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在瑞市停留了三天,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出发。航班是包机,跟其他前往内比都参加翡翠公盘拍卖的公司团队一起,整架飞机上大约有五个来自国内外的采购商团队。 很显然,周辰川在所有leader当中是最年轻的,也是最英俊的。 各支团队都配有自家的翻译,寒苒自从毕业后就没有碰过本专业内容,这回赶鸭子上架在专业翻译面前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不过幸好她懂得虚心使人进步的道理,在其他几位翻译讨论专有名词时,她坐在一旁安静地聆听,默默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重点。 缅甸位于东六区,与中国约有一个半小时时差。到达内比都机场后,所有人转乘观光巴士来到官方指定下榻酒店,稍作休息后,已经临近傍晚。 分房间的时候,寒苒跟一个名叫cici的开朗女孩分到同一间房。cici是周辰川从北美总公司带过来的下属之一,麻省理工毕业,性格活泼又知性,很好相处。 寒苒和cici刚把各自的行李安顿好,客房内的电话响起来。cici跑过去接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敲了敲浴室间的门,通知在里面洗漱准备卸妆的寒苒一个重要消息—— 当地政府为欢迎各国采购商,特地在酒店宴会厅里举办了一场接风宴,随行人员都要一同参加。 听完这个‘噩耗’,寒苒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卸妆、洗澡,随便吃一桶泡面,然后爬上床立刻倒头睡觉,以弥补这几日天天熬夜开会严重不足的睡眠。而且她已经付诸行动,妆都卸了一半了。 cici喜欢热闹,一个人在外面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通,她原本想等寒苒一起下楼去宴会厅,但听到寒苒在浴室里哀嚎一声说要重新化妆后,cici摊了摊手说了声“好吧”,之后换了身适合今晚场合的小礼服,先独自出发了。 cici离开后,寒苒一个人坐在浴缸边沿,苦恼地抓了抓长发。 一开始她以为这趟只是单纯的出差,行李里并没有特意准备适合晚宴的衣服。 寒苒走出浴室,翻遍整个行李箱,终于找到一件尚且看起来适合今晚场合的衣服——一条水蓝色连衣裙。缎面布料,一字领设计,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与纤瘦精致的锁骨。 她换上连衣裙,简单地挽起长发梳了发髻,重新化了淡妆,戴上珍珠耳环。往浴室镜子前一站,在灯光映照下,还真有那么几分像一只脖颈修长的白天鹅。哦,不!是一只水蓝色天鹅。 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寒苒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快到晚宴开始的时间。她拿上手机和房卡,飞快地下了楼。 刚从电梯出来,她就看见cici站在不远处的大理石柱旁。 cici回头见到寒苒,眼神一亮,立刻夸赞:“哇!寒苒,你今晚也太美了吧!”cici一身黑色小礼裙,胸口有朵山茶花设计,搭配手上拿着的同款黑白色菱格纹羊皮手包,造型简约经典。 寒苒也笑着称赞她:“这件小礼裙很适合你,大方优雅。” “谢谢。”cici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行李箱里带着一条珍珠项链很衬你今晚的着装,我回房间拿下来,你等我。很快!” “唉……”寒苒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身后电梯门刚好在打开来,cici一溜烟跑进电梯上楼去了。 寒苒站在原地等cici,其他宾客已经陆陆续续通过走廊,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她左顾右盼没见到周辰川一行人,而宴会厅里那些人她又一个都不认识,这会儿进去一个人肯定尴尬。寒苒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cici下来再一起进去。 走廊里来往的宾客逐渐稀少,宴会厅里大小领导官员差不多都应该到场了。 寒苒看了眼手机时间,正犹豫要不要上楼回房间去找cici,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姑奶奶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跟我到化妆室去准备,还有十分钟晚宴就要开始了!” 对方说的是缅甸语,寒苒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你认识我吗?”寒苒一头雾水,正想为自己开解,手腕却被身后这个穿着酒店大堂经理制服的中年男人拉住,带着她疾步走向走廊末端的一间敞亮房间里。 寒苒被他不由分说带到一张化妆台前,按住肩膀坐下去,他语速极快地叮嘱:“快点,快点,没时间了!五分钟后你上台,记得曲子吧?别出乱。今晚来了好多领导还有各国的采购商,你机灵点儿可千万别出错!” “啊?”寒苒转头张大嘴,满脸迷茫。 拉着她进来的男人见寒苒转头看他,这才从焦急中回过神来。 他懵了一下,张口反问:“你……你不是过来兼差弹钢琴的小芮?” 寒苒也从惊诧中缓过神,她忙摇头否认,用缅语回答:“我当然不是。” 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下来,可当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寒苒的脸蛋上时,他忽然眼神一亮:“小姐,你会弹钢琴吗?钢、琴。”他伸出十根粗手指,做了个弹琴的手势,眼眸中闪动着期盼与祈祷的亮光。 寒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得救了!”男人重重舒了口气,对着寒苒说了一堆话,恳求拜托寒苒帮他渡过难关。 寒苒见大堂经理这副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实在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代替迟到的钢琴师上台演奏。 几分钟后,寒苒从连接着化妆间的小门,直接从宴会厅侧门进去。内场左侧的露台上,安静地摆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她缓缓走上去,坐定。 当台上的司仪宣布晚宴正式开始时,内场灯光全部熄灭,舞台追光灯一路巡礼,从主桌直至最末尾一排的餐桌。 顺着明亮的锥形灯光,寒苒终于望见G.M.团队,他们以周辰川为首,正坐在宴会厅中部靠前的位置。周辰川一身沉稳的银灰色西服,领口佩戴着黑色领结,沉默地坐在位置上。 大堂经理站在侧门边,朝寒苒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寒苒点了点头,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深吸一口气。好多年没有碰钢琴了,如同她日渐生疏的缅甸语一样。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一道橙黄色锥光从头顶上射下来。 寒苒神情忽而恍惚了一下,可手指却仿佛与面前的钢琴具有天生的默契般,一连串行云流水般悦耳动听的钢琴曲自然而然从她的葱白指尖流淌而出。 周辰川一直锁眉思索着公盘之后即将开启的项目计划,冷不丁听见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钢琴音符在宴会厅中响起。 他骤然抬起头。 寒苒全然沉浸在从她指尖流淌出的音乐声中,她轻轻跟着旋律哼唱起这首很多年未弹奏过的曲子。 闭上眼睛一瞬间,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全场静得好似独留她与钢琴伴奏声,一切好似回到了那一晚,她第一次为周辰川庆贺生辰…… 那一天,她跟爸爸新娶回来的女人为了一件事情争吵起来,爸爸不仅没有维护她反而为了新阿姨打了她,寒苒一气之下从家里跑出来。 就在那个昏黑杂乱的夜晚,寒苒再次遇见那个在古镇萍水相逢的他。 他站在路灯下,看见她满身狼狈脸上挂着泪痕,没有像寻常人一样可怜她同情她,反而突兀地开口。 “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寒苒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一愣。她满心委屈,脸上还挂着泪,可条件反射般,她开口道,“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过生日吗?” 他眼眸含笑地望向她。 不知怎么的,寒苒平日里是顶顶警觉的性格,可当下却无条件愿意相信站路灯下的他。 她轻轻点了点头。 而他将暂时没了去处的寒苒领回家。 …… 寒苒还是头一次进入这么豪华的公寓。 他的家很大,却只住着他一个人。 寒苒站在过于宽敞的客厅里整个人有些局促。 “坐啊。” 见她一直站着,他指了指身旁的沙发。 寒苒抬眸看了眼沙发,是真皮的,而且是纯白色的。 她摇摇头:“我衣服有点脏。” “没事的,我不在意。” 寒苒依旧摇头:“我在意。” “要不这样,你去客房浴室洗个热水澡,我拿身运动服给你,应该能穿的。” “洗澡?”寒苒顿时警惕地盯住他。 “哈哈,别误会。我只是看你一直站在,如果你很在意会弄脏白色沙发,不如洗个澡换身衣服,整个人会轻松些。” 寒苒低眸想了想,点了点头。 “客房浴室在那边。”他指了个方向。 因为刚才和新阿姨争吵声,后背撞到门上,身上沾了不少灰。寒苒在他家的客房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的状态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 她站在浴室镜子前,环顾四周。回想她家的洗澡间,豆腐干大小,说是浴室其实就是马蹄旁边立着一根水管,上面装了一个莲蓬头而且只有冷水。夏天洗澡还行,一入冬就不得不隔三差五去小区附近的公共浴堂洗热水澡。 他家浴室是那么不同,光面积大小就跟她整个家差不多大,壁柜里面有全套盥洗用品,衣橱里还有崭新的浴袍。寒苒简单的冲洗后换上他提供的运动服,打开门走出浴室。 客房外的走廊连接着客厅,她一路走过去,却发觉客厅的主灯被熄灭,仅开着走廊两侧的壁灯,灯光有些黯淡。他正背对着她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兀自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寒苒从他身后走过,他竟没发觉。 “请问厨房在哪里?我口渴想喝水。”寒苒走到他面前问。 “嗯?”他似乎正在走神,并没听见寒苒刚才说的话。 寒苒又重复了一遍:“我口渴,请问厨房在哪里,我想倒点水喝。” “就在那边。”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又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算了,还是我去拿吧。” 他站起身迈开长腿通过另一侧走廊走到厨房里,不一会儿握着两瓶气泡水走回来,他将一瓶递给她。 “谢谢。”寒苒握着瓶身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她家过得有些拮据,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进口气泡水。 “坐吧,不必跟我客气。”他边说边顺手将沙发边的落地灯打开,沙发周围的光线骤然明亮起来。 寒苒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觉得味道怪怪的。她皱了皱眉头,嘴巴还是很渴,她又喝了几口,放下气泡水,问道,“不是说过生日吗?你买蛋糕了没有?” 他摇摇头:“我不吃蛋糕。” 寒苒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那怎么过生日。” 虽然她过生日也不是次次都有蛋糕吃,可寒苒想能住在这样豪华公寓里的人,总不至于和她一样吃不上生日蛋糕吧? 他耸耸肩膀:“没有生日蛋糕,不如你送我一样生日礼物。” 寒苒有些紧张:“我没钱送你……” “我开玩笑的。没有也没关系,反正原本我也只有一个人过生日。”他扯了扯唇角,眼神里的光彩却始终黯淡。 寒苒张了张口,有很多问题堵在嗓子眼想问,可当她对视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时,那些问题似乎已成多余。 因为,那种躯壳在身边,而心则像遗弃的感觉,她懂。 莫名地,她的鼻尖有点泛酸,像是感受到同病相怜的感伤。 “我虽然没有钱给你买生日礼物,可是我可以送你另一份礼物。我可以用它吗?”寒苒手指指向放在窗台边的三角钢琴。 “你会弹琴?”他有些意外。 “嗯,不过我弹得不好。”寒苒谦虚地回答。 寒苒的母亲是一位小学钢琴教师,寒苒从三岁起便开始在妈妈的教导下练习钢琴曲谱,这也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一份可以持续一辈子的礼物。每次触摸琴键,她都能感到妈妈似乎就在身边,看着她,陪伴她。 他点点头,走到在沙发边坐下来,摆出一副准备认真聆听音乐会的姿态。 “我准备好接收我的生日礼物了。” 寒苒冲他笑了笑,走到钢琴前坐下翻开琴盖,边弹奏边轻声吟唱起来: “我梦过,万丈高空, 你是云,无从捕捉, 在寂寞,那栋楼, 我们相视眺望过。 旅程中,谁真能够, 手放开,永远停留。 我和你的邂逅, 却是一生的晴空。 尘埃,是微风, 难舍的邂逅, 握紧你的手, 明天,是回忆, 指引的邂逅, 拥抱是你的承诺, 我经过,伤痕苦痛, 我爱过,轻狂的梦, 唯有你,才能够, 陪我走到路最后, 陪我走到路尽头……” 一曲终了,寒苒合上琴盖,深舒了一口气。一旁落地灯温暖的弧形光圈将她的侧影照得温婉动人。 他站起身为她鼓掌:“你的礼物很美很动听,谢谢你。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当初那抹笑容仿佛仍在眼前,那样深刻,那样清晰……一转眼,竟是物是人非。 哼唱到最后一句时,寒苒缓缓睁开双眼。 晚宴已经开始,没有人关注她弹奏的什么曲子,轻唱着怎样充满回忆的歌词。宴会厅里和乐融融,熟悉或陌生的人们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边举杯边畅聊。 寒苒又将最后一段重新弹了一遍,直到最后一小段,她抬起眼眸,目光穿过台下的宾客们,凝视向她心之所往的方向——周辰川。 “我经过,伤痕苦痛, 我爱过,轻狂的梦, 唯有你,才能够, 陪我走到路最后, 陪我走到路尽头……” 仿佛心有灵犀,他也正缓缓抬起头,彼此的目光在这一瞬间于半空相触。 他望着她,目光深沉地,伤痛着;而她看着他,淡淡地,坚定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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