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唇如胭脂,穿着掐腰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垂云鬓上斜斜插着一只嵌珠珊瑚蝙蝠花簪。 她落落大方的朝苏甘棠招了招手,袖口下垂,露出一对雾紫色的叮当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真巧,在这儿遇到了四妹妹。” 话落,好似意外的看到苏甘棠面前堆放的一堆布料,转头笑盈盈的望向一直跟着她的婢女。 “不是说让我来挑料子吗?我看这几匹就挺好的。” 伸出纤纤玉手点了点最华贵的几匹布料:“梅初,楞着干什么,还不快趁着绣娘那有空将东西送过去?” 她对苏甘棠换上个歉意的笑容:“我这婢女做事总是有些迟钝,让四妹妹见笑了。” 眼看着苏白束身边的贴身婢女将几匹布料拿起抱到怀里,一时间几人都被她这样强盗的做派惊呆了。 领苏甘棠过来的妇女回过神来急忙开口:“大小姐,你要挑选的布料在那边呢。” 她指了指房间里另一堆布料,苏白束却好像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爽朗的笑道:“没关系,都是一样的,合眼缘就好。” 妇人被说得无语。 你是眼里蒙了猪油吗?才能说出这种话。 这些料子可都是从柳夫人库房里领出来的,怎么可能和针线房在外面采买的一样? 妇人无奈,知道大小姐是打定主意要拿这些料子,可这件事是柳夫人专门吩咐下来的,要是被别人拿去,她和柳夫人交不了差。 眼见两人要走,妇人神情苦涩,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大小姐,这几匹料子都是柳夫人赏下来为四小姐准备的,不能给你挑选啊。” 闻言,那双丹凤眼冷冷的撇了眼妇人,随后又走过去热络的挽住苏甘棠,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冷意。 “原来是为四妹妹准备的呀,本不应这样做的,可这几匹料子姐姐看着是真心喜爱,不知四妹妹可否成人之美?” 那簪子上的蝙蝠是由一颗颗比米粒还小的珍珠串成,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称得她鹅蛋脸更加娇嫩。 苏甘棠只想到一个词:蛇蝎芙蓉面。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翻涌而出。 “四妹妹,这簪子我好喜欢,你就让给我吧。” “四妹妹你平时不出门冻不着,这狐毛斗篷就让给姐姐吧。” “四妹妹你又不喝茶,这君山银针还是姐姐拿着吧。” …… 那时原主刚失去生母,柳夫人虽不将几个庶女放在眼里,可逢年过节还是会象征性的赏一些东西下来。 二小姐生母四姨娘得宠,五小姐的生母二姨娘生下了苏府唯一的庶子,她们都看不上这点东西。 唯有大小姐苏白束,她的生母三姨娘性格软弱,不得苏老爷喜欢,平时待遇也比其他姐妹差了些许。 每到这时,苏白束就会跳出来用各种理由将她的那份东西拿走。 若是听话顺从还好,一但她反抗,就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意外。 摔下十几台的阶梯,被反锁在空房,睡觉时发现床上有许多虫子…… 就算闹到柳夫人那里,也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苏白束几句话便应付了事,随后用加倍的报复迎接她。 在一桩桩,一件件事中,原主慢慢变得胆小懦弱,沉默寡言。 而苏白束,正胜券在握的等着苏甘棠同意。 她买通正院里的婢女,苏甘棠来挑料子就第一时间通知她,为的就是现在。 苏甘棠向来性情懦弱,只要她开口答应将料子给自己,就可以说是妹妹要给姐姐添妆,其他人再没理由继续拦着,就算柳夫人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 她余光看了一眼梅初抱着的几匹布,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这么好的东西,合该是她的。 苏甘棠扬起灿烂的笑容:“不行。” “那就谢谢……什么?” 苏白束得意洋洋的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苏甘棠说了什么。 “你不肯?” 她满脸愕然,没想到一向怯弱的苏甘棠居然敢拒绝她。 湿漉漉的眼神打量她一圈,苏甘棠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满脸惊讶:“才几日不见,大姐姐是患了耳疾吗,这么近的距离居然听不清楚。” 苏白束只感觉胸腔发闷,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苏甘棠,你敢咒我!” “哪有。” 苏甘棠无辜的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眼,坦然回望过去,像是完全没发现对方的怒气。 “我只是描述事实罢了。” 苏白束那鹅黄彩绣蝶纹单罗纱袖子下,手指紧紧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是吧?” 屋内静谧,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洒到地上。 到底是知道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她深呼吸几次,俏脸凛若冰霜。 刚想说什么,一道突兀的声音却打破了寂静。 “胡妈妈,拨给四小姐的布料还没动吧?” 来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身普通鸦青暗八仙团寿纹的丝绸罩衣,脸上皱纹不少,眼神却不浑浊,反而不时闪过精光,正是柳夫人院子里的掌事婆子。 带领苏甘棠的妇人回道:“王婆婆,这些料子才开始让四小姐挑选款式,都还没动呢。” 王婆子将目光移向苏甘棠,脸色慈和,却不达眼底:“正好四小姐也在,夫人下了命令,你和李侍郎嫡子的婚事作废,这些料子用不上了,都要收回库房里。” 听到这个消息,苏甘棠心里一突,难道是让胡云儿做的事奏效了?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却怎么也压不住笑意跳上眉梢,少女灵动的双眼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一种喜悦。 轻快的指着面前那堆布匹:“在这里,王婆婆你拿回去吧。” 王婆子精明的眼睛将布料一扫便发现了不对:“怎么少了好几匹?” 苏甘棠嗤笑,指着打算将布料强拿走的梅初:“在那里呢。” 王婆子跟随指引看过去,见是梅初,又将目光看向苏白束,顿时明白了什么。 苏白束立在原地,在王婆子打量的目光中涨红了脸,手足无措,最后强颜欢笑:“我选料子的时候见这几匹料子合眼缘就拿了,每想到居然是夫人特意为四妹妹准备的,倒是我的不是了。” “还不快将东西放下,没眼色的东西。” 苏白束狠狠剐了一眼梅初,在众人的目光中慌忙离去。 自家主子一走,梅初也没了主心骨,将布料一放,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王婆子福了个身:“让四小姐见笑了。” 便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人上前将布料带走。 目送着王婆子的身影渐行渐远,苏甘棠和陈婆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 三小姐苏静姝在跟着柳夫人学习处理账务,上好的金丝楠木打成的算盘被打磨得无比光滑,此刻正被她葱根似的手指下意识的拨动着。 听着下方王婆子的口述,知道针线房发生的事后,苏静姝眼中闪过一丝轻视。 不愧是姨娘养着的庶出,没有见识的东西。 给苏甘棠准备的嫁妆都是上好的东西,不过是为了给李侍郎那边脸面罢了,她居然还巴巴的凑上去想占了东西。 想到李侍郎,她又是一阵烦躁。 她订的婚约是安宁王世子,此时正在为太子效力。如今太子想拉拢李侍郎,若是将苏甘棠拿去联姻,不仅世子会更得太子看重,自己也会得到世子的更加重视。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计划居然半路出了意外。 上首,柳夫人看着心气不爽,脸上却丝毫没露出来的苏静姝,无比的满意。 不愧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这周身气度,处事不惊的性格,就算是放在京中贵女圈里,也是顶尖的。 *** 东宫,正殿。 宫人都被赶了出来,当下都心惊胆战的守在门口,一个个鹌鹑似的将头低得死死的,生怕被怒火波及到。 殿内,太子随手拿起一个下面上供上来,价值千金的琉璃盏摔到地上:“是谁,到底是孤的哪个兄弟干的好事?” 这两日,京中一则传闻众议纷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传得到处都是,连父皇都有所耳闻。 一想到今日早朝父皇对自己的冷脸,下朝后更是将他召到御书房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太子的脸色就更加阴沉。 一旁的谋士捋了捋胡须,语气不急不忙:“殿下,事情发生了就不要再计较了,现在重要的是考虑怎么解决户籍一事。” 太子还是有着几分理智,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凉茶压压火气:“将几家的人都叫来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应对。” 说完,还是觉得心中火气难消,他眼中充满凶恶:“去让人查,都有谁参与了传播谣言,孤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中年谋士右手猛的一拽,胡子被扯落了几根都未发现。 “不可啊殿下,现如今圣上在上面看着呢,你要是报复被圣上发现了,恐怕对你心生不喜啊。” 太子用力将手中的茶盏甩了出去,整张俊脸都是扭曲与愤怒。 “这不行那不行,几个弟兄谁都想来踩孤两脚,连个走狗都动不得,孤这个太子做得可真是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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