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看见石韵潇发来的定位,习以为常地摇头叹气。 已经三个月了。 一下子没有了去找白歆芮的行程,宋知却一点没有闲下来。石韵潇各地奔波,会见的人无数,忙到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在公事上,他跟着他寸步不离,但工作之外,他偶尔需要逃离。 天喑的实验室已经交由珺晟接手。石韵潇太忙,没有时间料理。更没工夫带研究生。学生总是要毕业工作的,选他和自学没两样。学校那边同意他只做大课教授,不再带学生。 算是顺了他的心意—— 今年待招收名单里,有许多他不愿意看见的名字。红血高奢品牌的千金、身家千亿珠宝商的掌上明珠、还有三代学阀娇养出来的高知小公主,本硕都是top2。更有甚者,预定了三年后的名额,直白地把加塞者简历递到了珺晟董事长办公室。 石韵潇是绝对不接受功利的商业联姻的。那么想要通过婚姻实现阶级跨越,就只能想出更多别出心裁的点子。 自从石韵潇恢复单身的风声传出,觊觎的漩涡围绕着他,从未停息。毕竟是珺晟集团实际掌权人——模样还过分端正。 有心人在各式各样的名媛聚会和茶歇谈天中提到他,说三个月空窗期到,他也算能和过去的感情道个别。 一位穿洋白色撒花抹胸裙的小姐压低声音,像是十拿九稳:“没放下又能怎样,伤情的男人最好攻略。” 妆容艳丽的女生玉指勾起掐丝花纹薄瓷茶杯:“他肯定是颜控,要我说,美女更有胜算。” 有人兰花指捏起丝巾捂嘴笑:“下回把那位天后约出来,仔细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禁欲系。” 大家纷纷“嗳”一声:“提她干嘛,扫兴。” 话题落到她的身上,众人纷纷噤了声。 谁都知道,太子的上一段婚姻是他光辉履历的唯一败笔。 白裙子赶紧打圆场:“她出了名的假清高,超级难约。咱们这里估计也就慧慧有这个面子了。” 下一秒,大家的目光都不自然了起来。 名媛聚会,最有地位的总能自动脱颖而出。坐在中位的女生是她们这次众星捧月的对象。她家里三代从商,祖父发展很好,在大陆和港澳都响当当。她是家族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名下的各类资产比在座的千金加起来都更胜一筹。 她放弃留学,在国内最高学府读完本硕,在座的大家都知道。但她还兼修三个专业,一心托家里把名字递给石韵潇,希望挂在他名下读博,被对方礼貌又毫不留情地拒绝:抱歉,不招收研究生了。 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名媛们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但是没有人给白裙子打圆场——她是凌慧雯自己带来的,轮不到别人为她开脱——她们没有在心里偷偷取笑她被拉进黑名单就已经过分善良了。 凌家大小姐果然端的好气度,她一手托盘一手茶杯,思索片刻,看似调笑的语气下暗藏深意: “连我们几个都约她不出来?” 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清高。 —— 宋知兢兢业业地把石韵潇从郊区接回总部大楼。跨国视频会议临时改到明天,有文件要提前看。 宋知不知道具体是哪份文件,最近的会议实在太多。 还得石韵潇亲自去找。他喝了点酒。没醉,但是晚风吹拂下,微醺的步态不很稳。宋知担心地为他打开车门,一手扶住门顶: “你一个人可以吗?” 石韵潇闷闷地“嗯”一声,独自走向大堂。 宋知不敢跟。 他最近脾气古怪得很。 董事办有专用直梯,进入办公区域还需要另外的门禁卡。电梯上行到八十层,石韵潇才意识过来自己没有带。 平时电梯内有礼仪生,可是现在的时间已过凌晨两点,他们早就下班了。 石韵潇只好退出来,就近等宋知送上来。 旁边的办公区,隐隐约约有一盏灯还亮着。 他走拢过去,想看看是谁还在加班。 这是一个他从未涉足的部门,应该新起没多久。蓝白色调,是眼熟的简约实验室设计。玻璃隔断纵横复杂,猝不及防地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唐初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忙摘下护目镜和手套,恭恭敬敬喊他: “教……石董。” 石韵潇知道唐初在珺晟工作。 他还在天喑的时候,石砚沉让唐初时刻盯着他儿子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婚姻,筹码是他毕业进入珺晟工作的机会,还承诺了成立专属他自己的科研部门。 只是三个月来,石韵潇一直没见过他。 彼此都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情再见,干脆就不见。 石韵潇坐在唯一一把高脚椅上,看唐初展示近期的项目。 惜糖工作室作为唐初的科研项目独立存在,且为其他子集团提供科学依据和技术支持。 “最近有跟禾川合作,他们旗下要推出新保健产品。主要是利用……主要是根据真菌的抗癌功效。” 石韵潇颔首。天喑的羊肚菌是他们曾经主攻的科研命题。唐初如今也算是在科研梦想和生活质量里面找到了平衡点。 “对不起。” 他第一次面对面向石韵潇表达自己的歉意。 石韵潇眉间的微表情很淡: “过去了。” “如果你和师娘分开有我的一点原因……” 石韵潇眉心一跳,她的样子在混沌的视线里变得清晰。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他浑身都热起来。 他练习过无数遍,只将她放在心里的最深处。可是很久未提到的人竟还有调动他全身血液的力量。 他蹙起眉,嘴唇不明显地抖动,只够力气吐出三个字: “别多想。” 唐初大着胆子,观察石韵潇的眼睛: “听说你们分开,我觉得很可惜。” 石韵潇垂脸,朦朦胧胧的灯影笼着他: “算是让所有事情回到它原本的地方。” 他们的故事起源于他的谎言。如果没有那个谎言,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平行世界里的石韵潇本不应该和她在一起,现在分开,算是拨乱反正。 “有那么重要吗?” 石韵潇一时被他问住。 唐初的语气变得坚定很多: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永远不会认识南希。这是我们的契机。只有发生了我才有机会评判我们的相遇。所以我永远不会觉得我们的相遇不够顺理成章。” 石韵潇没想到他说到她的名字。 南希是石砚沉的秘书,后来也负责对接唐初的任务。唐初对她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大概是分开了吧。石砚沉担心唐初不会真心为他所用,所以让南希来动摇他。他们的相遇,怎么不算是另一个谎言呢。 石韵潇一直最看重他。他是他门下最单纯真诚的学生。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的感情史一直空白,没接触过什么女孩子。石砚沉大概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后来他和南希怎样? 从他失魂落魄的表情里,石韵潇能猜到一二。 石韵潇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接受他的歉意。他也一样愧对他。 “早点回家休息,别太拼命。” 撂下这句话,石韵潇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一层只有这片亮着灯,周围是无边的冰冷夜色。 有一个小巧的影子在他面前扑腾一下,他顿住脚步,斜过身体,免得那个人被他绊倒。 唐初敏捷地冲上前,抓住女孩子的手臂,把她牢牢护住。 即便险些撞到人摔倒,她端着玻璃茶水盘的手依然非常稳当。茶杯一点没有洒漏,果盘里的圣女果洗过且擦干水分,莹润漂亮。 石韵潇看清了她的脸。 因为受到了惊吓,Nancy的八字刘海凌乱地飞扬,她眨着惊魂未定的小鹿眼,乖乖喊一声: “小……石董。” —— 均匀精致的浅棕色砺石铺满八角形尖顶,低调地掺入一丝微红。檐角微微向上卷起,像倒扣的喇叭花。 圆润的筒形和窄回的方形建筑状似随意地散落在山麓一侧,尖顶塔楼则将它们聚拢,疏落闲散又不失中规中矩。 城堡外侧有一条纵深数米的河,再自然不过地和外界隔开矜持的距离。当地人走到这里便知道,河对面是无法跨越的私有领地。 这座拥有三百五十年历史的城堡在一年前被凌樾集团买下,用作董事长的私人酒庄。 在葡萄成熟季节,凌樾集团发出一封封葡萄酒品鉴晚宴的邀请函,递往国内外重量级特邀嘉宾的手中。 这场小众的品酒宴其实每年都会举办,但在上流圈子里,它获得这么多瞩目,今年是头一回。 听闻最近几个月这里常有贵客,每次他一来,酒庄一定会提前闭门,身份再贵重的客人来都被婉拒。 圈子里最爱打听这些事,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各路名流太子、千金小姐都以收到邀请函为荣,期待着能和这位贵客见一面。 —— 池旭传坐副驾驶,为司机指方向: “这边进去,对,吊桥……是可以开过去的。” 为了撑场面,今天借出来的是舒瑞最壕的黑色奔驰,它的轮胎在庄园路面上碾过时还是掩盖不住细微的怯场,放下的吊桥垫木发出嘎吱的声音。 糖糖在后座尖叫:“这应该不会塌吧!” 果然收到池旭传的严厉警告: “你,快给我呸呸呸,塌这个字你也敢说?” 糖糖眼神寻求白歆芮的保护,手被她牵住,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她毫不在意地冲她笑。 糖糖一下子鼓起勇气: “不可能,我姐现在可是最当红的歌星,是天后来的,交给我姐,一点问题都没有。” 池旭传好怕她又语出惊人,只好顺着她不再反驳。他转向白歆芮: “今天的晚宴非常重要,出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没有公开演出,积攒人脉也是很好的。” 白歆芮靠在车窗上,大写的不感兴趣。 她太熟悉名利场的交际。只是爱惜羽毛,过于私人的场合她总能推就推。 凌樾集团和娱乐圈向来无瓜葛,这次也只邀请了她一个明星。但那封邀请函就这么精准无比的送到了她家里。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礼仪生彬彬有礼地敲驾驶室的窗: “您好,前方内庭,烦请白小姐换车。” 只身赴宴,也属正常。 但只有几百米路程了,还要这样大费周章,这样的陌生仪式感让她喉咙发紧。 白歆芮下车,扶住车门,不经意间眺见不远处的城堡尖顶,被夕阳的余晖镀上金边。 她的心忽然发出闷重的叩击,接着,呼吸也跟着沉了两分。 命运的牵引不会无缘无故到来。 她定定神,踩稳细细的高跟,顺着礼仪生的指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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