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成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赶紧拨了电话过去，邱晏已经关机了。 他发动车子往家赶，油门越踩越深。 心里的焦躁渐渐变成担忧害怕，邱晏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走了？去了哪里？还是？轻生了？ 手机不停地响，前面红灯，他加快速度到了路口停下。 微信上邱盈给他发信息，让他赶紧回来。 群里郭义玲发了好多条信息，各种辱骂。“贱货”、“畜生”、“白眼狼”、“不该生你”、“塞进马桶”等等字眼，刺得他心脏疼。 然而只是徒劳，她再怎么辱骂也不能再伤害邱晏半分，她已经退出了群聊。 “幸福美满一家人”，他嗤笑出声，真讽刺。 绿灯亮起，邱成油门踩到底，啸叫声遮住他不安躁动的情绪。 拐进小路远远看见家里灯大亮。 他“砰”一声关上车门，三两步进了屋，地上一片狼藉，砸碎的杯碟，花瓶，推倒的椅子沙发。 邱正阳一脸严肃坐在沙发上，邱盈站在餐边柜抱胸皱眉，周泽带了甜甜上楼，郭义玲拍着桌子大骂，声音尖利得要刺破嗓子。 跟她在群里骂的一样，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 邱成抬脚踢了踢地上花瓶碎片，给自己清了条路。他走到沙发坐下，拢了拢衣服：“别骂了。” “连你也反了天！”他出声加剧了郭义玲的愤怒，郭义玲两步跨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是不是你送她走？是不是你陪她做戏！” “你冷静点行不行！”邱成“嚯”地起身，他比郭义玲高，一双眼像利箭一般俯视她，“你逼着她嫁给李俊豪，就等于逼她去死！” “你放肆！” “闭嘴！”邱正阳指着他厉声，“给我滚回房间！” “哼！”邱成重重踢了一脚椅子往房间走，邱盈忙跟着他走。 “邱盈留下。”邱正阳开口留人，邱盈疾走的脚步只得顿住，锁眉担忧地看了一眼邱成，又慢慢折回头，还是站在原处沉默。 等邱成进了房间关上门，邱正阳才开口：“收拾一下，去李家走一趟。” 他又让郭义玲先给袁宝珠打个电话。 邱正阳手臂支在膝盖上撑着额头，年前就把郭咏莹送去了国外，前两天人才回来，晚上他在郭咏莹那里吃完晚饭才坐在沙发喝茶小憩，就收到邱晏跑了的消息。 那个女儿，一直胆小怕事，人前唯唯诺诺。 大部分时候他觉察不到邱晏的存在，直到他跟郭咏莹的事情爆出，没想到邱晏会指着他骂，替郭义玲出头。 甚至看见她发在群里的话都觉得她是孩子脾气闹着玩。 养这么大，没工作，手上也没钱，消失几天，无声地抗议一下，等在外边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 他并不怎么担心，生意场上见得多，喊得再凶，到最后还得在利益跟前低头。 这孩子还小，感情算什么，活得锦衣玉食才是正经。日子先过稳了，以后真跟小李过不下去了，离了婚他也愿意养着，多双筷子的事情。 前提是得让利丰顺利得到那块地。 “走！”郭义玲收了电话拎上包走在前面，邱盈叹了口气跟在后面。走之前给周泽发了信息，让他把家里打扫一下。又关照邱成，让他等她回来。 邱成呆愣地坐在床边，翻遍了手机都找不到该联系谁，只见过一面的宋怡菲黄家乐，他都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他苦笑，腮帮子发酸，喉咙酸涩哽着疼。 二十多年，他对邱晏一无所知，这半年对她好，更显得廉价讽刺。 “来到这个世上不是我的选择，生在邱家更不是。”这两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她写下这些字该有多么绝望痛苦！ 小时候他贪玩不懂事，嘲笑邱晏乡巴佬，邱盈有钱给他买零食买玩具，在他眼里邱盈最好，邱晏始终是外人。 后来他去国外读书，一去这么多年，偶尔回国才跟邱晏碰个面，却几乎无话。 等他意思到自己不好，父母偏心，也无法开口向邱晏道歉。 过往说不出口，说出来都是对邱晏的凌迟，他以为默默对她好点就是补偿，可事实上，一句“对不起”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不堪往事如钝刀子割肉，磨得他心脏疼。他一面担忧邱晏一面无法克制自己，脑子里充斥的全是邱晏不幸的画面。 妈妈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些肮脏荒唐的字眼，直直斩断他对父母的最后一丝幻想。 卖女儿！冷血双标没有心！ 他痛恨有这样的父母，难受得犯恶心。 他捂住头紧皱着眉，她究竟在哪里，千万不要有事。 身旁手机响，邱盈告诉她他们现在去李俊豪家。 他冷笑，依照他对妈妈的了解，先抱歉，稳住对方，再保证肯定会把邱晏找回来。 一时间他默默祈祷，邱晏只要活着，有多远走多远。 他退出微信，无意中手指把屏幕左下角拉下，通知中心有一封邮件，来自一小时前。一小时前，是邱晏最后在群里发消息的时间！ 这个邮箱家里只有邱晏知道！ 他注册这个邮箱，用来收各品牌的咨询，上回新鞋中了签，转发了邮件给邱晏，请她帮忙去拿。 肯定是邱晏！ 他抖着手点开邮件，手上有汗，第一次没点开，又快速点了几下。 「邱成， 我走了，我故意不告而别，所以今早在车站用力抱了你。当时我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但是邱成，我解脱了！ 你放心，我好好的，甚至以后会更好，毕竟没有什么比在邱家过了二十八年更痛苦荒唐。 你知道我右后脑勺有块伤疤吗？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老房子，你跟邱盈去参加学校夏令营，只有我一人在家。 那晚邱正阳喝多了又跟郭义玲吵架，拿我当出气筒，他把我拽出家门扔在院子里，罚我在外边喂蚊子。 那时候晚上十一点了呀，我扭着身子反抗了两下，他用力推搡我，我没站稳往后仰，伸手胡乱抓，带倒了墙边的锄头和铁锹，头好巧不巧碰在了铁锹上。 我躺在地上不动，他还踢了我两脚，骂我装死。我已经记不清是谁发现我送我去的医院。这段记忆模糊，应该是当初失血过多的缘故。 后来好多次，我想，我要是死在那天该多好。 还有我左手的第五掌骨骨折，那会儿你们都在国外读书，我也念大学了。 我没想到已经那么大了还会被打，他跟郭义玲吵架，为什么每次都算我头上？他拿起花瓶砸我，我抬手一挡，然后就骨折了。 邱成你知道吗？我骨折还要自己洗衣服，石膏绑了几天实在不方便，我就拆了。 暑假你回来，我记得你问我手怎么了？我说骨折了，她说是我不小心甩到了椅背上。 邱成，怎么真相就不能说呢？怎么她也知道要遮掩呢？ 现在，这块骨头没长好，有点畸形，冬天会疼。 还有好多就不说了。 这二十八年就像一场噩梦，我几番挣扎，一次次被教训，那些身体的疼痛，语言的羞辱，刻在骨髓里，忘不掉。 我也讨厌自己虚与委蛇，做小伏低故意讨父母讨邱盈欢心，可是没办法，我得活下去啊。 好在梦终于醒了。 好了，知道你担心。 我去德国了，具体在哪个城市暂时不想告诉你，我怕你受不了他们逼供。开玩笑。 我有了男朋友，跟他一起来德国，你放心，他很好。 离开这里除了宋怡菲和黄家乐，我最舍不得你。 其实，我真没想过到最后能跟你和好，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不远不近的姐弟，甚至连点头之交都不如。 本来我心如磐石不可摧，却没想到意外解开了跟你之间的结，感谢你让我知道在邱家还有人关心我，爱护我。 邱成，不用担心我。 你好好生活。 邱晏。」 他头脑发懵，邱晏去德国了？哪来的男朋友？从没听她提过。 对男朋友怎么就一笔带过，什么时候恋爱的？男孩子是做什么的？哪里人？靠不靠谱？会不会欺骗她？ 他赶紧回过去，问她什么时候下飞机？一定要联系他报平安，他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他会保守秘密。 又问她男朋友叫什么？哪里人？做什么？怎么认识的云云。 他详细地问，千叮咛万嘱咐邱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报平安，要视频，要让他亲眼看见她很好。 最后看了一遍，点了发送。 他疲累地躺在沙发上，心情稍微平复，又想到邱盈他们正在李家，不知道面对什么样的风雨。 却忽然有了一丝幸灾乐祸，该爸妈应得的。 一直没等到回复，邱成知道她在飞机上，可能关机，可能睡着了。 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心没之前那么担惊受怕，焦躁也好了些。又想起什么，拿过手机给邱晏转了50万过去。 又在微信给她留言：“给你转了钱，不够告诉我。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平安。” 他想停止胡思乱想，却徒劳，在没听到邱晏报平安前，怎么都放不下心。 房间里安静的针落可闻，“笃笃笃”的敲门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过去开门，周泽抬了抬下巴：“出来喝一杯？” 邱成点头跟着他走，客厅里已经收拾干净。他心中叹气，这个姐夫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听邱盈话，承担了大部分育儿任务。 周泽倒了杯酒推给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举了杯，一饮而尽。 “邱晏走了也好，不做傀儡，说实话，我佩服她。” 邱成抬眼看他，脸上有一丝落寞，他问：“为什么这样说？” 周泽哼笑两声：“我在这个家也呆了几年，邱晏过得什么日子我很清楚。她没等死，破釜沉舟还摆了爸妈一道，我真没想到。” “但是也佩服，佩服她有断腕的勇气。” 邱成觉得他还是说虚话。 周泽看他沉默的表情，又喊他：“上回我跟你说邱盈也不希望她跟李俊豪在一起，不是哄骗你们。之前我跟邱盈确实有私心，可经过爸的事，我们都觉得还是不要把她跟李俊豪硬绑在一起，作对怨偶。” “可是你们光嘴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他心中不满，连带着脸上表现出来。 周泽摇头：“你就当我们自私，下个月我们要搬去上海，不会经常回来，邱盈不想触妈妈霉头。” “而且你觉得爸妈的决定是我们几个能左右的吗？” 他话没错，邱成冷哼，他倒是坦白，自己的心思也不藏掖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各自喝着杯中的酒。 “邱成。”周泽手指点着桌面，“你说邱晏能去哪里？” 邱成心里警觉，皱眉看他，确保自己没露出破绽。他摇头：“不知道，希望她平安。” “你们现在关系很好，我以为邱晏会私下找你。” “没有。”他烦躁地揉额角，挡回周泽的探究，“我也希望她能告诉我。” 桌上手机亮了亮，邱成解了锁。 邱盈：“跟李家谈好了，事情先按下，找到邱晏再说。” 邱盈：“爸妈说看情况，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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