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到怡风跟着卢上虞进宫面圣,一路奔驰,不敢怠慢。到了宫门前,侍卫早早开门迎候,还备了步辇。怡风心思细腻不敢坐,还是一路步行直接来到鹤鸣殿,好在早在进城之前,怡风便换好了常服,到了殿门前,只须稍作整理。 寇总管亲自出来迎接的怡风,也是他进屋之后亲自通报给了陛下,历帝一听,甚是欢喜,也是立马出来迎接,任谁见了不说这是父子间的亲昵而不仅仅是君臣呢? “参见陛下,儿臣回来了。”怡风进了殿内,看见历帝,一时感触,早已泪眼模糊,却也不忘行礼。 “起来,起来。”历帝连忙拉他起来,“瘦了,瘦了,这,瘦多了。”看见儿子较从前大不相同了,黑了,瘦了,似乎还高了点,脸上还添了皱纹,整个人看起来稳重了不少。历帝的心里亦是说不出来的心疼,也有说不尽的宽慰和欣喜。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但是关起门来,却也有普通百姓的温情一幕。 “爹爹,”怡风见陛下又喜又忧,便也忍不住亲昵地喊道。“儿臣没事,别担心。” “怎么就瘦成这样了,这一路很辛苦吧?”坐下之后,历帝又问。 “儿子回京心切,倒也不觉得辛苦。”怡风又回。 “原来是想让你中秋前回到,早知道赶不上,便不让你着急忙慌的了,慢慢来倒没那么累。”历帝又道。 “儿子不累。” “先喝口茶吧!”历帝吩咐。怡风这才敢拿起桌前的茶喝了一杯,虽说还没喝够,却也不敢再喝多一杯。 “说说吧,这些日子来,都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历帝见他缓过来里便问。 随即怡风便把怎么到的垵州,怎么防控,怎么安排人手,怎么调配物资,后面又是怎么调查疫情的起源,又是怎么从中探查出罗仲的种种罪状诸事说了一遍。当然,其中有些事情不能说的也就跳过了。 “这罗仲倒是可惜了,先帝,你爷爷,倒是很看重他,多次召他上京,他说自己长于治水,须得在多水多雨之地方能发挥所长,不愿在京任职。谁能想到呢?他打的却是那个注意。” “他这种人倒是死不足惜,就是可惜,没能活捉他。”怡风恨道。 “活捉了又能怎样?他要寻死便让他去吧。”历帝却像是没什么所谓。 “听说这次有个叫什么裴的帮了你很大的忙?”历帝又问。 怡风忙回道:“是的,叫裴乂,她也是垵州人。” “不知道他可科举?是否高中?若是能用,留他垵州先稳定稳定民心,也未尝不可。至于官位品阶这些,往后再一并论功封赏亦妥。” 怡风听罢,倒觉难为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方好,他正欲开口,历帝却又道:“若是你想留在身边继续当个幕僚,也没什么。总要有个用得趁手的人嘛。” “是,爹爹。” “明日你去找高善,这些事你跟他说就好了。” “是,爹爹。” “还有,后面的审讯那些你也别管了,交待给刑部就好,省得又被那些言官说你。” “是,爹爹。” “这几个月来,朕亦心忧啊,怕你在那边若是也染上了这病,可怎么办?” “儿子不孝,让爹爹忧心了。” “哪个当父亲的不都是长忧九十九?罢了,罢了,当初放你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的,如今你回来了,朕倒是又啰嗦起来了。”历帝自嘲着道。 “儿子......” “冯远岫今天去了吗?”不等怡风回完话,历帝又问。 “去了的。” “那就行。”历帝突然转变话锋道:“最近那些大臣都在说,朕要册封你为太子......” “陛下,陛下儿臣从未想过,儿臣此去为的也不是这个......” “你当真没想过?”历帝试探地道。 “不是,儿臣当然希望能够得到陛下的看重,但是,此去垵州,儿臣万万不是为了能够得到太子之位。” “你这一行,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若是朕还不册封你为太子,你也不怨朕吗?”历帝再次试探。 “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自当由父皇安排,儿臣无怨可怨。儿臣若是有幸得父皇寄予厚望,自当荣幸。若是父皇不能信赖儿臣,儿臣亦自当加倍努力才是。只是,不管当太子与不当,儿臣依旧是父皇的臣子,为父皇分忧乃分内之事,别无所求。”怡风跪下,回道。 “这话说得倒是好听,你既这么想,朕也放心,起来吧。”历帝似乎没有要宽慰他的意思,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倒是叫人心里更加没底了。若说怡风心里没有奢望过这次回京之后可以更上一层楼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听历帝的这一番话,倒像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谢陛下。”怡风一边起来一边道。 “你也放宽心,不必多虑,该给你的,朕不会舍不得给你。” “儿臣遵命。”他越是这么说,倒是越让怡风心里发憷。 “知道你今日回来,怡阳和怡耒都进宫来等着你了,我先让他们去他们母亲那了,今晚我们一家人也过一个迟到的中秋节,一起吃个团圆饭。” “是的,爹爹。” “午饭也还没吃的吧?” “没有。” “也是,都赶着进宫来了,想是也没吃。可朕近日都吃的清淡,没什么适合你的。今日苑妃生辰,贵妃应该送了赏,你去她那讨口好吃的。顺便也给她祝祝贺,也别太生分了。” “是。”怡风道。 “吃完了,还回来,咱们父子也好久没下棋了,今日天气也不错,虽然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倒是有点太阳,风也凉爽。” “儿臣遵命。”怡风退下。 怡风退出鹤鸣殿后便往凌云宫苑妃的寝宫而去,虽然今日没有带上寿礼,但是是陛下的吩咐,现在也没办法再去准备了,只能后面再补了。 此时,寇达却赶了上来,叫停怡风道:“殿下,殿下......” “寇总管?” “这是陛下给你准备的,给苑妃的贺礼。”寇达手上捧着一个沉香木盒,里面放着一条三串式的珍珠项链,那珍珠足足有龙眼核那么大个。这么厚的一份礼,怡风见了都不免担心是否太过隆重了。但是是陛下准备的,他又不能拒绝,当下便只能收下了。 走了一刻钟左右,他便到了凌云宫,凌云宫在宫城的一隅,离鹤鸣殿远,离御花园西院近。别看凌云宫离得历帝住的地方远,实则是近年陛下最爱去的后妃寝宫。 怡风一进去,便见苑妃等人站起来迎接他了,六公主怡露也在,怡露是苑妃唯一的孩子,今年十六。 “大哥哥。”怡露见了怡风便先叫道。 “六妹妹。”怡风亦回。 “殿下总算回来了,”苑妃道,“坐吧。” “苑妃,椿龄无尽,福寿安康。”怡风一边说着,一边递上历帝准备的寿礼。 苑妃接过,打开一看,笑道:“哼,陛下准备的吧?” “苑妃见谅,今日进宫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寿礼。” “一份寿礼罢了,值什么,坐吧!”苑妃再请怡风坐下,然后又问道:“没吃饭的吧?” “嗯。” “去,给殿下上膳。”苑妃吩咐道。 “苑妃近来身体可好?”怡风像是在没话找话说一般。 “还死不了。”苑妃生硬地回道,怡风很是疑惑,不知道她这气从何来。虽然自己不是她的孩子,但是从前一向也还要好,她可是从来也没有为难过自己,给过自己脸色看,如今这几个月不见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她却像是不乐意似的。 “大哥哥这次回来就不用再去垵州了吧?”怡露问。 “那边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想是也不用我再去了。”怡风回道。这时候,午膳已经陆续地奉上,铺好桌板,摆好了。 “吃吧。”苑妃道。 “那就好,你走的这几个月,大家都很担心呢。”怡露又道。 “有劳苑妃和妹妹挂念了。” “你不是我的孩子,我能对你有什么挂念,即便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怕也挂念不着咯。”苑妃阴阳怪气地道。 “怎么回事?”怡风终于确认苑妃今日是有点不对劲的了,便悄悄地拿眼色问怡露。 怡露正想回他,苑妃却又问道:“你知道陛下今日为什么让你来吗?” 怡风本来是知道的,但是现在看她的脸色他倒是又不知了,便只得七上八下地道:“今日是苑妃生辰,陛下让我过来给苑妃祝寿。” “哈,那怡阳怡耒也在宫里,怎么不叫他们来?” 怡风困惑地道:“那想必是等一下就让他们来了。” “因为陛下想让你来劝我,让我放手给怡露嫁人。”苑妃不再跟他打哑谜,直接切入主题。 “啊?怡露要嫁人?”怡风从怡露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又问:“怎么回事?” “陛下说,怡露今年也十六了,也该嫁人咯,说是要许配给苏牧那小儿子。” “苏牧的小儿子?苏文郎啊?” “嗯嗯。”怡露点了点头,确认道。 “苏文郎,今年二十四了吧。他一心科举,虽然还未高中,但是年纪尚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谓前途光明啊,苑妃为何不愿?” “哼,前途光明?他苏家可是武将世家,他苏文郎改个字叫文郎就能做文状元,不用打仗了?现在四方太平,还用不着他。哪天打起来了,他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读书吗?” “苑妃,这话可不能乱说。”怡风提醒道。 “乱说?哼,古往今来也没有谁家的天下是永世太平的,你就能确保这三面那么多的邻国生生世世一个都不来侵扰?别说陛下不在这里,说那些繁荣昌盛,盛世太平假话没必要,就是此刻陛下在这,我也是这么几句话。你们男人打仗,是你们的事,我不想把我女儿也搭进去。” “母后......” “那就算是,怡露也不一定要跟着去打仗啊?更何况,万一下次人家苏文郎就高中了呢?” “不用跟着去?哼,你那大姐姐嫁出去这么多年了,你见过她回来了吗?也亏得是李皇后不在了,要不是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见不着,这心里得多挂念啊。” “那六妹妹,你呢,你也不愿意嫁吗?”怡风转向怡露问。 “我?大哥哥你自己的婚事尚且都不能自主呢,更何况我一个女孩子家。” 这倒是戳中了怡风的伤心事,人人都说这皇家好,但是这感情婚姻的烦恼也是与普通百姓一样的,又或者说还要更甚一些。 “你也不用来劝我,别说你今天只是个皇子,我用不着听你的,就算你今天是太子,是天子,我也还是这句话。未来你若还当我是个长辈,我也愿意与你善交,若你只拿君威压我,我即便是一头撞死了,也断不委曲求全于你。”苑妃又道。 “苑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也不清楚状况嘛。”怡风无奈道。 “看来陛下也是有心要考验你,我也不怕对你直说了,陛下让你来,没让怡阳怡耒来,就是还想再试试你的能力。若是你能劝说我成功,或许你离那入住东宫之日便不远了。若是你失败,这未来就还要再看看才知。你走的这些时日,怡耒在朝上可是大放异彩啊,现在可是三足鼎立之势了,你以为你还是最有机会的那一个吗?” 虽说苑妃是在跟他解释一些他此前不是很清楚的状况,但是在他的心里又升起了新的疑问,既是陛下拿这事来考验他,那这事的背后也不会是这么简单。公主择婿多简单一件事啊,不对便挑到对为止就行,京中的青年才俊可不少,总不会只有这一个苏文郎瞧得上眼的吧。除非,陛下有需要他的地方所以才非要公主嫁给他不可。而这苏文郎本身是个读书人,又没高中,又不是嫡长子,没品级没荫封,陛下能有什么求于他呢?不用过多思考,怡风便猜到,那肯定是因为他的家族是武将世家。苏牧长子几年前牺牲了,妻子早年跟着他在边关,得了一身的病,也死了。唯一的女儿两岁的时候就被敌人掳走了,至今不知生死。如今他一人在北方镇守,只留这小儿子在京,一来算是给苏家留一点血脉,二来也算是留个人质在京城给陛下一颗定心丸。可是,突然要给他和公主赐婚,若不是战事有变,又何至于有此一举?可是如今也没听说哪里有战事啊?怡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必定是哪里出了状况了,当即他便对苑妃告辞,苑妃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所以也没有留他。 怡风走后,怡露追了出来,道:“大哥哥,你别放在心上。” “傻孩子,我还能因为这几句话记恨你母亲呀。”怡风宽慰她道。 怡露又道:“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嫁给他,嫁谁不是嫁呢?反正我也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像他这样的,起码听起来不错,又是武侯世家,他又是个读书人,又没听说有什么不良嗜好,没听说长得丑陋不堪,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见过他吗?” “哥哥这话说得荒谬了,谁嫁人前见过对方?你娶嫂子之前你见过她吗?” “我......” “你别管这事了,也别为了我这事跟陛下闹翻了脸,只要我答应,只要陛下赐婚,我母妃再怎么闹也是没用的。” “怡露,你若是不想嫁,我可以给你想办法的。” “不用了,若他不好,我就认命。若有幸,他是个好人,我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毕,怡露也不容怡风再说什么,便转身又回屋里去了。 怡风看着她坚韧而又落寞的背影,心里甚不是滋味。他与怡露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因为苑妃性情爽朗,也不处处设防,又怜他一出生母亲就走了,所以小的时候总是接他到凌云宫来玩,一来二去,他和怡露的感情也就比和旁人更好。他非常疼爱这个妹妹,即便是长大了他出宫建府,也时常想念与怡露一起玩乐的时光。而怡露每次出宫游玩,也都是选在他的府邸暂住,可见两人的兄妹之情非同一般。如今见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一来不舍,二来要嫁的这人似乎也不是她心中的良配,只怕以后也难有幸福。怡风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然而占据他心头更多的是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件事情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还未为人所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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