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朝堂上。 太元帝在上面微微阖着眼眸,道:“今日有何事要奏?” 户部尚书柏万年上前道:“陛下,今年开春各部道支出预算恐怕要尽快议好,去年——各部开支都有超支,年末南方闹饥荒,又额外支出了一大笔银子和粮食前去赈灾,今年若是收成再不好,恐怕有些难承担超支都风险啊——” 太元帝缓缓睁开眼眸:“众爱卿何议?” 工部尚书林茂峰听完便上前启奏:“陛下,今年工部的开支恐怕同去年一样,没法减少,去年南方二十个沿江的县城皆未被水淹是因堤坝修的好,但是今年开年后钦天监监正也推算今年夏季还有洪汛,大意不得。” 太元帝问道:“其他各部呢?” 吏部尚书孟旭上前:“吏部去年并未超支,今年当与去年一样。” 礼部尚书王骞左右望了望,想来还是上前启奏:“启奏陛下,去年科考考生便多增了一成,今年科考人数恐怕只增不减,礼部恐怕支出不会较去年少。” 周邑看了眼上奏的诸位尚书,心想自己要是不编出个理由来那不是得扣他们刑部的银饷了,便立即上前,道:“启奏陛下,虽说如今犯事的人少,但是城中牢房年久失修,前段日子那门框还松动砸死了不少人,今年恐怕需要银子拨出,重新修整以加固牢狱。” 太元帝点点头,看向兵部尚书蒋舟:“我太元已数十载未有过战乱,八十万人的军队养着也是耗人耗力,就裁军十万,让他们都回家与家人团聚去吧,近来饥荒连年,粮食收成不好,也正好添一添田中农户。” 蒋舟闻言上前道:“谢陛下圣恩!” 太元帝继续道:“那今年兵部的预算就比往年少拨一些,但是该有的花销,一分都不能少。” “是。”柏万年躬身答道。 蒋舟躬着身谢恩,眼底却没什么太多想法,他这个兵部尚书,表面上是掌兵部调动,但是实际上这太元的兵一部分是尉迟家的,另一大半都是陛下的,这裁掉的十万兵恐怕只能是从尉迟家的兵中裁去。 蒋舟看了眼前边站着的尉迟林神色如常,也未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心底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还有事要奏?” “臣,有本要奏。”太子范厉声落,大步站上前去。 “儿臣于前几日收到左知政自刎前的绝笔书信,上面奏疏他并未开城迎敌,而是——” “受人所胁迫。”范厉余光瞥向了范逸。 范逸闻言问问侧身看向太子,面色未有太多慌乱,而是依旧一副淡漠的样子。 太元帝挑眉,问道:“哦?那是受何人所胁迫?” 太子与太元帝一言一语之间,底下人有些炸开了锅,但是又不敢大声谈论,只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范厉站起身来:“儿臣已确认过书信真假,确实是左知政亲笔所书,但是信中并未指明所迫何人。但是,当初渃水城一案,审得草率了事,叫我太元忠臣白日含冤,家人皆被游街示众,尸骨未寒便受如此冤屈,这叫世人如何看待我太元礼法刑狱,如何对我太元肝脑涂地,尽职尽责?” 左相谭佑铭闻言抬眸向太子那处看了一眼,随机又收回目光。 右相王元良则是看了眼言辞激昂的太子,又看了眼处变不惊的靖渊王,心里摇了摇头。 太元,这下是要变天喽。 太元帝并未发话,似乎在等着太子继续说。 “儿臣以为,这渃水城一案当交由刑部翻案重申!督察院查案有误,此事事关国运大体,与敌国乌汗相关。儿臣上次便觉得疑惑,为何这乌汗轻轻松松便占了我太元固若金汤的一城,还居高临下地要与我太元谈和,恐怕是早就与人——” “太子。”太元帝低低唤了一声。 “父皇,此案不但都察院的人不能插手,儿臣也不会插手,当初在渃水城时有人搜出儿臣赠与左都督的佛像与往来书信,理当避嫌。此事,全权交由刑部来审。” 太元帝正想点头应允,不料范逸上前道: “陛下,臣此番领都察院审案有误,误判忠臣。臣愧对陛下信任,愧对朝堂百姓。恳请陛下免去臣院首一职,以此谢罪。” 太元帝听罢倒是没有说话,范厉握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 半晌。 “你先起来吧,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急着谢什么罪?朕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你先前年年南下数次,又是救灾,又是治水,每回都是功不可没。朝堂之上赏罚分明,这次若是查清了你当真失察误治,朕定然会治你的罪。” 范逸跪下叩首:“谢陛下隆恩。” 太元帝点头:“那这案子便交给刑部重申,刑部尚书周邑,你可得给朕好好审!” 周邑被点名颇有些受宠若惊:“臣必定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不辜负陛下所托。” “无事再奏,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 ······ 薛长平就正坐在大臣们上下朝必经的街边茶馆里,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 “小二,我的马牵来。” 那小二接过薛长平丢来的几个铜板,还不禁多看了薛长平几眼,这京邺城里这般爽朗又穿得跟男子似的女子可不多见,他前几日还听说这北平郡主穿得就如她这般······ 不会真的—— 待小二反应过来,薛长平骑着马都走远了。 此刻已接近正午,街上的人也比以往多了些,薛长平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前边从街角突然冲出一辆马车,直冲冲朝着薛长平的马奔来。 薛长平双眼眯了眯,也不闪不躲,笑着牵着马就停在路中央。 那车夫见有人挡在正中竟然也没有惊慌,而是迅速拉起驭马的缰绳,嘴里吹出一股哨声,那马竟然堪堪正停在薛长平面前,差一点点相撞。 马车停住,一只白玉般的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清冷贵气的脸来,不过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怎的,那脸色略有些病态的白,只有一点薄唇红如朱丹。 这次薛长平先开口笑着打招呼:“靖渊王殿下,怎么在这里遇见您?” 范逸见挡路的人是薛长平,竟然还笑了笑:“这条路是本王上下朝的必经之路,遇见本王也并不巧。” “我正巧骑马到这里,倒是不知道惊扰您的尊驾,在此先道个歉。”薛长平做做样子颔首,随即又看向范逸道:“我瞧着殿下今日脸色似乎不如上次探望我之时那般好,莫非是遇上什么事了?” 范逸狭长的凤眸看着坐立于马上,谈笑宴宴的薛长平。 自上次夜里再见,她整个人不论是精气神还是样貌更令人刮目相看,瞳孔乌黑却藏着狡诈明朗,淡笑时侃侃而谈,却仿佛有遮天鲲鹏扶摇直上,鹰击长空铮鸣万里的气势,杀气与静气相生相行。 范逸没有想着薛长平方才的问题。 而是难得有些思考的出神。 他知晓她的出身,无名孤儿; 她的背景,穷困潦倒。 她究竟是哪里来得底气这样策马挡住他的路,与他叫板呢?她不是太子,不是皇帝,手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权利和兵马,与他们任何人都不同。 却偏叫他,生出一种,棋逢对手局更深的兴奋来。 范逸思索了会儿,缓缓道:“这便是你的选择么?” 薛长平笑了笑:“什么选择?殿下怎么总说叫人听不懂的话。” 范逸颔首,看向薛长平,说得话耐人寻味:“你选择错了。既然选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薛长平闻言眸光微沉:“代价?殿下有什么资格在这与我谈代价?您的所作所为——恐怕就算是轮个几世也还不清吧······” 范逸仍未被薛长平的话惹恼,依旧语调淡淡而清洌:“今日此局算是你赢,不过谋者不当露,强者不应显。你能高兴上几日便珍惜这些日子吧。” 薛长平道:“殿下说的是,我平日里还算爱笑,相比殿下平日里不苟言笑,再不笑一笑,恐怕日后也没机会了——” 范逸说这些话是想吓唬她?当她薛长平是被吓唬长大的? 这次看样子,确实是成功将范逸与太子之间的那层关系直接挑破了,朝堂之上范厉公然言辞相对着靖渊王,指摘都察院与乌汗人勾结,里应外合叛离太元。 朝中一时满堂风雨,同僚间有的暗中已开始暗暗站队。 不论如何,她已经将这范逸的嘴脸暴露给他最需忌惮的两人,往后有他好受。 薛长平扬起手里的鞭子,朗声道:“长平先回去了,殿下这脸色风一吹就能倒,还是赶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驾——” 说罢,扬鞭策马回府。 范逸目送了片刻薛长平的背影,才缓缓放下车帘,道:“回府吧。” “是!” 范逸令下,那车夫又迅速策马驾起了车。 马车渐行渐远,就开在这街上的有间铺子便是荣家的锦华坊,这也是全京邺的贵女都来制衣的地方,这铺子财大气粗,一间抵得上普通铺子三间那般大,二层能把这街上目睹的清楚,也是专为贵客所提供的。 现在正坐着尉迟芸昇,对面的荣倾月先开口眼里意犹未尽:“这位郡主上回在酒楼里喝酒我就知她不是一般人,今日又在这街上堵了靖渊王的路,虽然没听清他们说得什么,看架势倒是很不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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