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1 / 1）

邱晏坐立不安，怕他焦虑。这一站路从来没有如此漫长。

下了地铁往学校奔，头发散落下来，任由风吹上了脸也来不及拂一下。

她要赶紧回去充电，要让他听到她的声音。

“yannes.”

她听见Toni叫她，声音惊喜又急切。

邱晏循着声音转头，已经西斜的夕阳铺了晚霞在天边，红黄夹杂着绿叶的栾树下，Toni就站在那里。

他穿另一件棉质t恤，藏青色的，还有麻灰色的短裤。

他就是他，一直是他。

“sorry Toni，我手机没电了，你怎么来了？”

“我想约你吃饭，找不到你，我不放心。”

“you ok?”

“你去了哪里？”

他低着头看她，说了话，瞧见她一切都好，明显地松了口气。

邱晏看着他无处安放的不安，心里一软，挽住他的胳膊往前走，在长椅上坐下。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用担心，我去图书馆了，忘了带充电宝。”

她没提李俊豪，也不值得她提，徒增烦恼。

“你要带我去哪里吃饭？”她瞄了眼腿旁边的保温袋，“陪我去宿舍放东西，再充会儿电好不好？”

Toni说好，起身接过她的袋子，一起往宿舍走。

他第一次过来，大学校园里都差不多，邱晏给他介绍，又叮嘱他记住路线，下回可以直接来宿舍找她。

他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挽住邱晏一直没松，令他焦躁不安的半天终于过去，他急需她在身边，需要她的柔情安抚。

越往宿舍，碰见的熟人越多。

大家好像都很诧异她找了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嘴上是礼貌的问候，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探究。

Toni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别人跟他打招呼，只轻微地点点头。

邱晏觉得好笑，估摸着明早各个都知道她找了个老外男友，高冷没礼貌，她会是倒贴女的代名词。

“进来吧，先坐一会儿，我们等会儿走，晚上要带我——”她声音戛然而止，跟宋怡菲四目相对，“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去哪了？”

宋怡菲放下手里的眉笔：“刚回来，碰见崔文，说你弟弟来了。”

她又转过身跟Toni问好：“hello Toni，快坐快坐。我也在LH729上哦，yannes的寻人启事我也有份写。”

“你好，宋怡菲，很高兴认识你。”Toni朝她点头。

“他怎么这么正式？叫我怡菲就行了。”宋怡菲又看向邱晏，“他说话一直这么官方书面？”

“我就喜欢他这样。”邱晏白了她一眼，把菜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放进冰箱，“家里远方表弟顺路过来，带的菜，晚上你解决掉，我要跟Toni出去吃饭。”

“不不不，晚上出去吃，本来我打算收拾好给你打电话的，家乐说好久没跟你吃饭了，你越来越重色轻友，让我一定要把你喊着。”

邱晏晃晃手机：“没电了。”

宋怡菲不管她，又对着Toni笑：“Toni，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她心里眼里全是你，好久没跟我吃饭了，重色亲友。”

她又问：“你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吗？”

Toni点头：“我在yannes的心里排第一，你们都靠后。”

“靠！”宋怡菲拍大腿，“太伤人了！我可是跟她睡了三年的人。”

“闭嘴吧你！”邱晏听不下去插嘴，嘴角又是按不下去的笑，他太可爱了，一本正经。

宋怡菲又嬉笑着朝Toni挤眉：“为了抚慰我受伤的心灵，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

等出门天已经擦黑，入了秋早晚凉，邱晏多加了一件薄外套，看着Toni的短袖短裤：“你冷吗？”

Toni摇头：“不冷。”

也是，大冬天的还在街头看见过穿短袖的老外，特殊体质？都挺抗冻？

晃荡着往外走，Toni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的手掌有一层薄茧，走路晃动，偶尔刮擦到她的手面，那丝几近虚无的痒让她心里有些酥麻。

她走在中间，右边宋怡菲也挽着她的胳膊，跟她讲今天去迪士尼的乐事，说有人求婚，家乐倒着走没看见，站在了跪着的求婚帅哥跟前。

邱晏想象黄家乐社死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Toni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邱晏心里被异样的情绪牵扯，在他的掌心微微挠了挠，手再次被他裹紧。

他一直没出声，他一直在她身边。

出了校门，昏黄的灯光下除了黄家乐，还站着姜岩。

邱晏顿住了脚步，对面也看见了他们。

“我去。”宋怡菲小声吐槽，“姜岩不是回家了吗？”

“他也去了迪士尼？”

宋怡菲点头：“还有陈元夫妻俩带着孩子也去了。”

黄家乐跟姜岩快步朝他们走来，他先开口打破尴尬：“老远的，你们就像信号杆一样和谐。”

宋怡菲上去抽他：“你就是说我矮！”

“哪能啊，你不矮，165怎么能算矮呢？只是刚好你们三排成了一排。”他认了错，转头跟Toni说话，“hello Toni. Nice to et you。那天在飞机上本来是我坐你旁边，我跟邱晏换了位置。”

他又偏过头问邱晏：“我说中文他听得懂吧？”

“你好，黄家乐，我听得懂。”

宋怡菲忍住笑，伏在邱晏肩膀上发抖，邱晏朝黄家乐死命翻白眼：“这顿饭局我能拒绝吗？我想跟Toni去吃火锅。”

“是因为我吗？”那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姜岩开口，“上次约你吃饭，你说改天，就今天吧，可以吗？”

姜岩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顿感无措，其他人都没说话。

是Toni先开了口：“好。”

她闻声抬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拒绝。”

Toni摇了摇头：“otherwise there would be re of the”

这家伙，他什么都知道。

最后去了粤菜馆。

姜岩跟黄家乐点的菜，姜岩先点了冬笋虾饺，砂锅焗大罗氏虾。最后给邱晏看，她又要了一份黑松露炒牡丹虾球。

等菜的空档，姜岩起身给大家倒了茶，他对着Toni笑不出来，Toni是压根就不笑，连黄家乐也不知道这气氛该怎么活跃。

着实尴尬。

宋怡菲在桌下戳他的腿，他一把拽住女朋友的手，笑着问Toni：“我听邱晏说你明年要回德国了，邱晏就拜托你了，她在德国没有熟人。”

糟糕，她压根就没跟Toni提过她想跟他一起回国。邱晏一口气卡住，这个正直的阿斯可别说他们还没到那一步。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会照顾好她。”

还好，希望他是本能的雄性竞争激起的好胜心，我老婆我会爱护。

邱晏心底轻呼一口气，默默给他竖大拇指。

“喝酒吗？都没开车，一起来点米香白酒或者葡萄酒？”姜岩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开了口，话是询问大家，脸却朝着Toni。

“谢谢，不喝酒。”Toni摆摆手。

邱晏又拿过菜单，指着上面的果饮：“来一扎雪梨山楂汁或者竹蔗茅根水。”

姜岩侧过身跟服务员招了招手，又低下头在菜单上打了勾，头没抬：“以前你跟我喝酒，每次想把我灌醉，最后输的都是你。只有大四上学期期末考完试，我故意让你呢。我装醉，才享受到你的贴心照顾。”

又回想以前，这种私密的话有点过了，Toni不在，说说就罢了。现在正牌男友同在一张桌上，说这些干什么呢？再给Toni添堵，人也不会重回他怀抱啊。

她余光瞄到宋怡菲和黄家乐挨在一处，头都要凑到一块了。

知道他俩憋得难受，也不指望这事他们能来解围，她叹了口气，刚想开口，Toni先出了声：“yannes现在没有什么事需要借酒消愁。早上喝蜂蜜水，睡前喝热牛奶，这样很好。”

天，说她以前是借酒消愁，这家伙段位高。

她不由自主身板挺了起来，拍了拍Toni的手臂，扬起头对他笑：“蜂蜜我要喝完了，过两天陪我去买。”

“家里有，我给你送来。”他跟她对视，眼睛里藏不住的熠熠星火。

“我也要。”宋怡菲适时插嘴，Toni也也点点头，正好服务员送了竹蔗茅根水过来，这段插曲就算过去了。

邱晏祈祷这顿饭好好的，姜岩别再作妖。

服务员上了菜，胖胖的晶莹虾饺躺在笼屉里，姜岩转到自己跟前来。

“她喜欢吃虾，这家店我们以前经常来，邱晏，先垫垫肚子。”他又起身夹了一个虾饺到她的碗里，这话是说给Toni听，又不等他回应，自顾自地照顾邱晏。

她又头大，都分手几年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她对着姜岩点点头，碗里的虾饺没动，起身夹了一个送到Toni碗里，看着他笑：“你也尝尝，里面有冬笋，很脆，嗯，crisp，是这样说吗？”

她努力转移话题，希望Toni跟着她转，无视姜岩，别接他的茬。

这人笑着点头：“对，crisp。”

可是又看向姜岩，敛了笑：“她喜欢吃我做的橄榄油爆虾仁。”

嚯，不仅不傻还很精！

邱晏余光瞄着小情侣，宋怡菲的手拼命地在黄家乐腿面上拧，邱晏看她紧闭的嘴都起了褶子，就知道她憋得难受。

姜岩确实没下过厨。

邱晏只听见他鼻腔里的一声轻哼，她没抬头看他。

又冷场，她祈祷服务员赶紧上菜，黄家乐发挥暖场小能手特质：“Toni你还会做菜？是德国菜吗？酸菜猪手吗？下回我能尝尝吗？”

他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的！

被点名的人一本正经回答：“可以，欢迎你。Yannes喜欢吃我做的披萨，还有牛排沙拉。”

宋怡菲适时地给他竖大拇指，服务员终于来上菜了。

她挖了一勺虾球放进他的碗里：“尝尝，有没有你做的橄榄油爆虾仁好吃？”

Toni把她夹的菜全部吃完，点点头：“还不错，你喜欢我可以学。”

这狗粮撒的。

因着姜岩在，黄家乐的话题不往Toni身上靠，只简单地聊聊风土人情。

但是姜岩却聊起在美国的同学，人生地不熟，压力大，得了抑郁症，最终还是回了国，进了高校，嫁了个当地人，现在过得很舒心。

又说女孩子还是留在家好，有人照应。

这真不是拿她编故事，胡诌诓她？

不管真假，她不想听这些，再次表示做青椒压力大，非升即走，进体制内她不感兴趣，她想趁年轻多走走多看看，她追求work life balance。

又多亏黄家乐岔开话题，他好奇Toni的纹身，Toni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姜岩又开口：“你纹纹身是因为有阿斯伯格综合征，被孤立霸凌过，所以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对吗？”

“姜岩，你太过分了！”邱晏“啪”一声甩下筷子，冷着脸呵斥，“你懂不懂尊重人？”

他心里再不舒服有必要说这种话吗？是他喊大家吃饭，现在说这些话真的掉价，被贬入尘埃的是他，他自己看不起自己。

黄家乐忙打圆场，说姜岩说这话不合适，让他给Toni道歉。

“no，没有人孤立霸凌过我，像你这样rude的nt，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他直视姜岩，一字一句。

说完不再看他，拿起桌上的筷子放回邱晏手中，柔声道：“are you full? Need anythin re?”

邱晏摇摇头，他又说英语了，他心里不舒服。

饭局在尴尬中结束，在饭店门口不愉快地分了手，邱晏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拉着Toni往地铁站走。

她还在生气，自责给Toni带来伤害，他的过往，有shadow teacher，有心理医生，活得跟正常人一般无异。今晚却被姜岩撕开，还是那样卑劣的话语。

她却开不了口跟他道歉，把阿斯这种事再说一遍，她做不到。

“yannes，你想跟我回法兰克福吗？”

猛然听他开口，也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邱晏摸不准，一着急：“难道你不想吗？”

“of course. yannes，我尊重你的意见。”他也有些着急，语调很快。

“sorry，我不该用反问句。”她认真开口，没有玩笑，“明年我想跟你一起回国。”

对面的人明显松了口气，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yannes，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下轮到她傻眼，他的样子可不像心理医生在背后教的，他真地爱上她了？

她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又庆幸又自责。

他能爱上她，那是再好不过。但是她自己，她搞不清自己的状态，不完全当他是跳板工具人，好像是有那么点喜欢。

最后看他进了车厢，隔着门挥手再见，她轻松地往回走。

手机没带，放在宿舍充电。

“你手机一直响，微信有，电话也有。”

“我帮你接了，说是你弟弟，我说你跟男朋友出去吃饭，手机放宿舍充电了。”

什么！

宋怡菲跟邱成说她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