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躺了两天两夜。 窗帘一直没开,手机全程关机。枕头打湿了又风干,风干了又打湿。 她缩在绵绵的被子里一动不动,任由囡囡在她身上跳来跳去确认她的呼吸。很快囡囡也被接走了,因为白歆芮实在没有力气照顾她。 H市的春夏之交,午后空气闷热潮湿,花园里每一片叶子都一动不动,呆滞地蒙着尘埃。飞虫和鸟儿飞得都低,宣告大雨即将来临。 白歆芮闭门不出,糖糖一日三餐送去食物,下一顿一模一样地端出来。 崔思袅来过了,只在卧室门口略站站。 “房间里太暗了。”她皱眉,“这样的环境她能躺这么久也是了不起。” 糖糖给她引到大门外,轻轻带上门,压低声音怕里面的人听到: “姐的眼泪就没停过,怕她眼睛不舒服。” 两个人并排走出去,看到大门旁边坐着一个人。 在雷雨即将落下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好像自带深沉的压力,在温暖湿润的四月里,他是唯一凛冽的风。 他黑衣黑帽,长裤潦草地褶皱着。察觉她们的注意,他微微仰起脸致意,唇边是不修边幅的淡青痕迹,眼窝深陷,蓄着暗色,眉间有化不开的阴郁。 糖糖非常抱歉地和崔思袅交换眼神,挺直脖子走过去,十分快速客套地鞠一躬: “石先生,您就算二十四小时都守在这里也没用,我姐说了,不想见珺晟的石董。” 男人的面色青白交错。钝刀没有锋芒,不会立刻剜心,其实刀子一直都在,不到心痛的时候他故意忘记它而已。 宋知提醒过他的,一旦林漪栩的地位被动摇,她挣扎,就一定会影响到她。他们已经用了最万无一失的方案,没想到她会断尾求生。 陈浊必须立刻消失。他没得选。 暗查潜藏在集团内部十余年的灰色地带,不鸣则已,一击即中,撤换在职多年、体系纵横复杂的高管,眼睛都不眨一下。 多么畅快淋漓,连石砚沉都会为他鼓掌。 但她不想见他。 他隐藏身份接近的她,那他就应该随时都做好她失望离开的准备。 她是绝对自由的。 空气里很快飘起细密的雨丝。狂风的运作下,黑云以某个点为中心层层卷起,太阳勾勒金边。再没经验的人都能判断出,这将是一场暴雨。 崔思袅并不看向石韵潇,她接过糖糖递的伞,裹紧风衣朝外面走去。 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我记得她周四约了杜若暄? 她蛮难合作的,记得让她早点过去,现在各方都盯着,就怕她不出错。” “放心,我姐有分寸。” 崔思袅最后瞟一眼石韵潇朦胧的发顶,转身走进雨幕中。 —— “白歆芮小姐,或许我是不是应该喊你一声白老师?” 白歆芮被水笔敲打谱架的声音吓一跳,从歌曲中猛地抽离,浑身不自知地抖了抖。 她习惯性开口: “抱歉。”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她练了声,虽然哭过,但是没敢放纵。她在返听里听到的声音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她面前的女人形象从模糊到清晰。她是利落的长直发,颧骨微突,下巴尖而翘。戴黑框眼镜,目光从镜片后面射出,带着冷意,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你是该抱歉。之前约你提前练唱,你不肯来。现在看来你自己也没练多好啊?你们这些流量艺人谁爱惯谁惯,老娘我才不惯着。” 啪的一下,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杜若暄踩过去,塑料碎掉的声音。 白歆芮缓慢地启开尘封的记忆。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杜若暄约过她吃饭,而她确实以档期为由拒绝了。 她一直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性饭局。 但她现在不是很想解释自己的误解,她只是沉着头,虚扶着麦克风支架,勉强站住。 她手上的皮肤薄得像纸,暗青血管在瓷白的映衬下流淌着生命的狰狞张力。 “我哪里没唱好?” 录音棚里静得出奇,工作人员都被白歆芮的固执发问震撼。 顾宣很想开口为她声辩,但是杜若暄摆明了要针对她,他哪敢多话。 哪怕白歆芮的音频曲线完美得无可挑剔,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瑕疵,但圈子里按资历论,她有委屈也得自己受着。 那位是湾区来的老牌歌手,演艺生涯拿过的奖项是巅峰时期的白歆芮原样复刻十年都望尘莫及的。 顾宣没想到白歆芮这么敢。 她平时的个性是最温和的。 有实习生窃窃私语: “天后果然疯了。” “最近这些事儿,搁谁谁不疯?” “所以传闻是真的咯?砖砸狗叫?” “圈子里这种事还少吗?” 顾宣眼睛一瞪,打发他们去外面了。 转头,白歆芮还在原地一步没动,上身倔强地前倾,眼神直白,没有表情,像个木偶人: “我,哪里没唱好?” 杜若暄显然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她环顾周围,想让大家都看看白歆芮的疯癫样子,大家都闷头,一眼都不敢看。 她把手里的纸甩得哗哗响,从鼻子里嗤一声,不可思议: “你眼睛都红成这样了,你告诉我你今天是来唱歌的?” “影响我的嗓子吗?” “你装什么黛玉啊,要真病了就回家躺着去,在录音棚做样子,要转型进组啊?” “影响我唱歌吗?” 杜若暄没想到她还敢呛声,她直挺挺地坐进沙发里,语气优雅: “你给我滚出去。” —— 糖糖追不上白歆芮的脚步,三步一小跑地为她披上衣服。 “我早该知道的,在你们进棚前,我和她身边一个好说话的人聊了一会儿,原来六年前他们一个很有把握的奖项被我们拿了。” “要是陈姐……要是池旭传早点调查,他肯定会知道,偏偏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不在。” “港媒那边肯定会乱写,我跟公司说一下吧。” 白歆芮一声不吭走到人行天桥上。远远地可以看到商场的巨幅广告牌。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影星。娱圈是最虚假的地方,人过不留痕,只有永恒的青春。 她也登过的,就在不久之前,阳城音乐节的宣传。那个时候她还以为那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她真以为自己的音乐值得那样的付出。 一个美丽的梦罢了。 她快速擦去泪水,趴在一段黑漆雕花金属栏杆上,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任晚风肆意吹起长发,她的肩膀不受控地颤动。 —— 松松轻车熟路地蹿进实验室三楼,石韵潇正坐在露台喝茶。 实验穿的白大褂没换,潦草地褶皱着。但他的气质仍然是舒缓的,再闲散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是潇洒自由。他的目光远远落在群山的迷雾里,无风也无波。 她在他正对面坐下,他只懒懒地舒开上目线,用眼神同她打招呼。 松松大咧咧的叉着腿,豪饮尽一整碗茶。 石韵潇淡淡看她:“没事?” 松松吞下茶水:“事儿大了。” 石韵潇的目光忽地拧成一把刀: “我让你时时盯着。” 松松委屈缩脖: “人家自己的项目,没叫我,我过去也太明显了。我叫我录音师朋友盯了,嫂子脾气那么好,谁能想到她敢当面和人撕破脸啊。” 石韵潇沉着一口气,强调:“她和别人撕破脸。” “不是嫂子的错,就是那个杜若暄脾气坏,看她没精打采的,故意为难她,骂了不好听的话,嫂子怼回去,然后直接走出去了。” 石韵潇的喉结滚动两下,绷紧的上身缓缓松泛开,往椅背上靠。眸色却更深,闪过难以察觉的寒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拧过无名指上的素圈。 松松看出他的用意,赶忙补充: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在杜若暄。合作不成,她公司肯定会把锅都推给嫂子,香港那边的舆论,他们不了解嫂子,一定更偏向本土的老牌歌手。” 石韵潇按按眉心,表示知道了。 “还有啊。”松松确认四下无人,凑近石韵潇的耳朵。 “你那个小朋友没问题吗,刚才我进来,看到他抱着手机傻笑。我就跳到他背后打招呼,给他吓一跳,手机飞到地上了。我一看他聊天对象的头像,似乎是南希姐,他俩有情况?” —— 宋知直接从澳洲到了香港。 脚步不停,直接去了石韵潇给的地址。 《时代之声》——香港最有名的纸媒集团,它的新闻以直白敢说著称。新闻常常传入内地,有文娱界风向标之称。 他出示名片,迎宾谦和行礼,将他带进了总部会议室。 主编为他刚煮好的咖啡给宋知倒了一杯,笑嘻嘻地奉承道: “小石董点名要,我们哪敢不给的,到时候样刊印发,我们派人送到府邸。” 宋知摆手: “不用了,我这里有一份稿子,你们把关于白小姐的文章替换成这一篇就可以了。” 主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石韵潇的手迹,读了两行,难以置信地抬头和宋知确认,得到了对方的微笑回应。 “这,这要是放在头版,我们这一期报刊肯定会卖爆的。” 宋知笑笑: “石董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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