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没想到他这么绝情,又是生气,又是失落,她赌气地撑着下巴哼声道:“反正我今天也不饿!” 沈宸看了她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 花朝目光下移,看到了桌上的香囊,好奇地拿在手里看:“好精致的手艺啊。” “周锦儿做的。” 花朝哑然:“......仔细看,也一般般啦。” 沈宸嘴角不露痕迹地弯了一下。 她正要放下,却闻道一股香味,又拿起来凑在鼻下闻了闻:“好香啊,里面是什么?” “驱虫的药草。” “哦。”花朝讪讪放下,“周姑娘的心思还真是细腻。” 她嘴里说着赞美的话,脑中已经飞快地运转,花朝垂下手,狠狠在手背捏了个十字,她别过脸疼得龇牙咧嘴,再转过脸时,已经是一脸的委屈,眼中莹光闪闪。 花朝举起手背嚯地送到沈宸眼前,她肌肤白皙如雪,刚刚使劲那么一掐,手背果然红了的一小块,她轻轻软软道:“夏天的蚊子真是太毒了,我刚刚也被咬了一口。” 沈宸审视着她的手背,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举着手给他看黄豆大小的泡,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看着自己。 他掀眼看过来,花朝已经收回了手,垂眸可怜巴巴地点着那个香囊,抱着质疑的口吻:“这个香囊真的有效吗?” 屋中忽然静了下来,花朝的手按在香囊上不动了,眼睛偷偷瞄着沈宸。 半晌,沈宸道:“你可以试试。” 花朝顿时眉开眼笑,按住香囊一点一点移向自己,语调轻盈带着一点试探:“那......我拿回去试试,明天再还给你。” 沈宸不置可否。 花朝立刻将香囊揣进了手里:“那我不打扰你吃饭啦!” 像是生怕他后悔一般,花朝立刻起身扭身离开了,飞扬起来的裙摆正划过沈宸的手背,夏日的衣料轻盈薄软,像是羽毛般轻轻划过,沈宸目光停了停,继续面色平静地吃饭。 ** 素细时刻牵挂着她的小姐,偷偷过来给她送燕窝粥,心疼地不行:“小姐,你这两天都憔悴了。” 姜黎初挑起花朝的下巴左看右看:“怎么会,你家小姐分明面若桃花,灿若朝阳。” 花朝悻悻地别过脸,端着燕窝粥小口小口喝着。 姜黎初拿起桌上的香囊轻轻一笑:“倒是看不出来周锦儿连女红都这样精巧,能赚钱能打理生意,会做饭会针线,长得温柔娴静,还真是贤妻良母呢。”姜黎初细数着周锦儿的优点,全然没有在意花朝的脸色越发怨念。 花朝一把夺过香囊,愤愤道:“素细你去买一个全杭州最好的香囊来!” 姜黎初低声一笑:“小花,你真当沈宸是傻子吗?” 素细本来给花朝捏着肩膀,忽然蹲了下来看着花朝:“小姐,昨日钟小姐她们又在说你的风凉话了!” “砰”的一声,花朝将碗重重磕在了桌上,吓了姜黎初和素细一跳。 “钟苏晚又说什么了?”一提到这个从小的死对头,花朝立刻就张扬舞爪起来。 姜黎初闲闲接口:“不过就是迫不及待等着下个月的七夕晚宴搞不定沈宸,看你狼狈的样子。” 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顿时刺痛了花朝的心,她捂着心口骤紧了眉,一脸愤懑,咬牙切齿道:“素细,去准备最好的丝线!” 姜黎初瞠目结舌地惊叹:“你不会是要亲自做个香囊吧?”’ 花朝重重点头。 “......你忘了你十岁那年给你阿爹绣了个香囊,你阿爹得意自豪的天天挂着去上朝,结果被同僚取笑了月余,你祖父大发雷霆,觉得你丢了花家的脸面,罚你跪祠堂,你都忘了?” 想起那件事,花朝还有些小得意:“那我爹爹这么喜欢,说明我的手艺还是很好的嘛!” 姜黎初悠悠看着她:“只要是你做的,你爹爹没有觉得不好的。” 言语中的嫌弃很明显了,花朝小脸绯红:“......那,那六年过去了,我的手艺也见长了。” “是吗?”姜黎初将这两个字咬的很重,尾音上挑,十分质疑的口气。 ** 经过一夜与针线的斗争,花朝终于将香囊做好了,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做的香囊,素细实在有些欣赏不来那个香囊,表情有些诡异,半天勉强堆起笑容:“小姐,你熬了一夜,横竖要等沈公子下学,还是先去歇一会吧,倘若累坏了自己可使不得。” 花朝却不以为然:“那怎么行呢,我现在若是休息了,他怎么知道这是我花一夜的心思做的呢,就是要让他看见我的憔悴才好嘛。” 素细抽了抽嘴角,这样的香囊送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素细顿了顿,她一直盯着花朝瞧,眼中越发担心起来:“小姐,你莫不是......” “是什么?”花朝天真地看着她。 素细连忙笑着摇头:“没什么。” 她还是不点出来为好,若是小姐并没有往那方面想,此时叫她给点破了,反倒麻烦了。 花朝强撑了一夜,猛打了几个哈欠,又不肯上床去睡,就这么撑着脑袋一摇一晃地,好不容易撑到了傍晚时分。 花朝所有的困顿都消散了,拿着香囊就往隔壁院跑。 正跑进院里,门开了,花朝立刻转过身去,沈宸走了进来,抬眼对上花朝亮晶晶的眼眸,亭亭而立冲着他嫣然而笑。 仲夏金色的夕阳铺满了小院,花朝仿佛置身于光圈中,灿烂灼目。 沈宸的脚步停了停,然后寻常般地走了过来,还未近前,花朝又伸直了手臂,那枚香囊就挂在她的十指上。 他的目光从香囊移上她的脸孔,她的脸孔漾着彩霞:“给你的。” 沈宸面无表情的接过,触及就是一排坑坑洼洼粗糙的针脚,他再看去,好一会,也无法辨认出这绣了个什么。 “这不是昨日那枚。”沈宸淡淡开口。 花朝向前跨了一步,语调轻扬:“这是我绣的,花了一夜呢。” 她举起双手摊开,软糯道:“你看我的手都肿了,你看不见,有针眼的。” 又是求表扬又是委屈的语气,沈宸凝眸看着她的手指,阳光下,能看到些许红红的小点,他对上她的眼眸,在她眼底看到了红血丝,他眉心微蹙。 花朝以为他很嫌弃,连忙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香囊!很特别的!” “......特别丑?”沈宸清冽道。 花朝卡了一瞬,扬着眉,神采飞扬:“世间香囊千千万,这可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我亲手绣的!价值连城!”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夸耀,这个丑丑的香囊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所以呢?”沈宸嗓音莫名有些轻快,往屋中走去,是一贯的冷然。 花朝走在他身后,看着他如雪松般的背影,轻声道:“昨天那个香囊我弄脏了,所以赔一个给你。” 沈宸自然是看出她的小心思的,倒也没说什么,将她绣的香囊放在了一边,并不再去在意。 他本就不爱用香囊。 “赔礼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冷淡的语气让花朝心头一滞,只觉得他太过狠心了些,生着闷气低头时,正看到他书桌上的几幅字画,卷轴已有些磨损,大概是昨日商溪竹闹得那一场弄坏了。 花朝默了默,黯然转身离开了。 见她这般听话,沈宸倒像是不怎么适应了,看着她的落寞的背影,他没来由地心底一抽。 沈宸看了看窗外消失的人影,又低头看向桌上的香囊,半晌才去换了衣服。 ** 俗话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软,花朝趁着沈宸去了书院,将他的那几幅字画拿去了城中的字画馆,请了手艺最老道的师傅,重新裱过。 她要尽心将沈宸最喜欢的字画裱得漂漂亮亮的,然后送回去,就不信他还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她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花朝抱着裱好的三幅字画,满心欢喜地往回走。 因着太过于专注手里的字画,不想撞上了对面来人。 花朝愕然抬眼,顿时眉心一皱,站住了脚。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花朝视为一生死对头的钟苏晚。 与钟苏晚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花朝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花朝出生在杭州,那时候她的爹爹还是州牧,钟苏晚的爹爹是刺史,论理钟苏晚该处处谦让花朝,奉承着花朝才是。 可偏偏花爹爹是个豪气干云的武将,素来不拘小节,与钟刺史又有兄弟之谊,所以钟苏晚从未有过因父亲职位低了一阶而产生谦卑感。 加上钟苏晚从小聪慧伶俐,三岁就能熟读三字金千字文,是杭州出了名的才女,所到之处赞誉连连,而花朝却是出了名的绝色花瓶…… 在私塾中,因为功课巨大的悬殊,花朝没少受钟苏晚若有似无的歧视和压迫。 花朝心思纯净,那时候年岁又小,她还不懂“地位”给她带来的便利,所以从来没用身份压回去过,至今想来,花朝都十分懊悔! 如果这些心理上的压迫还算是小事,那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才是花朝的童年阴影,如今只要一看见钟苏晚,她都忍不住想起,又立刻拼命抑制住!可她想不明白明明父辈关系好,可钟苏晚为何私下总是欺负她。 比如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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