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温良娣整个暑假泡在自习教室,加上全勤也挣了四千多。她是中考的全区前十,进高中免学费的,这下四千块她攒着当生活费用,加上家里侧卧的李姐一个月给几百房租,应该能熬到过年。 林宝珠也学会了烧简单的饭菜,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就开学考了。 到了高三,一切都是紧张了起来。连老师的改卷效率都变高了,以往需要两三天才能改好的卷子,第二天分数就出来了。 温良娣又是全校第一。 陆清和紧追其后,他语文不是很好,偏科比较严重。 到了课件,做完操回来,大家围着刚刚换的光荣榜看。林宝珠看着光荣榜上最高的照片,温良娣小小的脸蛋,稀疏的刘海下,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很显然面对镜头她还是很拘谨。 周围有人聊到第一名的女生。 “温良娣哎,一班的吧,好像好多次都是她第一了。” “这人怎么学的啊?明明是女生,理科考那么高!” “真想问问她上什么辅导班,用什么课外辅导书……” 林宝珠听见只想笑,哈,温良娣有钱上辅导班倒是好了。 她找了半天,在一百二十八名后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的手舞足蹈。 “咦惹!我中了!” 温良娣从写作业的空隙间抬头看她:“恭喜恭喜!” 林宝珠笑的没心没肺:“嘿嘿,按照这个速度,很快我就能赶上你的哦。” 她自信的很嘞。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温良娣只是笑,继续写作业。 * 又是枯燥的语文课,老师讲解翻译的时候,又cue到了林宝珠。 “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这句话,某位同学这次又创造了翻译界的奇迹啊。” 林宝珠已经脸红心不跳了。 “舅舅篡改了妈妈的高考志愿,这种话是人能翻出来的吗?”老师痛心疾首,却又忍不住憋笑。 全班哄然大笑。 温良娣看着林宝珠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她:“没事,比上次那个一定要得到钟子期好。至少这次没有篡改性取向。” 林宝珠:“……” 你还不如不安慰。 温良娣低头,听完了自己错的地方,然后准备继续偷偷写物理题目,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她抬头,是班主任物理老师。 “过来一下。” 她愣住了,还是乖乖的跟去了,班上同学看着上课时间闯进来的物理老师,一阵哗然。一般上课的时候班主任不会轻易的带走学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温良娣心里也嘀咕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物理老师把温良娣寄存在自己这里充电的老人机递给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 “医院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奶奶好像出事了,你赶紧播过去吧。” * “奶奶!” 听见对面老人虚弱的声音,温良娣眼眶立刻就红了,她问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是奶奶今天大清早骑着三轮车去卖菜,结果被人骑车创到了,三轮车当场报废,奶奶也摔到地上。奶奶之前刚刚摔过一次腿,又来一下,老人家根本受不了这个折腾,当即昏死过去了。 撞奶奶的人逃逸了。 因为那里是监控死角,也没有摄像头,所以可能很难找到肇事者。 万幸之处在于,出事的是早上,没过一会,路上人流量多了起来,有货车司机发现了路边的奶奶,赶紧打了120。 现在刚刚抢救回来,奶奶醒了,但是还是很虚弱。 温良娣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和老师请假,朝着医院方向飞奔而去。 * 林宝珠等到晚自习结束,还没有等到温良娣回来。她给温良娣发消息,没有人回,打电话,显示手机关机。 她纳闷的走出校门。 陆清和过来问,他也不知道温良娣去哪里了。 倒是乔醒凑过来:“我刚刚好像听到班主任说,温良娣奶奶出事了。” 她打水的时候听到的,班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慨温良娣这个好孩子,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出事了。 林宝珠差点没眼前一黑。 前段时间奶奶才摔一跤,现在又出事了? 她撒开步子跑向公交车站,小镇上面只要一家公立医院,她赶紧赶末班车去看看! 刚刚下过雨,地上有点泥泞,只听见汽笛低沉的鸣叫,她赶紧让开,生怕车子路过雨水溅到她身上。 但是车子却在她身边停下了。 车窗降下来,露出秦骁的侧脸。 “上来,我送你去医院。” * 坐在车上,林宝珠感觉很忐忑不安。 秦骁一直不说话,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林宝珠之前看见的他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少看见他如此的倦态。 他的亲妹妹回来后,他的压力一日比一日大。 爸妈本来只想把秦萧当成一个宝贝女儿疼爱,他们不认为一个乡镇长大的小女孩能有什么远见,于是给她置办了房产,购买了各种珠宝存在银行里面,还想给她找一个靠谱的未婚夫,防止她以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欺骗。 但是秦萧拒绝了。 她干净利落的把这十多年的成绩单和奖状摆到父母面前,对她们说:“爸妈,你们不需要给我那么多不动产,你们自己留着,你们供我读书,我以后想自己打拼。” 父母看见她的成绩,发现每次都是全校前几,非常的欣慰。 虽然对女儿说要自己创业的事情不以为然,但是还是给她找了好的老师,联系了外国的院校,还给她安排进了自己家公司的子公司实习,哄女儿开心。 他这个哥哥也没把妹妹当回事,女孩子家家的,不过是一时闹腾罢了,公司的继承大权还是他的。 只是朋友们调侃到她妹妹申上国外名校时,让他有些危机感罢了。 秦骁郁闷的吐口气,心想还是林宝珠这个美丽花瓶容易拿捏,他掏出烟来,点上一根,昏暗的路灯下,他深邃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欲望,被一缕一缕的轻烟放大。 他看向了林宝珠: “你朋友的奶奶腿断了。” 林宝珠愣愣的看着他。 “保守估计,治疗要花一百万。你朋友把他们家卖了,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秦骁声音低沉。 林宝珠头皮发麻。 他扯下烟,熄灭,眼底一片深情,他压低了声音,单手勾起她下巴:“跟了我,我帮你朋友治,嗯?” “你也不想你朋友没学上,辍学去打工,也不想她奶奶病死在医院里面吧,嗯?” 他的包里已经拟好了协议,她陪他三年,他养她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性感,脸蛋也很帅气,可林宝珠只觉得牙有点酸。 “你家接骨头拿金子接吗?秦骁。” 林宝珠很干脆的拍掉了他的手:“据我所知,我们家侧卧的姐姐,他老公赌博腿被人打断了,去三甲医院才花了一万多治好。” “奶奶上次腿摔了住院一天,也才花一千多。我怎么不知道断个腿需要一百万呢?你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她开始发疯:“是不是不发火你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秦骁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林宝珠居然了解这些。 林宝珠已经不耐烦的摇车门了:“开门开门!烦死了一个个都把我当傻子骗呢!”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林宝珠,那绝对被骗的眼泪汪汪底裤都被骗掉,乖乖的依偎在秦骁怀里。 可过去的林宝珠已经死了,现在她是!钮钴禄·宝珠! 她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大不了她就去求班主任,把她那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卖了,就能凑大几千给奶奶看病了! 可恶啊,怎么一个两个都瞧不起她,把她当三岁小孩骗啊! * 林宝珠摆脱了纠缠,屁颠屁颠的问了路跑到病房,就看见温良娣正在交钱,她上去就问:“奶奶腿能接好吗?” 温良娣莫名其妙看着她:“接什么腿?” “奶奶腿不是断了吗?” 温良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旁边的护士笑了:“哪里断了,小妹妹不要瞎说啊。奶奶腿好好的,没有骨折,只是平时营养不良,加上短时间内两次摔到,身体不好昏迷过去罢了,腿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局部软组织出现损伤,几天就能消下去。” “平时多补充营养才是。” 温良娣交了钱,认真的听医嘱,平时如何调理奶奶身体。 奶奶平时住乡下,都是一个人吃饭,估计都不怎么烧新鲜菜。 回头得给奶奶补充点营养了。 林宝珠讪讪的笑了笑,心里面早把秦骁骂了一百遍。 狗男人,骗她呢! * 温良娣的奶奶出事的消息很快同学们就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陆清和也同学们也来看了,奶奶很高兴,把温良娣买的水果分给同学们吃。同学们走后,陆清和背地里掏出个红包给温良娣,说是班上同学捐的。 温良娣摸摸里面的钱,厚厚的感觉有三千多,她眨眨眼,冲他不信任的笑了。 陆清和知道败露了,挠挠头:“没事,你先用着回头赚了还我。” 温良娣想了想,奶奶住院这几天虽然没有几万几万的花,急救病房加上住院费,和小手术杂七杂八的倒也有几千,后续还要买药,得花不少钱。 她也不客气的收下了,强硬的给他打了欠条。 陆清和拿着借条哭笑不得的走了。 * 星期天,林宝珠蹬着个自行车,带着饭盒跑去了医院。 她这几天都在负责给温良娣和她奶奶送饭,李大姐听说了奶奶出事,温良娣自顾无暇,便自告奋勇的包揽了他们的一日三餐。 温良娣给了她伙食费,李大姐就换着法子煲汤给她们喝,每天温良娣早出晚归去照顾奶奶,她就负责给她们送饭,一天跑两顿,借了楼上姐姐的自行车,她感觉自己的小腿肌肉都锻炼出来了。 热死了,她没忍住在门口超市买了根小布丁,又给温良娣带了一根,然后叼着饭盒拎着布丁上去了。 “温良娣我来了!给你带了小布丁!” 林宝珠一边嗦冰棒一边含糊着声音打招呼,一推门,就愣住了。 门里人也愣住了。 看着那个高挑的女生,林宝珠感觉心脏都要骤停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一霎时涌来。 是秦家的真正的大小姐,秦萧。 秦萧穿着一件低调奢华的裙子,她刚刚从邻省的子公司回来,出席完晚会就连夜回来了,甚至还没换衣裳,脚上踩着的高跟鞋晶莹剔透。 她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 林宝珠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穿着公主裙,看着被父母牵着手领进来的少女,嗤之以鼻。 当时的秦萧穿着地摊货一样的T恤短裤,运动鞋都起着胶。剪着学生头,土土的样子,有些拘谨的看着这个陌生而华丽的家。 而现在的她,眼线精致,红唇艳丽,都说富贵最养人,在她身上完全看的出来。她现在的眉眼舒展开,一双凤眸微微上扬,睥睨间颇有几分傲气。 纵然带着倦态,她脸上的笑容也是完美无瑕的。 风水轮流转。 林宝珠看着眼前精致美丽的少女,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T恤和小凉鞋,嗦了一口小布丁。 忽然感觉自己很像丑小鸭。 还是从白天鹅变成的丑小鸭。 “你?” 秦萧看着她,颇为意外。 林宝珠面色涨红:“打扰了!我…我走错了,我去上厕所!” 温良娣默默的拉住她,递过一张纸,示意她擦擦她嘴角流出来的冰淇淋液体。林宝珠讪讪拿着擦了,低着头祈祷秦萧不要看见自己。 她闷着声音把饭盒递给温良娣:“今天煲的汤,你们慢慢喝,我走了。” 奶奶听见声音,喊了声:“甜囡也来了啊,快坐下一起喝。” 林宝珠小名叫甜甜,奶奶又喜欢她,长得可爱甜美,就天天喊她甜囡。 林宝珠被喊住,哦了一声,正犹豫着要不要走。 秦萧开了口:“一起坐吧。” 说着,把板凳让出半个来。 林宝珠就这样被迫的坐下来了。 两个人之前的气氛,很尴尬。 温良娣出去去热汤了,林宝珠感觉如坐针毡,她紧张的嗦着冰淇淋,声音不小心大了一点,秦萧看她一样,她哆哆嗦嗦的把手里给温良娣买的小布丁递给她: “你要不要吃……” 半晌没有人回答,秦萧也愣住了。 林宝珠尴尬的脚指头都快扣出三室一厅了。正要收回去的时候,就听见身边人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走了。 * 温良娣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坐在一张长椅子上,排排坐,嗦冰淇淋。气氛诡异又和谐。 她笑了笑:“你们关系还怪好的嘞。” 林宝珠大气都不敢喘,她哪里看出来她们关系好的啊。她给温良娣扣的三室一厅她看不见吗? 倒是秦萧搭话:“还不赖。” 林宝珠讪讪点头。 温良娣拿过塑料碗来,给她们一人分了一小碗玉米排骨汤,看着她们嗦冰淇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们:“说了多少次,医院里面不要吃零食。” 屡教不改,说的就是这两个。 秦萧淡淡开口:“上次和你吃还是上次,好久没吃,还怪想的。” 林宝珠哈哈笑:“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三个人就这样又默默的喝完了排骨汤。 秦萧是来看奶奶,顺便送别的。 她马上要出国读书了,提及这个她语气里有些幽怨,因为温良娣不肯跟她一起出去,不过她也看开了,如果带着温良娣走,帮她交学费生活费,她爸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颇有不满,把温良娣定义成攀龙附凤的人。 她还是选择尊重温良娣。 不过这次听见奶奶受伤了,她还是赶回来看看奶奶,又塞给了温良娣一张银行卡。 温良娣不肯要。 她说里面是她这个月的零花钱,借给温良娣,让她以后还。她强硬的很,说要不你拿我的钱,要不你跟我出国。 温良娣不得不收,于是又打了个欠条。 于是就这样,温良娣收获了第二个债主。 还没上大学呢,就欠上别人债了,她很愁很愁。 * 奶奶吃了药,不到八点就昏昏欲睡了,她们三就走了出来。三个人并排走在路灯下,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话。 “过几天你要出国了,保重身体啊。” 秦萧:“自然,你也是。” 林宝珠沉默不说话,踩自己的影子。 秦萧忽然偏向她那边对她说:“你变了很多。” 林宝珠沮丧:“我知道我变胖变黑变丑了。”她最近脸蛋都糙了好多,手上也因为错误的拿笔姿势写出了茧,不要再来打击她啦! “不,我是说,好的改变。” 林宝珠一愣。 温良娣拍拍她肩膀,笑眯眯道:“宝珠最近一次快考到全校前一百了呢,进步可大了。还学会了烧饭洗碗,这两天的碗全是宝珠洗的。” 秦萧挑挑眉,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之前国际学校成绩次次垫底的林宝珠进步这么大。 林宝珠腾的红了脸蛋。 什么啊,她之前成绩很丢人的嘛,就不要揭她老底了好不好。 说话间,到了路边,秦萧和她们告别,旁边有一辆低调的车在等着她,看见她来司机亮了灯,秦萧朝她们挥手:“再见了,温良娣。” “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我们以后再见!” 林宝珠也赶紧挥手。秦萧看见她也一笑:“你也加油。” 林宝珠点点头,哦了一声。 看着小轿车飞驰而去,她和温良娣默默的走回了废旧的小区。 * 回家路上,林宝珠有点酸酸的:“你和她好像关系很好?” 温良娣点点头:“之前她爸爸妈妈经常打她,她就跑我们家避难。一来二去就很熟悉了。” 林宝珠一愣。 秦萧之前的爸爸妈妈……也就是自己亲生的爸爸妈妈,居然会去打秦萧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她这个冒牌货在锦衣玉食的时候,正牌的大小姐在干什么。可能在做家务,可能在干活补贴家用,也可能在父母的打骂中泣不成声。 她在忍受着父母的恶意,但是却绞尽脑汁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对自己这么差。 好在现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宝珠觉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有些酸涩,过了那么多年大小姐的生活,现在成了罪犯的女儿。她甚至没有和她的亲生父母说过话。 “吃不吃辣条?” 温良娣忽然开口。 “吃。” 温良娣居然破费去买了一包辣条,和她一起分享,这两天李姐烧饭都是清淡少盐的,她吃着很寡淡,想吃点辣的。 两个人就这样一人一根辣条,走回了家。 回家后,忙碌了一天的温良娣又打开了书桌前的小夜灯,开始学习。林宝珠刷了一会手机,又发呆发了很久,终于起身,找了个板凳和她坐在一起。 两个人开始一起刷题了。 林宝珠感觉有点难受,只有刷题能缓解一下了。刷着刷着,她感觉自己动摇酸涩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抬眼,看见空中满天的星光,想起来第一天来温良娣家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灿烂星空。 不同的是,现在窗前的灯有两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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