉丝们都很着急。 以往负责和后援会对接的工作人员只在很早之前发了一条山高水长各自安好，之后就销声匿迹。这么一来，粉丝和她的工作人员几乎断联。 白歆芮自立后，她的工作室和她本人一样，口风紧得很，除了偶尔抖落花絮照片，愣是一点消息都透不出。 大粉自发组织起来，警告小粉丝们不要惹是生非： 活动性质特殊，再加上歆歆正在经历合约期变动，大家放低期待。 几轮彩排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抓拍到白歆芮到上下班图频。 今天下午带妆预录，晚上就是正式录制了。 白歆芮照惯例，换了低调的备用车，从正门的内部演职人员专用通道——而不是明星艺人常走的侧门——徐徐进入内场。 她的躲猫猫游戏玩得兴致正浓。 对家放松警惕，她和她的粉丝们才能稍稍喘口气，不用撕扯那些资源相关的破事。 舒瑞不会这样。换做以前，徐沽一定会要求她走外部通道，买八个艳压热搜，让她的路透在有关无关人士的主页疯狂刷屏。 村口的狗都得知道： 天后回归，她又来了。 她这次乐得清闲，用口罩蒙脸，长发藏在帽子里，胡萝卜发夹夹起两边刘海，配以黑框眼镜，像个朴素的实习生小妹妹。糖糖于是很放心地让她在洗手间外面等她： “大姨妈来访，sorry～” 白歆芮站在后台，来往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和她擦肩，她也不在意。 直到一双黑尖玛丽珍粗跟小皮鞋落在眼前。甜美的珍珠装饰在真皮鞋面上，灵动娇俏。 白歆芮抬头，对上她扬起的鼻尖。 对方的语气里倒是没有什么惊愕： “白老师。小道消息说你会来，没想到是真的。” 白歆芮浅浅勾唇： “林老师的消息蛮灵通的。” 赛凡的眼睛盯着她。恐怕连她几点的机票回海城都清清楚楚。 林漪栩拢拢头发，朝入台口瞥一眼： “你在这里傻等没用，我刚问了，后台休息室只有电视台在编的内部人员才给进。你和我都得走外面的演职人员专用通道，共享化妆间。” 言外之意是，白歆芮别想在这里搞特殊。 接着，林漪栩的脚步靠拢，千娇百媚的嗓音几乎贴到她耳边： “没想到你这么狠心，一路扶持你起来的徐沽都忍心抛掉。不过即便是这样，你照样得不到你想要的，珺晟不要你，连舒瑞也不要。” 白歆芮眼睛也不眨一下。旁边没有其他人，无需避让。她用正常音量，掺着丝丝冷意：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嘛，林老师懂的。” 林漪栩的表情明显僵住了。 她直觉白歆芮在点她。但她没理由发作，白白被她捏住把柄。她如此坦荡，反而叫她无从还嘴。 白歆芮最近的行程堪称魔鬼，总共三天的海报拍摄，中间还要被拉来参加晚会录制。但她的气色丝毫不减。连林漪栩都不得不承认，她靠近她的时候，看见她连脸颊和鼻翼的皮肤都光洁细腻，妆感轻盈服帖，一点瑕疵都没有。 不过她也没有机会回嘴了。有负责艺人统筹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找到白歆芮，亲自赶来请她到录影棚等候。 白歆芮和她很熟悉的样子。不仅挽起她的手喊她名字，还和她热络地聊起来。 “上次联排效果非常好，导演很满意。” “专用休息室，和以前一样，结束后会有采访，蓓蓓老师说会配合您的时间，让您慢慢来。” 白歆芮等到糖糖，她掏出工作牌，入口安保人员浅浅鞠一躬，示意她们可以往里走。 白歆芮能感受到林漪栩的目光在她礼服背后快烧出洞来。 糖糖轻轻捏白歆芮胳膊： “姐，你看。” 白歆芮没兴趣林漪栩的反应。她目不斜视向前走，在厚重的幕布之间穿梭。 但她的脚步莫名一顿。仿佛感知到灵魂的震颤。 在深红浓重的昏暗光影下，角落里有一个颀长的影子。他靠在半掩的门口，丝缕灯光浅浅得描出侧脸轮廓。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得像一个梦。 白歆芮别过脸，无动于衷地跟上前面的脚步。 她不知道他的心脏，同样也深沉地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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