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阳光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瞳孔努力适应光亮,胀得有些难受。 昨天提前吃了专注达,终于有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好梦。 Toni思绪放空,眨了眨眼,头有点痛。 手表提醒他心率过快,他也感觉到口干,呼吸不均匀。撑着下了床,冲了一杯黑咖啡想提提神,却感觉四肢有些不受控制,咖啡洒了出来。 他盯着白色料理台上的咖啡渍出声,脑子里有个声音:该吃药了。 不能空腹,他打开冰箱随便捞出一些食材,机械地把它们混在一起,加些调料,就是一顿。 食欲一般,却下意识地却把饭都吃完了。 药片躺在手心,他无神地望着,终于,仰起头一口吞下。 从他回来,连绵的雨夹雪,终于有了难得的晴天,德国的冬季太漫长了。 裹紧羽绒服出门,假日里街上人多。冷风吸进肺里,让他清醒不少。 拐了个弯,就是Dr.Willia诊室。 “Hallo.”护士跟他打招呼。 他推门进去,带进一股寒气,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小Toni,你还好吗?” “唔。”他无意识地哼了哼,把自己丢进软绵的沙发,整个人陷进去,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吃药了?” 他点点头。 “吃了几天?” “四天。” “说说情况。” “可以集中注意力,但是hyperfocus困难,眼压高,困意大但精神活跃难以入眠。” “我不是问你药的副作用,请告诉我为什么又这样?” 他呆愣半晌,眼睛无神,又像无法聚焦,望着虚空。 “yannes。”他喃喃,“因为yannes。” “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 “药对我不管用了。” 他听见Willia笑:“当然,专注达能缓解你大脑的焦虑,但是不能治愈你的心理问题。” “OK,tell re.” “我们吵架了。” “其实那是一件小事。” 对,那是一件小事。他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不对,但那是一件小事,他已经说了“sorry”,以后他可以逼着自己改变刻板和固执。 可是,yannes说要冷静两天。 他看着她摔了车门离开,当晚他就失眠了,焦躁,心率不下。 收到邱晏的信息,得知她跟宋怡菲在一起很安全,他松了口气。 回法兰克福,临出门前最终还是折回房间,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专注达塞进了包里。 一开始,他没打算去找Willia回到故土在熟悉的环境里或许能让自己好起来。 他开始吃药,忍受着恶心,失眠,高心率和偶尔的情绪崩溃。 药物起效的时候,他能专注思考。他能给她带来幸福吗?他能活得像普通人一样吗?他能成功地改善自己的社交障碍吗? 他是不是应该离开她?他离开yannes,她是不是能更好? 他不敢找她,情怯yannes不睬他,怕她开口说分手。 可是,她也没有找他。 “我有很深地自我怀疑,是不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对待爱情和友谊,是不是不能带给她幸福。” “上一次她突然说看电影,我替她买了票,这件事打断了我的计划,我并没有陪她一起,而是继续做我自己的事情,她不开心。” “她爱吃我做的牛肉,我给她做了一周。后来......”说到这里他停顿住,两手支在膝头上撑住额头。 “后来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后来她吐了。” “哈哈......”Willia不留情地大笑,Toni面无表情,看着他不出声。 等Willia不容易收住,清了清嗓子开口:“因为你爱她,所以下意识地去做她喜欢的事情。潜意识里又想要得到她的迁就。你忘记自己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享受着良好的友谊和爱情,期望得到她的包容,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是这样吗? 他懵懵点头:“你觉得我还可以跟她在一起?” “不是我觉得,是你自己想不想,也要看yannes愿意不愿意。” “你可以告诉她,不用迁就你,你们之间需要坦白,有什么话直说。如果隐瞒,不是为你好。” “如果yannes跟你说分手,不要抱怨,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你也想她好,不是吗?” “还有,不要抗拒吃药,如果不能控制自己,药可以吃一段时间。” 他跟Willia再见,Willia意要送他到门口。 他像父亲一样照顾了他二十多年,他信任他。 开了门,冷风又灌进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跟来的时候不一样,脸上有了笑容,朝着Willia手:“她说想和我一起回法兰克福,过了中国春节,三四月份,我带yannes来看你。” “好。Viel Erfol!” 回程的飞机他居然睡了一觉,空姐来送餐,他破天荒地要了面包和热牛奶。 他端着杯子思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天,邱晏有没有记得睡前喝一杯热牛奶。 他要向她认真地道歉,告诉她他有多爱她,他以后会改,会学会共情。 CA936下午13:35平稳地降落在浦东机场。 把手机开了机放回口袋里,他起身从行李舱拿出行李,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掏出来。 Yannes:“Toni,今晚有空吗?” Yannes:“Toni,我想见你。” Yannes:“我们分手吧。” 还有四个未接电话。 他心提到嗓子眼,努力地挤了挤眼睛,没有看错。 手指拨了过去,无人接听。 他的位置在机舱中央,前后都是排队等着下飞机的乘客,两个舱门他都不靠近,来去不得。 下了飞机出了闸,排队打到了出租车,直奔宋怡菲家。 邱晏在家里收拾东西。 毕业了之后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大部分东西在宋怡菲家,那些日常用的都在Toni那里。 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拿,或者不拿了也可以。 她该走了,该回家了。 这大半年就当梦一场,她始终还是要靠自己的,人永远是个独立的个体。 她有那么爱他吗? 没有,她清楚她爱他,但是没有非他不可。 这次的事把她从沉迷里拖出来,也好。 这么多年,她装乖乖女,对父母对邱盈曲意逢迎,迁就一大家子,就为了在夹缝中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 难道她能迁就Toni一辈子? 患上阿斯伯格综合征不是他的错,可是,也不是她的错。 还是走老路吧,曲意逢迎又如何,无非就是再多点时间,等她翅膀硬了她总会飞走。现在很好,有邱成站在她这边,她是能有机会成功逃离的。 如果,如果父母逼着她跟李俊豪在一起,那么暂时低了头矮三分也行,她能忍。 再不济,或许有什么药吃了是能装病的。 她要抓紧时间,再申个海外博后,等成功出逃了,就从邱家消失,连邱成也不联系。 上了锁的盒子里,放了她小时候的一条安抚巾,那会儿刚回邱家,夜里睡不着,拿着这条格子布的安抚巾能让她心安不少。 后来被爸爸家暴,夜里经常吓醒,更是需要这条安抚巾来安抚,一直到她念了高中。已经很破烂了,但是舍不得丢,带在身边,上大学的时候锁紧了这个铁盒子里。 下面是,那本日记本。 她拿出来,轻轻抚摸封面,等她成功了,她会把这边日记本烧掉,跟噩梦般的过去告个别。 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了,随手翻了翻,以前被眼泪沾湿的纸张已经变脆,还有发泄时手揉过的褶皱痕迹,哗啦哗啦。 听见外面大门响,她赶紧把手中的日记本收进盒子里。没见着人就听见宋怡菲喊她:“怎么不接电话?晚上去吃烤鱼好不好?” “唔,我在顺东西。手机静音了。”昨天没找到Toni,失眠一夜,下午补眠,调了静音,一直没管手机。 “唉。”宋怡菲叹气,“你单方面宣布分手,等Toni回来求和,你打算怎么办?” 邱晏摇头:“不想了,不是一类人。过两天我要回去了。” “不来了?还是只回家过春节?” 她摇摇头:“不知道,先回家待一段时间。” 宋怡菲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我去打会儿游戏,你好了告诉我,我们先去家乐那里。” 她点点头,从枕头下摸到手机。 五个Toni的未接电话。 他回来了? 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她拨了过去,还没有开口,就听见Toni说:“yannes,我快到宋怡菲家楼下了,我要见你。” 他来找她。要见她。 “好。”她挂了电话,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眼泪浸湿了裤子,直洇在她膝盖的皮肤上,温温热热。 出租车在拥堵的街道上缓慢爬行,宋怡菲家在老小区,路很难开。 他的催促无用,只会让司机不耐烦。 他终于理解那天邱晏在车上的焦躁和愤怒。 是他不好。 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要看到她,要跟她道歉。他希望yannes说分手只是气话。 邱晏下了楼,冬日里的空气凛冽干冷,吸进肺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爽。 她被自己困住,这一刻有了解放的轻松。 等了一刻钟左右,瞧见Toni从远处匆匆走来。他只背了一只双肩包,身上穿的那件长款的阿迪达斯羽绒服。 她也是,她也穿着这件。 “yannes!”他喊她,声音很高,有些急切,“sorry,yannes,是我不好。对不起,以后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我听你的话,我会努力去学怎样做一个正常人。” “Toni。”邱晏打断他,“不要这样说,不要说自己不正常。” “sorry啊,我跟你在一起是有目的的。我从小过得不幸福,被父母打骂,是出气筒,是家里的保姆,永远是被忽略被放弃的那个。” “我只想找个人带我走,带我逃离原生家庭。你恰好是合适的那个。” “我骗了你,你不用对我愧疚。” “yannes。” 她再次打断他,把手上的日记本塞进他的手里:“这个日记本,我的日记本,看了你就明白了。” “我们分手,对我好,对你也好。”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光影让他的面部轮廓更深。他好看的碧蓝色眼睛暗了下来,没有以往那种细碎的光。 “如果yannes跟你说分手,不要抱怨,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你也想她好,不是吗?” Willia话言犹在耳,他努力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夕阳把他的背影投在石板上,石板不平整,年久了,有裂缝,他的身影也有了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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