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生（1 / 1）

惊鸿楼，京城最大的酒楼。这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进出者非富即贵。

顶楼的一处包厢里，江南织造司最新出的软烟罗被当做窗纱，刺眼的阳光打在房间内变得柔和。

嵌螺钿紫檀梅花广榻上，正半靠着一个芝兰玉树的男子。

他眉如朗月，眸色温润如玉，一袭青色长袍，身材纤瘦，骨节修长的手正拿着一本古籍翻看。

“如何，查到了吗？”

声音温温的，唇边浮动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好似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地上跪着的男子面无表情，像一尊石头做的雕塑：“查到了一对爷孙身上，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意找的炮灰，跟他们联系的人至今未露过面。”

“罢了，不用查了。”

将古籍合上随意扔到一边：“既然圣上已经注意到，就不要再将人手放过去，免得被发现泄露了踪迹。”

说完，他还撑着额头轻笑两声，笑得和煦温良，可细看之下，笑意却沁不进清冷的眼底。

“也不知道是我哪位好侄子的手笔，这招棋可真是妙啊。十一，你记得谢谢人家，可是省了你们好大一番功夫。”

男子神色变都未变，语气冷冰冰的回道：“是。”

“没趣。”

摇摇头将古籍重新拾起，男子识趣的退下。

***

打从知道了苏甘棠的婚事作废，回去时陈婆子一路箭步如飞，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等回到院子，怎么都要出去一趟，说是要买些好菜庆祝苏甘棠跳出火坑。苏甘棠想到什么，让她带些食材回来。

出门时，她还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姨娘保佑，姨娘保佑……”

【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

始皇帝抽空打开光屏就看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的苏甘棠。

【政哥！】

苏甘棠抬头，目露惊喜之色。

自从上次挂断光屏后，便再也没和始皇帝说过话，就算是自己主动打开光屏，看到的也是对方一直在忙碌，自己不好打扰。

【你之前教我的方法奏效了，柳夫人已经通知我婚约解除。】

【是吗。】

始皇帝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批注，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政哥你太厉害了，不仅英明神武，威武霸气，还足智多谋，我最崇拜你了！】

苏甘棠直接化身彩虹马屁精，小嘴叭叭叭一顿输出。

说完，突然凑近光屏，仔细盯着对面的始皇帝。

【咦，政哥，你黑眼圈好重啊，不会是这段时间光顾着处理政务没休息好吧？】

始皇帝疲惫的放下笔：【无碍，还是朕太心急了。】

苏甘棠眨巴眨巴大眼睛，声音软软的：【是有烦心事吗，说出来给我听听吧。虽然我没你这么聪明，或许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可事情倾诉出来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得多。】

始皇帝本想说无事，可对上那双盛满了真诚的眸子，内心还是下意识软下来一块。

他看向远方的天空，好像透过那一片片云彩看到了广阔的秦国，看到了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无数百姓。

【你不是给了朕曲辕犁的图纸和造纸术吗？曲辕犁工匠当天就造出来了，造纸术日夜研究，昨天也成功造出了白纸。】

【这不是好事吗？】

苏甘棠支着下巴，不懂始皇帝为何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整个人反而看起来更沉重了。

【造出来不算好事，可以推广出去，造福百姓才是好事。

现在正是春耕的季节，曲辕犁要是推广出去，可以极大程度减少百姓耕地的时间，可这几天下来，除了咸阳周围，越远的地方曲辕犁的推广效果便越弱。】

【为什么啊，下面的人不听你的话，所以政令传达不下去吗？】

【是，也不是。】

看着苏甘棠一个头两个大，始皇帝好笑的摇摇头：【朕一统六国之后废除了分封制，改为郡县制。好处有，可短板也很明显。

郡县制下，朕靠吏治国。可大秦的疆土太大，之前老秦人培养的吏远远不够，更多的是直接任命地方原来的贵族为吏，因为只有贵族读过书，可以读懂律法。

这些贵族都是有自己私心的，他们不敢明面反抗朕，可背后却心怀鬼胎，朕对他们的掌控力要弱上许多。】

【所以是吏不够。】苏甘棠摸了摸下巴，脑中灵光一闪：【造纸术可以大幅度的降低读书成本，那是不是可以更容易培养吏？】

始皇帝点点头：【正是这样，可要大批量培养吏，粮食很重要，否则那么多人不事生产，对国库的压力太大。】

【提高耕地效率可以耕更多的土，有更多的粮食。可推广曲辕犁需要吏，培养吏又需要粮食。】

苏甘棠苦着小脸，眉毛皱成一团：【这不是个死循环吗？】

【朕都不急你急什么？只要放缓一下速度，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说到底，还是他太着急了。当知道大秦的历史后，他面上不显，可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丝焦虑。

所以这两天才会这么冒进，他想快点将大秦的基础打牢，想尽快消除各种隐患。

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提前出现其他意外，要是他现在身死，扶苏无疑掌控不了秦国这辆战车。

他总想着快点，再快点……

到底还是钻了牛角尖。

不过说出来之后确实想开了很多。

正好有内侍前来禀告，说丞相求见。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出来之后朕心情好多了。】

【嗯嗯，那政哥你先忙。】

关掉光屏，苏甘棠继续写写画画。

既然婚约的事结束，赚钱的事也该提上路程了。

来钱快的玻璃、蒸馏酒之类，她完全不会。将粗盐提纯成雪盐倒是容易，可惜私贩盐铁犯法。

想来想去，凭手里剩的银子，能做的买卖也只有吃食了。

回忆着还记得的美食方子，苏甘棠一样样写在纸上。

等墨迹干了，又用茶水浸湿，然后拿去太阳下晒。

太阳暖洋洋的，不一会纸张就干了。就此，苏甘棠得到一批做旧的美食方子。

陈婆子午时才回来，正好赶上吃午饭。

将醉排骨和香炸琵琶虾放在苏甘棠面前，陈婆子自己面前则是放着两盘清炒时蔬。

“小姐快吃吧，多吃点有福气，保佑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苏甘棠将两盘肉菜往陈婆子那边推了推，又夹了一只虾放进她碗里：“陈婆婆你也吃，你要是又不吃的话，那我可也不吃了。”

陈婆子只感觉开心：“好，都吃，都吃。”

话虽这么说，陈婆子还是不怎么夹肉吃，反而一筷子一筷子的将肉夹给苏甘棠。

苏甘棠看不下去了，直接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肉。

陈婆子无奈的笑笑，埋头吃起来，就是眼眶变得有些水润。

“对了，陈婆婆，我想做些买卖。”

“买卖？”

陈婆子满脸疑惑。

苏甘棠将饭菜咽下，肯定的点头：“姨娘临走前给我留了些吃食方子，我想拿出去支些摊子卖。本来我之前是不想拿出来的，可经过这件事，我用感觉手里握着银子有保障些。”

陈婆子沉思片刻，认同了苏甘棠的说法。

若是之前，她肯定不会同意，生怕传出去小姐毁了名声有碍婚嫁。

可经过这一遭，陈婆子算是看明白了，柳夫人靠不住，苏老爷也靠不住。现在小姐想手里有些保障好靠自己，她又怎会不同意呢？

“那小姐你想好要怎么做吗？”

苏甘棠摇摇头，表情有些烦闷：“像我们这样，肯定不可能自己去支摊子，只能找人帮忙。可我又没有信得过的人，才来问问陈婆婆你有没有人选。”

其实胡云儿俩爷孙也是可以的，在他出现一次就没了踪影，他们还没卷着银子跑路，就可以看出来两人人品还是不错的。

可苏甘棠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胡老头眼瞎，胡云儿又才十一岁，确实胜任不了这件事。

“人选……”陈婆子有些踌躇。

苏甘棠眼睛一亮，没想到真有戏：“陈婆婆你有人选了吗？”

在苏甘棠期待的眼神下，陈婆子犹豫的点了点头。

“人选倒是有，就是好久没见过了，不知道人品有没有变。”

苏甘棠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谁？”

“我姐姐。”

“你姐姐？陈婆婆你之前不是说你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吗？”

陈婆子目露追忆：“当初我家乡本是江南，九岁时发了大水，父母带着我逃灾到京城来，结果在城外难民区双双染病死了。我就自卖自身，拿着银子将他们安葬好就进了苏府。

我姐姐比我大八岁，嫁到了隔壁村。发大水的时候她正跟着丈夫在外做生意，才逃过一劫，可我们也失去了音讯。

直到前段时间，我姐姐打听到我是卖进了苏家，才托人给我递了信。

我姐姐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可如今几十年过去，谁也不敢保证她有没有变。”

话这样说，苏甘棠还是听出了陈婆子话语中的希翼。

“那我们先去看看她们好不好，我也想见见陈婆婆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