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不刺骨,带着白日里留下的潮湿水汽,融融贴在衣衫上。 白禾安被凉风一裹,有些发颤,闻言却心头一热,瞪圆眼睛,不可置信打断李仲言的话:“你明天就走?这么突然?” 白禾安蹙眉,再抬眸环视,三个男子都在看着自己,便行了个礼,自顾自上了马车。 薛疏育不明就里,嘀咕一声,“禾安妹妹这是怎么了?” 李仲言无奈,“见笑了。” 说话间,锦葵来了,李仲言便与众人告辞,径直上了马车。 跟来的薛青儿张望不见白禾安的身影,刚要问,便听到白禾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你骑马去吧!” 李仲言还未坐稳当,被白禾安一推,险些跌倒,不怒反笑,好脾气地道:“我有话要同你说……走吧!” 听到吩咐,齐炎在前引路,车夫也就赶车而行跟上。 白禾安发脾气的声音清晰传出:“你两年没回山庄……好不容易回来,让我知道了那么大的一个消息!哦,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还有,我都……我都没想好怎么脱身呢!” 李仲言拍了拍白禾安的小手,以示安抚,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慢悠悠答:“长安那边催得紧,等我安顿好了,就帮你想办法,不要着急。” “你的事情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白禾安戒备心气,把手抽走,说着声音低下去,心中烦躁:阿娘的事情瞬间如一座大山压来——她只了解些只言片语,未理清事由,不知全貌、不知如何入手……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无力感袭来。 只是片刻,她盯着车窗边缘,调整好心态,心忖: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该完全指望别人,看来自己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去长安。 她倚靠着车厢,假装闭目养神。 自然,薛府门前三人看不到里边的动静,但都听到了对话。 薛青儿不明就里:“怎么了?” 薛疏育一摊手:“仲言兄刚明日要回长安,禾安妹妹想必是生气了……” 薛青儿“哦”了一声,笑道:“唯一的玩伴走了,怪不得禾安妹妹生气呢!” 陆子商扬眉,“玩伴?” 作为同住长安的同龄世家子弟,陆子商幼时,与李仲言才是真正的玩伴。 他们自幼聚在一处骑马射箭、蹴鞠投壶…… 只是李仲言过于任意妄为、专横霸道,常惹是生非。李仲言是宗室子,做了错事自然有人跟着收拾。但陆子商不同,家教严厉,犯错便罚,所以渐渐地,陆子商减少了与李仲言的往来。 只是长大后,陆子商在宰相的引荐之下,入了金吾卫,又屡次立功,身上有了不小的官职,免不了与权贵们应酬,渐渐地,又与李仲言等人热络起来。 “陆郎君不知,霁月山庄只有禾安妹妹这一个小娘子,她自小孤单着呢!后来郡王到山庄拜师……俩人相见便觉得志趣相投,总能玩乐到一处,相处多年竟跟亲兄妹似的!” 薛青儿解释着,请两位听得入神的哥哥回府,又道:“原来吧,郡王一年能在霁月山庄小主月余,近年来事务繁忙,呆的时间更少了。想来这次,昨日刚来,明日便走,太过仓促,禾安妹妹便闹小孩脾气了!” 薛疏育摇摇头,表出自己的看法:“我瞧着仲言兄待禾安妹妹,越来越不同……倒不像兄妹。” 薛青儿本想反驳,又不好将白禾安与自己的闺房话透露,便道:“郡王一向霸道又护短,我看没什么不同。只是别看禾安妹妹调皮,实际跟小奶兔子似的,单纯可爱。” 薛青儿这话,才是真的护短。在她眼中,白禾安是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别的心思,一概没有。 陆子商闻之一笑,想到某人在瑰意商栈的模样,只感觉某人与人畜无害的兔子,似乎没有半点关系,倒像是只饿狼! 不等薛家兄妹疑问,陆子商道别,转道往暂住的院子走去,留薛家兄妹二人不明就里。 ………… 平稳行驶的马车内,李仲言凑过去,轻声道:“白禾安,你不理我了?我明天就走了,你不打算跟我告别吗?” 闻声,白禾安越是往车厢避贴去,双目越发紧闭。 此刻,挨着白禾安,李仲言紧绷一天弦暂时放松,觉得十分安心时,困倦袭来,自然而然靠向白禾安的肩头,轻声道:“借我靠一下。” 白禾安只感觉暖融融的身躯挨着自己,不禁坐直,身躯僵硬地挺着,脸蛋贴着李仲言的发丝…… 昏暗中,感官变得敏感。 她似乎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声凑在耳边,渐渐缓和平稳。 白禾安回想起年幼时,李仲言时常带她去山野中帮阿翁采药。 每每下山,都是白禾安背着药篓,李仲言又背着她。她喜欢李仲言身上那股舒爽的清香,不排斥与他亲近。 只是渐渐长大,荷尔蒙作祟吧,白禾安刻意拉开与李仲言的距离,虽还是一如往常无话不谈,但举止总刻意避免过分亲密。 前年,听阿婆说,徐王特意去找了圣人,给了李仲言一些要紧差事,以后再没时间到霁月山庄小住了。 白禾安从只言片语中明白过来,自己与李仲言,云泥之别。 胡思乱想一阵,白禾安不敢乱动,祈祷快点到山庄。 ………… 说起李仲言为何着急回长安,要提起昨夜的一封信…… 李仲言收到长安递来的急信,大意是指:今年春日宴,圣后要出面为适龄宗室子、宗室女赐婚,以彰显恩赐。 圣后这一举动,李仲言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圣后不得圣上宠爱,空有圣后头衔,实权渐渐被受宠的妃子瓜分。所以,圣后想到用赐婚的方式拉拢人心,达到巩固势力的目的。 急信上特意说明,众多宗室中,徐王的嫡子李仲言、嫡女李筠钏均在被赐婚一列……至于要与哪家宗族后人结合,暂未定下。 李仲言彻夜难眠,绞尽脑汁终于想出对策,他需要尽快赶回长安筹谋,免得被上位者随意指婚。 天将亮,他便马不停蹄赶往码头,使人提前清点物品装船,午后让齐寒押送走水路回长安。 待傍晚回山庄,他听闻白禾安被罚抄经文,困在师娘院中,觉得奇怪便亲自去问,后从柳乘风口中得知白禾安前往南市的来龙去脉。他踌躇不安,生怕白禾安在外留宿有什么闪失,便自动请缨,即便漏液,也要将白禾安带回。 柳乘风自然是喜闻乐见,不让薛氏知晓,自作主张让李仲言来了洛阳。 所以李仲言困顿一整天,终于在回程途中休息片刻。 半个多时辰过去,马车在霁月山庄门前停驻。 白禾安将李仲言唤醒,兀自下了马车,便往悠云阁跑去。 留睡眼惺忪的李仲言在后慢行:“明日起早来送我……” 锦葵与齐炎对视一眼,试图从对方茫然的眼神中寻找答案——同乘马车的两人,短短一路,发生何事,为何气氛如此尴尬? 显然,俩人没有得到答案。 次日清晨,李仲言等了许久不见白禾安来告别,便亲自去了悠云阁。 茉儿说,白禾安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快清晨时才浅浅入眠。 李仲言悄声进房,陪着蹙眉而眠的白禾安坐了一刻钟,才动身向柳公、薛氏辞别。 一个时辰后,白禾安迷迷糊糊挣扎着醒来,从茉儿口中得知李仲言已经离开的消息。 霁月山庄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忙忙碌碌,一派生机。 白禾安简单梳洗后,正悠闲地喝着清粥,便听到茉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晴蓝姐姐,你今日怎么又迟了?小娘子的梳洗你不伺候,连早膳也不准备着,也太不上心了!若你不愿意在悠云阁,不如直接回西轩!只要你开口,小娘子必定放你走。” 白禾安蹙眉,搁下碗筷,便往花窗走去,隔着缝隙看向走廊下的俩人。 晴蓝冷着脸,说道:“今日我腹痛,所以一时起晚了,一会儿我会去想小娘子告罪。但妹妹你,用不着说话句句带刺。” 茉儿不顾院内侍从们投来的探究目光,不依不饶道:“你今日不舒服,难道前日也不舒服?怎么,你是做主家娘子的,有点小事便要别人迁就?” 晴蓝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正要开口,便被一道声音打断,“茉儿、晴蓝,你们进来。” 听到白禾安略显严肃的声音,茉儿朝晴蓝白了一眼,率先往屋内去。 白禾安坐在案前,半晌不言语,只顾低着头继续喝粥。 晴蓝与茉儿见状,察觉到白禾安的不悦,坐立难安。 白禾安喝完小半碗粥,用棉巾擦了擦嘴角,顺势瞥了一眼,瞧晴蓝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便道:“林医师还在庄里,你既不舒服,便找他把个脉。” “谢小娘子关怀。”晴蓝低着头,神色飘忽:“今日之事,是奴不对。奴不该用身体不适做借口,误了悠云阁内的事务。”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不舒服的时候。”白禾安端起手边那盏银鎏金直筒杯,饮了一口薏仁汤,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我不是判官,找你们俩人进来,也不是为了训斥。只是你们俩,一个是悠云阁的掌事,一个是与一等侍女,说话做事是不是得有所顾忌?” 原本神采飞扬的茉儿顿时蔫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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