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区大门口有旅游团聚散,戴小红帽的老年人也有不少,成群或结对,手牵着手。乐园马车载着金黄或银白的气球在中间穿梭,故意往小朋友多的地方去,挑战父母的心硬程度。 设计感大门有积木的形状和色彩,缤纷华丽宛如童话世界。 糖糖抱一大盆爆米花,蹦蹦跳跳跑在最前面。 “快看!” 一行人顺着看过去,只见塔楼最高处昂首站着一只白羽孔雀,它抻着脖子踱两步,睥睨众人,抖开高贵的尾羽。 冉争和池旭传一左一右护在白歆芮身边。 白歆芮戴了墨镜口罩,朴素的长袖防晒衣一直遮到手指关节,连帽的,拉链拉到脖子,把她一头长发包得鼓鼓囊囊。 陈泮肯定会骂她穿得像小老太婆,还会让她挺直腰背。 白歆芮下意识调整仪态,又想到陈泮此时不在身边,忽而陷入落寞。 节目录制的时候他们进出都在山脚下的偏门。冉争说得果然没错,换一个视角,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小山包上的木屋大概已经全部拆除了。那里本来就是员工宿舍区,荒凉荒芜,禁止游客踏足,怕戳破他们想象中美好梦幻的泡泡。 每一个场馆都装修精美,各色周边礼品店里灯火辉煌。扇形鱼鳞砖石引导他们的脚步直到广场的喷泉水池,环形雕刻石坛喷薄出鲜艳葱茏的红粉花朵。 冉争熟门熟路地领着大家走,直奔十分钟后马上有演出的白鲸馆。 他扬一扬手里的票: “从这条路走VIP,可以免排队。” 于是他们的脚步得以放缓。 糖糖一脸崇拜地看他: “你好了解啊,不是说平时学习忙没时间关注其他事情吗?” 冉争言辞闪烁: “偶尔会为了减压和朋友逛游乐园。” 末了,他看着白歆芮,又补充: “和室友,大学室友。” 他们在最靠近水池的第一排坐定。 饲养员挺胸抬头地走出来,挥动手里的指挥棒,朝观众鞠躬致意。水里的白鲸学他的样子一板一眼地点头。 白鲸很聪明,每算对一道数学题就会得到鱼肉奖励,不一会儿就撑得拍尾巴。 有小朋友被逗乐,大笑着蹬池旭传的椅背。 白歆芮局促地抓住座位两侧的扶手。 冉争的手臂堂而皇之且规规矩矩地搭在一边,和她保持几厘米的距离。 随后,饲养员跃入水中,和白鲸共舞,他们在狭小的水池里转圈。 靠近观众席的过程中,饲养员做了一个大家看不明白的指令,白鲸忽然兴奋起来,加快游动的速度,发出高亢的叫声,然后用尾巴掀起水花,结结实实扑向第一排观众。 白歆芮下意识侧身躲开,冉争反方向护住她,挡在她前面。 后排的观众没人在意,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冉争的后背湿了一片,头发也浸湿大半。他的右手扣在白歆芮来不及撤走的左手上。 而白歆芮全身干爽,没有淋到一点。 明明是保护的动作,他的眼睛里却有别样的色彩。温顺的眼尾此刻恣意舒张,眉目上扬,透露平时未见的野心。 白歆芮下意识退避: 他不笑的时候,是有点凶的。 她无端想起在卡林镇的那个晚上。 石韵潇的眼睛是坚定而缱绻的,拢她在怀里的时候是会留出尽可能舒服的空间的。虽然他有时散漫又大胆,偶尔会让她难堪,但她总是任由自己陷入他。 冉争催她回到现实,原来饲养员招募观众近距离接触白鲸,而他很不见外地捉她的手腕,把手举得很高。果然被选中。 冉争提议:“你要不要让它贴贴?” 看白歆芮一动没动,他再次鼓动: “它会喜欢你,因为你俩一个姓。” 白歆芮慢慢蹲下,怜爱又温柔地用指尖象征性点一点白鲸滑溜溜的脑袋。 她一点也不喜欢动物演出。 她在饲养区见到过太多可怜的小动物。 —— 傍晚游客渐散,他们在冷清下来的猴山漫步。白歆芮站在游客的玻璃栈桥俯瞰猕猴的活动区,看猴群闲散地在树木岩峰间穿梭。 忽然有两只成年猕猴为了一瓶奶撕打起来,尖叫声贯穿玻璃,振得嗡嗡响。 害怕场面过于血腥,冉争拉着白歆芮往山下走。 这一次,她没有再顺从他突然的皮肤接触。 哪怕是弟弟也不行。 她甩开他的手,因为他过分用力,粗糙的皮肤在她手背上留下道道白痕。 “你们先下山吧,我想一个人站一会儿。” 冉争固执地杵在原地,还是糖糖体贴白歆芮,连推带拉地把他带走了。 白歆芮从反方向走下半山腰,找到隐蔽的岔路口,绕开“游客禁入”的牌子,站在压迫感极强的铁门面前。 其实她很有些忐忑。 拜托开门的人一定要是他。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年轻的脑袋探出来,疑惑地把白歆芮打量了一遍。 一个年轻女人,打扮得很朴素,但是仪态端庄,身材纤细,面容虽然被口罩遮着,眼睛里透出的姿色卓绝。 她伪装了一下嗓音,以区别于天后白歆芮: “请问侯师傅在吗?” 小伙子的疑惑更上一层: 她既不是游客,更不是员工,张口就找侯师傅。 “园区开会,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 小伙子仍然只探出半个身子,语气有点不耐: “然后呢?” “我希望……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对方的态度更不好了: “你谁啊?” 白歆芮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她很想摘掉口罩说自己是前段时间来录过节目的女明星。可是如果对方根本不认识她把她当骗子呢?就算就算他对她有印象,万一明天传出去,利用明星身份谋特权,耍大牌的帽子扣下来,影响更不好。最最重要的是,事情要是闹大了,让他知道了怎么办?这里毕竟是珺晟的产业,更是他的地盘。总不能让他以为,自己离开了他连个动物园饲养区都进不去了。 思来想去,白歆芮终于决定放弃。 不让进就不进了呗。 她插手,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下山。 吱的一声,铁门大喇喇打开。 小伙子急忙请功: “有个游客想混进去,被我拦住了。” 白歆芮拿后背对他们,摇摇头。 “小白?” —— 再次踏进这片地方,熟悉的玻璃幕墙嵌在仿树根的墙皮里。这里是猴山的山腰,游客看不见的隐蔽饲养区。 “你们养在小屋的那只小猴子,现在已经放归了。跟它妈妈也相认了。” “它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侯师傅爽朗回她: “情绪稳定多了,现在猴群里就她一呼百应,是猴王来的。” 白歆芮看向潜伏在漫山遍野草木里的猴群,觉得很惊奇。 “你看那最高的一个山头,她们母女两个总是住在那。” 白歆芮仔细辨认也看不清楚。深灰的裸露山石仿佛形成了天然的庇护,让小猕猴可以在妈妈和族群的陪伴下安然长大。 她倚在玻璃上,看相思树叶染上淡淡暮色,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宽慰和喜悦。这世上一切合心意的相遇和重逢都是那么幸福。 有一只小猴探索着接近,把小小的手掌贴在白歆芮旁边的玻璃上,眼睛很大很亮,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气。 她也把手掌贴上去。隔着玻璃,没有温度传递,但还是升起一阵感动。 侯师傅看出她情绪不好,没有多问,只若有似无地提了几句猕猴能走出对象的伤害人一定也可以之类的话。 白歆芮站起来,准备告辞。 侯师傅送她出去: “还好你今天来了。” 白歆芮不解。 “园区刚开会,说这片猴山可能会改建,和国内那些大型的野生动物园看齐,做游乐性更强的设施。到时候可能这里都要拆掉,树啊什么的都换成假的。” “可惜了,原本这片虽然开发,但至少还算是顺应环境的。大家都在期待新任董事长,没想到人家一上任,就要大刀阔斧搞改革,这真是。听说他在这里还有山庄呢,资本家啊,还是得向钱看。” 白歆芮很想替他解释。 但她最终没有开口。 也许她根本不了解他。 ——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山庄,隐在茫茫夜色里,像一片孤云。 糖糖大惊小怪地问她怎么不回电话信息,她摇摇已成板砖的手机: “没电了。” 冉争还守在会客区域,他们搭了篝火。 看到白歆芮,他很快恢复元气站起来: “要不要去看烟花? 这里的水上烟花秀特别精彩,是游客必看的保留项目。” 糖糖心明眼亮: “我知道!每月最后一天,而且是晴天才有,错过一次至少要等一个月!” 白歆芮在天喑三年,一次都没想着看。 她没兴趣,她现在很累了,只想躺下休息。 但冉争很坚持。 池旭传和糖糖也怂恿她多走多看。 “走累了就没工夫想东想西了。” “我姐在哪我就在哪。” 她几乎是被推出门的。 庄园静谧,偶尔有被他们脚步声惊起的鸟儿,扑棱翅膀飞开。 野生的蔷薇花枝干粗野,横生在木板路上,不规不整,恣意蔓长。 前厅的服务生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 “好巧,有一封白小姐的文件,五分钟前刚刚送到。” 糖糖嘟哝着靠过去: “这么晚还有人送信啊。” 服务生取出一只不很薄的信封,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送信人特意叮嘱,一定要交到白小姐本人手中。” 糖糖闷声不动了。 白歆芮的心脏忽然沉重地怦怦起来。 她来度假,没几个人知道。 除非是他。 只有是他。 她早该想到的。这一片山庄都是珺晟的产业,他想找她,易如反掌。 那只信封——那只浅浅鹅黄的牛皮纸信封,封面上有墨水的工整字迹。 烟花在背后的夜空中绽开,发出响亮的炸裂声。迷蒙的烟气、映出玫红的她的脸颊、破碎的光亮、周遭的喧嚷,她一概不听不看。 她只虔诚地双手去接,然后情不自禁地把它贴上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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