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武杰四处搜捕李鸿坚,盛家大伯看不下去,来到盛宅里劝说起来: “武杰,我知道绑架的事情你气不过,可若是要赔偿,咱可以找另外可行的办法,让他赔钱也是一条路子,是不是?何必动这么大的干戈?你四处搜索,眼下搅得北岭人心惶惶,白白损失的是我们盛家的威望啊。” 盛武杰叼着一根烟,卷着袖子,贴身匕首在磨刀石上发出 “嚯嚯”的声响,听得盛家大伯不免往后退下。 “我留这太监到今日,威望早就损完了,今日的搜捕,要的就是一个一劳永逸,大伯莫劝,没用。” “你这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啊?忘记了当年是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你的,现在敢这样跟你大伯呛声了?大伯说话没用了?” 大伯扬起声调,语气里是妇道人家专有的撒泼打滚,听得盛武杰太阳穴直突突。 盛家祖宅在北岭的东南角上,占地十亩,上一代盛家人还算是人丁兴旺,到了盛武杰父亲这一辈,便只剩下兄弟三人。盛武杰的爷爷,一辈子做过两件大事,第一件,便是卖掉一块地,替小儿子,也就是盛武杰的小叔子,在京城里买了个小官,而第二件,是送盛武杰的父母上了下南洋的轮船。 “往后的北岭,估计太平日子少,老身幸得三子,大的留在北岭,小的去到北平,中间的就替盛家去外头探探乾坤,往后哪块地方发展得好,便要把全家人接过去,整整齐齐,一起享福。” 盛家的小叔叔入京做了官,没几年就做到了慈禧买办的位置,现如今已然成了名副其实的红顶商人,东北内外的航运,铁路,也都跟着姓了盛。 而武杰父母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上船以后,便没有了音讯,盛家人寻了一年,才听说是轮船开到卡尔马海峡的时候,让巨浪掀翻,船上所有人葬身鱼腹,盛家人无奈,只得派人去南海捧回两盒泥沙,当作是武杰父母的尸身,替武杰父母发了丧。 自那以后,武杰便跟着大伯母过日子,大伯母对他视如己出,甚至好过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他从父母那里损失的,大伯和大伯母变着法,翻着倍地弥补给了他,所以盛武杰从来不觉得没爹没妈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盛武杰原名叫盛文晗,是他爷爷起的,武杰这名字是他成人以后自己改的,起初他大伯十分嫌弃,觉得这名字又土又俗,他问盛武杰为何改名,盛武杰只回了四个字:“顺势者昌。” “没有不听。”盛武杰小声道。 “听是听了,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出,是吧?”大伯一把揪起盛武杰的耳朵。 这还好是没叫下面人看见,不然这辈子都别带兵了。 盛武杰长得高,大伯拉着他耳垂直往下拽,盛武杰怎么也不喊疼,一老一少就这么僵持着,大伯说:“我知道,李鸿坚跟你不是一路人,拉拢他的队伍是没有可能了......” 盛武杰打断了大伯:“拉拢他的队伍干什么,□□吗?” “你个兔崽子大伯的话还没说完呢!”盛武杰没喊疼,大伯的手倒是举累了,先松开,又道:“十多年了,北岭除了个李鸿坚,其余的都被你除得差不多了,大伯天天叫你读兵书读兵书,你就是不进脑子,养寇自重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北岭的府衙如今比李鸿坚好不到哪里去,你现在这个节骨眼除他,谁会念你的好?不如等到李鸿坚的名声坏到省里去,到时候你咔嚓一刀,就是头功,到时候都不需要你小叔叔开口,底下那些亲兵都会自己跑过来叫你一声元帅,时机时机,做大事讲究一个时机啊,怎么跟你说不明白了就。” 盛武杰觉得自己这是听了一通歪理,要辩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不出声。 大伯倒是觉得自己这是把盛武杰说动了,赶忙乘胜追击:“小杰啊,大伯比你多吃这几口饭,你小叔子也同我来往密切,见识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听大伯的,绝不会让你吃亏,放虎归山,不是坏事,来日方长,懂不?” “懂懂懂,”盛武杰私下里从不是有耐心的人,屁话听久了手就发痒,趁着还没做出更多大不孝的事情之前,赶忙点头服软,哄了他大伯出门。 折回房里,盛武杰又点一根烟,招来赵副官,道:“将白天的兄弟撤掉,从今儿起一律晚上盯梢。” 畏缩的动物,多半会在晚上行动。对于捉拿李鸿坚,盛武杰势在必得。 *** 盼儿被关在别院一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圣贤饭,整个人没有地方动弹,都养胖了一些。 闲来无事,她查看起别院里头的桌椅门窗,拿着给盛武杰剃胡子的小刀片,能修的修,不能修的她就放到一旁,尤其是椅子,免得有人不小心一坐,摔个跟头。 她和送饭的嬷嬷聊起天来:“嬷嬷,您说实话,您觉得我的大脚难看吗?” 嬷嬷愣神,浅笑一声,声音尖细地说:“说实话,难看,很难看。” 盼儿一听,坐到床沿,褪去鞋袜,打量起自己的脚,嬷嬷接着说:“盛司令真的是好气量,你这双脚啊,前几年根本嫁不出去的。你看看你,要不是嫌你脚大会乱跑,盛司令也不至于把你关在这里,以前的女人可不用关,因为压根跑不动路。” “可嬷嬷就没想过,哪天万一打仗了,这有大脚女人的这一方,可就多了一半的力量,厉害得紧呢。” 嬷嬷放声大笑起来,把餐盘放好,竖着兰花指,将盼儿扶起,伺候得十分周到。她说道:“打仗有咱们盛司令呢,怎么要靠女人,你是从哪个话本故事里头听说的?真是要笑死...笑死我了。” 盼儿身形稍有一顿,又不动声色地坐到桌前,先尝了一口大葱卷饼,又喝了口稀饭,说:“女人不能打仗,那也能照顾个头疼脑热的,再不济,端茶倒水总还是可以的,外头这样不太平,打仗是迟早的事情,嬷嬷这就不懂了吧。” “开在书房边上的梨花都带着墨汁香气呢,我是替盛司令当差的人,怎会不懂?” 盼儿尝了口白切肉,说:“我看您三句话不离盛武杰,嬷嬷原是伺候司令的?” 嬷嬷坐下身来,布满皱纹的脸上蒙了层灰,好半晌才回话:“我哪里有福气去伺候盛司令,我倒是很想的,只是司令看不中我罢了。我在司令还小的时候,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你也知道司令,就是照着话本里头少年将军的模样长的,我一看他,我就知道,他要成大事。 我曾经劝过他,跟他说,紫禁城里必得有个皇帝,皇帝是龙子,少了个皇帝,那就是断了这片土地和天上祥龙的联系,断了这片土地的恩赐,断了祖宗的荫佑,这是造了大孽了呀。如今姓爱的被逼退位,正是天下更名之时,盛这个姓,我看就好得很。” 盼儿扑哧一声笑起来,看向嬷嬷的眼色,又赶忙收拾笑脸,低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如今谁上去,谁就是靶子,况且现在的人连辫子都不要了,谁还要皇帝?” “他们懂什么!”嬷嬷忽而抬高了声音,“有皇帝在,有紫禁城在,咱们普通人才有希望,比如我,说不定我就不是个北岭伺候姨娘的烂嬷嬷,我不在紫禁城里太后跟前,那至少也能攀上个贝勒府伺候伺候,上个街赶个集的时候,狐假虎威一把,那也是好的。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呢,有地位的主子都没了,哪里还能寻着有尊严的奴仆?” 盼儿舀汤的手一顿,耐心地说:“谁说就一定要当奴仆?没了皇帝,咱们谁都是主子,都是自己个儿的主子,这不好吗?” “屁,”嬷嬷啐了一口,“当主子?你以为谁都能当主子,这都是命,就比如你吧,给你戴个旗头你都没有格格的模样,这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不是你说当就能当的。 你想当主子,倒不如给你家老爷吹吹枕边风,叫他好生想一想,到底该走什么路。他家那位在京城的小叔子,是有些地位的,一权一武,就没有打不下来的江山!” 盼儿接着喝汤,笑道:“你倒是对盛家摸了个透?” 嬷嬷满脸的褶子,说:“不是说了吗,我珍惜盛武杰这么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嗯。”盼儿点点头,“确实是个酱菜,又齁又臭的。” 嬷嬷被盼儿逗笑了,盼儿也跟着笑起来,又反应过来,道:“嬷嬷要不要也吃点?” 嬷嬷有些犹豫。 “来吧,吃点吧。”盼儿放下筷子,立起身来,拉开大门,朝外头的士兵道:“来人,去给李嬷嬷寻筷子来。”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 “啪”地一响,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盼儿周身,门窗猛地紧闭,屋内忽而暗如黑夜。 一条铁链咻地绕上了盼儿的脖颈。 外头传来士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马蹄扬鞭。 屋内安静到诡异,一记雌雄莫辩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你是什么时候认出臜家的。” “您这张人皮做得是真好,可眼睛里的脏东西不是想遮就能遮的。”盼儿抿着嘴唇,目视前方,“还有您的小手指,实在是太喜欢翘在外头了,李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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