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寒寥寥数语,足以让白禾安心惊。 齐寒似乎有所顾虑,说话时侧目瞧了一眼,扭回头时又见李仲言点头示意,才接着说:“奇怪的是,杨婆子去世后,她那一家子,一夕之间全死绝了。” 齐炎疑惑:“杨婆子一家人都在侯府侍候吗?怎么死的?” 齐寒回道:“倒也不是都在侯府。杨婆子的郎君,在白家长安城附近的白岩庄做管事的,膝下有二子一女。当地官府案卷记录,说杨家误食了有毒的野味,发现得晚没得医治便都去了。” 齐炎傻傻问:“那这杨婆子一家都死绝了,线索不就又断了吗?” “我还没说完。”齐寒接着道:“那杨婆子有一远房侄子,名叫刘大。出事前,他曾去过白府,想要投靠姨母,在长安做些营生。但不巧,刘大去侯府时,杨婆子正巧随行去了玉熙山庄。刘大扑了个空,便又去庄子上投靠杨管事。” 齐寒少顿,继续娓娓道来:“那刘大说,因杨婆子回长安后便病倒了,所以他曾随姨夫去白府接杨婆子。那杨婆子回到庄子,临终前几日,数次念叨起过玉熙山庄案发当日的情形。那刘大是个机灵的,觉得一些细节奇怪,便刨根问底,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杨婆子肯定,杀死柳娘子的那伙贼人,蒙着面,用的武器又窄又长,出手利落,异常狠厉。而那些贼人使用的刀,是单面刃的长刀。” 李仲言早在五年前便看过玉熙山庄案件的卷宗。 卷宗记录,明确结论是玉熙山庄附近的山贼所为,且明文记录被害人的致命伤是山贼所用的是类似于陌刀的长柄大刀。此兵器民间游侠豪强常用,非常具有杀伤力,且刀身两面皆有刃。 而根据齐寒所言,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极有可能是士兵常用的兵器——只有一面刃的横刀。 如此可以得出结论,玉熙山庄案件一定是有所隐瞒,且牵连不一般。 齐炎思忖道:“杨婆子一家的事情太过巧合,难道是白家人出手灭口?但是白家,没能力在圣人眼皮子底下篡改卷宗……” 齐炎说着,被李仲言侧目瞪了一眼,便闭了嘴,懊恼自己竟敢张口牵扯圣人。 齐寒见状,开口转移李仲言的注意力,道:“郎君,还有一事更巧合。那伙山贼刚洗劫了玉熙山庄,连日就被孙都尉带兵围了。当时玉熙山庄的事情还未全部调查清楚,孙都尉只说接到调令要剿匪,最后山贼被全部歼灭。” 话已至此,李仲言明白,孙都尉这条线值得调查,只是齐炎借着徐王的威势去找些案卷还行,但涉及长安城中职位不低的官员,只能自己出马了。 他想了想,问:“哪个孙都尉?” 齐寒补充道:“姓孙单名成,当年的都尉,现已官至大都督。” 李仲言点点头,盘算着孙成的关系网。 齐炎望向西轩的楼阁,轻声道:“想必柳公也是心中起疑,才暗中查访多年。只是柳公难以得到详细的涉案卷宗,也不如郎君这般抽丝剥茧布控多年,所以查来查去结果不尽如人意,只得作罢,认了山贼为祸的结果罢。” 李仲言点点头,问:“刘大呢?” 齐寒答:“当时,刘大在白家只呆了半日便先赶回庄子去了,后边又因杨婆子逝世,刘大越想越不对,便离开了杨家,去了洛阳谋生,这才逃过一劫。属下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刘大,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事。” “事关重大,必须查清事情全貌,否则不可透露给霁月山庄任何人。”李仲言说着,特意又道:“包括小娘子。” 白禾安听得头脑发胀,愣在原地消化这些信息,待李仲言三人走远,才则身回去找晴蓝。 远处没入廊下的齐寒悄声问:“郎君,被小娘子听到了,不碍事吧?” 齐炎一惊,忙抬眼四下张望,不见白禾安的身影,压低声音道:“大哥,你说什么呢?小娘子在偷听?在哪里,我没看到……” 李仲言不怒反笑,抬手敲了齐炎的脑袋:“平日里你还觉得我偏心,把要紧差事都交给你家大哥……若你有能耐,我倒是想托付些要事给你,可你连禾安跟了一路都未察觉,实在是讨打!” 齐炎呵呵傻笑,摸了摸脑袋,回过味来,但他想不清楚自家主人打的什么注意,便道:“可郎君不是说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怕漏给了小娘子不好,可这又故意透给小娘子……” 齐寒白了弟弟一眼,冷冰冰开口替主人解释:“小娘子嫉恶如仇,多半会插手此事,说不定会主动跟着郎君去长安。但若郎君挑明暗中所查之事,在柳公与大娘子眼里,恐怕会显得用心不纯,像是为了唆使小娘子去长安故意为之……” 齐炎恍然大悟,暗叹郎君思量万千,直拍李仲言马屁,一阵夸赞。 ………… 回到悠云阁的白禾安神色凝重,周身散发着似水银般沉重冷凝的氛围。 晴蓝不敢言语,只是默默将干净的衣裳准备好,又打来热水。 白禾安让晴蓝退下,自己安静地洗漱,脑海翻涌,暗忖:据齐寒所言,玉熙山庄案件大抵不是山贼所为,定然是有人栽赃嫁祸。幕后指使是谁,李仲言应该暂时不能确定。 她根据各种戏文猜测了几个方向: 一来可能是内院争斗,凶手目标是柳柔儿。曾听说,当初柳白两家约定婚约,本意是想将柳柔儿许配给嫡次子白君昭。只是造化弄人,身为兄长的白君南与柳柔儿一见钟情,两人私定了终身。因白君南当时已有一妻两妾,若柳柔儿执意要嫁给白君南,便只能做个三姨娘,所以柳家二老极其反对。只是最后,长辈们拗不过以死相逼的两人,只得让柳柔儿与白君南如愿以偿,成了亲。可想而知,柳柔儿入了白家,处境必定四面楚歌,招惹了杀身之祸。 二来可能是平南侯府卷入某些争斗中,本来凶手想要血洗当日去玉熙山庄的所有人,目标极有可能是白君南。只是当时年幼的禾安吵闹着要去摘莲蓬,所以才与白君南逃过一劫。 三来可能是因霁月山庄名声在外,树大招风,凶手难以对武艺高强、门生众多的柳乘风与薛氏下手,才伺机杀了人如其名的柳柔儿泄恨…… 白禾安头脑风暴,越想越多。 她知道不论是何时代,弑母之仇,定然不共戴天。 心中感念阿翁阿婆的教养之情,她深觉,享受着霁月山庄小娘子的好处,有责任查清柳柔儿被害一事,甚至手刃仇人…… 只是安居乐业久了,她对付对付生活琐事还行,遇到这泼天大事,一时间没了主意。 她又想,目前阿翁阿婆年事已高,需要自己在身边尽孝,尽管有深仇大恨在前,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似乎按兵不动、静待时机,才是良策。 白禾安思前想后,越发纠结得愁容满面。 窗外廊下,晴蓝手持着一对珠钗发呆。 那对珠钗,是银鎏金蝶恋花的款式,做工精细,美轮美奂。 即便做了霁月山庄的管事侍女,晴蓝的整个首饰盒,都不及这对珠钗珍贵。 她抬眸,看向琼花随风落下,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同是山庄里的侍女,命运却截然不同。 如悠云阁前管事侍女云水,年近二十,才得蒙主母恩赐,嫁给洛阳城中还算不错的人家做新妇。 如秦妈妈的小女儿丹红,资质普通,但她家阿耶与大哥得到主母重用,多年积累后,已家境殷实。所以丹红年纪一到,上门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秦妈妈从中挑选出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给丹红订了亲事。 如西轩的锦葵,才及笄,便配给了主君的弟子玄青。只等过几年,玄青有所建树,俩人便择及日成亲。 晴蓝一来不如云水得主母器重,二来不如丹红有可靠的父母兄长,三来不愿如锦葵一般被随意指给非心悦之人。 她垂首,目光落在闪闪发光的珠钗之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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