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珩按了按眉心, 头疼厉害。
“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孩子来?”他看了看围着孩子猛瞧的燕暮寒,质问程广。
程广也傻眼了:“昨晚殿下您吩咐我们都离开,这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也不清楚。”
祝珩噎了下,昨晚的确是他将金吾卫调走的,这些人在房门口围着,他和燕暮寒说点悄悄话都不方便。
程广询问过金吾卫, 所有人都不清楚状况。
刺客对他们来说还常见一些, 孩子属实是超出理解范畴了, 一帮老爷们面面相觑, 手足无措。
燕暮寒趴在床边:“祝珩祝珩,你快过来看,他醒了!”
捡到孩子的候,孩子还在睡觉, 小脸睡红扑扑的,很乖。
燕暮寒话音刚落, 那孩子便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啊啊, 祝珩祝珩, 他哭了!”
祝珩无奈:“听到了, 他哭的都没你喊的声音。”
燕暮寒手忙脚乱,看着那孩子跟看洪水猛兽一般,三步并两步跳到了祝珩身后:“他好可怕。”
刚生出来的小狼崽子不会嗷嗷哭,也不像小孩子一样皮娇肉嫩, 碰一下就会死似的。
“他什么一直哭, 是饿了吗?”燕暮寒瞪着眼睛,他第一次见这种奇的事物, 好奇居多。
祝珩使了个眼色,程广硬着头皮上前,将孩子抱起来。
“去找找他的家人。”
被直接送到他们房的门口,家人概率是找不到了,祝珩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再找个奶娘。”
总不让孩子一直饿着。
燕暮寒一直躲在祝珩身后,等程广把孩子抱出房,他又好奇地翘着脑袋张望,祝珩好地看着他。
燕暮寒挠了挠脸:“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看你可爱。”祝珩说着扬起了,“你喜欢孩子吗?”
燕暮寒眨巴着眼睛:“你要给我生吗?”
祝珩:“……”
燕暮寒是被他带坏了,什么话都敢往说。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就是没见过,他小小的,比狼崽子还弱,还会哭。”燕暮寒边说边比划,末了感慨道,“好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小候也是……”
燕暮寒小候是什么样子的?
祝珩忍不住去想,燕暮寒一定是最可爱的,不喜欢哭,很坚强,小小一只就会咬人。
他见过的孩子太,无从想象,但他觉燕暮寒肯定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最特殊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小候是什么样子的,我被丢在延塔雪山上,和狼群一起长,我……我记我和狼崽子打过架。”
果然很凶。
祝珩:“打赢了吗?”
“算赢了吧,被咬过,但我也咬了它,它被我摁在地上捶。”燕暮寒骄傲地挺起胸膛,仿佛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不愧是在狼群里活下来的孩子。
祝珩默默腹诽,装出一副敬佩的模样,哄道:“好厉害呀,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
燕暮寒腼腆地,呲出一点小虎牙:“那个孩子该怎么办?”
“先找找他的家人,找不到的话再说。”
“找不到的话,你会养他吗?”
祝珩沉默了一会儿,他骨子里是个很冷漠的人,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燕暮寒占据了他所有的温柔和耐心,他没兴趣再去建立一段的羁绊。
这样说或许太冷漠了。
祝珩不想破坏他在燕暮寒心目的形象,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燕暮寒何其敏锐,经猜到了他的想法,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找不到他的家人,可以给他寻个去处吗?”
他是被抛弃的孩子,深知活下来不容易,淋过雨,也想别人撑一把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可以,毕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在南秦境内,是王朝子民,无论出什么立场,他都会把孩子安顿好。
祝珩轻叹一声:“如果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再早一点,可燕暮寒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这孩子这样幸运,遇到他们,什么燕暮寒就不遇到好心养他的人,要在寒冷的雪山上挣扎着活下来。
祝珩知道两个人的情况不相提并论,但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戾气,相处的越长,他越疼惜燕暮寒。
“在也不晚。”燕暮寒小声嘀咕,推着祝珩往走,“我们去吃东西吧,好饿。”
他前半生所经历的苦难,可就是了遇到祝珩,挺值的。
吃完饭,祝珩又带着燕暮寒去了其他几个地址,这些人都是祝泽安的旧部,见到祝珩后感慨不,聊起往事,皆是老泪纵横。
“将军啊,将军……天妒英才,他本不该如此……”
祝泽安治军严明,雄才略,是天生的将星,睢阳城祝家军皆以其马首是瞻。
当年春花开满南秦地,祝泽安率军凯旋而归,十里长街挤满了人,百姓们夹道欢迎,人莫不称赞祝家将军英姿,风光无两。
祝珩垂下眸子,眼底翻涌起沉怒,祝泽安身死的候他经七岁了,记当生的事情。
满城缟素,户户哀悼,千万人同悲,老和尚在佛堂诵经三日,天降雨。
市井盛传,天要亡南秦,被朝廷强势镇压,涉案武将尽皆伏诛。
“叔伯节哀,当年之事多亏了你们,舅舅才入土安。”
老将士摆摆手:“殿下折煞老夫了,将军义,都是吾等应该做的,只恨没把将军平安带回来。”
祝珩也恨极,但他更恨朝廷草草结案:“叔父可还记当年的事,我舅舅何会身埋伏,是楚明灏所?”
“楚副将……楚明灏他,唉。”老将士欲言又止。
祝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宽慰道:“有话直说即可,我询问此事,并非是代表朝廷,代表天家,我姓祝,只是想查明事情的相,将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如果有可,也楚氏一门翻案。
老将士犹豫了一会儿,悄声道:“殿下,其实我们都觉楚副将不会做出这种事,他跟随将军多年,怎么会这样害将军。”
楚明灏与祝泽安同参军,两人年纪相仿,一个将军,一个副将,配合起来十分默契,是当年睢阳军有名的一对好兄弟。
世人眼里的相是一回事,这些老将看到的又是另一回事。
“但楚家满门抄斩,事情经盖棺定论了。”
老将士长叹一声,目光里是说不出的惋惜。
纸条上的地址不算多,祝珩没有带人,和燕暮寒在一天之内走完了,每一家都送了一些礼品,价格不高,胜在心意。
漫步回去的路上,祝珩一直沉默不语。
燕暮寒东看看西望望,问他:“你想替楚明灏翻案吗?”
“他不一定不是罪人,在说翻案太过绝对了。”
在相没有查清楚之前,即使心有偏颇,也要按照规矩来行事。
祝珩严谨此,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参与其的凶手。
“那你什么不高兴?”
祝珩喜怒不形色,挑着眼皮看他:“你觉我不高兴?”
燕暮寒点点头:“我感觉出来。”
感觉是件奇妙的事情,带着无尽的亲昵。
祝珩弯了眸子,压低声音悄悄道:“我也感觉出来,你很喜欢我。”
燕暮寒唰的一下红了耳根。
祝珩握紧他的手,步往前走:“没系的,别害羞,我相信你也感觉出我对你的心意。”
他们本就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回到老宅的候天经黑了,程广站在门口等候,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殿下,燕公子。”
燕暮寒好奇地问道:“找到孩子的家人了吗?”
程广摇摇头,苦:“找不到,给那孩子找了个奶娘,城何处都问过了,没有丢孩子的。”
这孩子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蹊跷又诡异。
“殿下,您看要怎么处理?”
金吾卫不会看孩子,程广这一天心力交瘁,耳边都是孩子的哭声,他估摸着再这样下去,没等回到都复命,他就先躺下了。
祝珩思忖片刻,摆摆手:“暂且养着吧,总不丢了。”
程广又问道:“那等我们离开睢阳城之后呢?”
这倒是个问题,孩子是在睢阳城的,父母也应该在这里,带走的话,背井离乡。
“且找着,要是实在找不到,那便算了。”
他要在睢阳城查一下祝泽安的事情,如果这段孩子的父母还没有找过来,那这段亲缘了了也罢。
“算,算了?”
程广懵了,这是怎么个算了法?
“带回都,送去明隐寺也好。”祝珩道。
代天巡狩结束后,他也差不多要搬出明隐寺了,老和尚一个人,有个娃娃伴也好。
佛家慈悲,这会是孩子的好去处。
决定好孩子的去向之后,祝珩就将此事全权交给程广处理了,他则拿着梵文书籍,去比对翻译竹签上的内容。
燕暮寒在书房坐了一个辰,轻手轻脚地离开,路上遇到抱着孩子的奶娘,好奇地看了半晌。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孩子后,府内加强了巡逻,程广率领金吾卫轮班倒,看到他后热情地打招呼:“燕公子,有什么事吗?”
燕暮寒摇摇头:“随便逛逛,那孩子怎么还不睡觉?”
“可是白天睡多了,他吵到你了的话,我让奶娘抱他回房。”
“不用。”燕暮寒甩开其他的思绪,想起本来的目的,“厨房在哪里?”
程广连忙问道:“燕公子饿了?”
“你别叫燕公子了,听起来怪怪的。”
程广哑然失:“这是殿下的吩咐,燕公子还是尽快习惯吧。”
祝珩对燕暮寒的重视程度有目共睹,程广连带金吾卫众人的态度也越恭敬,原本还觉燕暮寒当不起这份宠爱,在四水城刺杀事件之后,所有人都改变了想法。
以心换心,没有人拒绝这一份情谊。
皇室人尤不例。
燕暮寒撇撇嘴,没有继续纠正:“不饿,我想做点甜汤,祝珩晚饭吃的,不知道什么候才休息。”
祝珩一忙起来就不注意身体,下遇见感兴趣的事情,肯定要探究到深夜。
燕暮寒怕他扛不住,身子底子本来就差,再熬一熬更不好了。
“祝珩喜欢吃甜的,我想给他做个甜汤。”燕暮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手艺不好,简单做一下,不用劳烦你们了。”
程广等人的表情很复杂,祝珩是南秦的嫡皇子,尊贵的六殿下,其名讳哪里是普通人敢叫的,而燕暮寒非但叫了不说,还一连叫了好几声,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燕公子,你还是别——”
金吾卫有人想提醒燕暮寒,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程广拦下了:“厨房在东边,我让人带你过去,需要什么直接吩咐我们就好。”
待燕暮寒离开后,程广才沉下眉眼,冷声命令道:“主子的事,容不人瞎掺和,都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声。
程广看着燕暮寒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我们跟随的这位殿下说一不二,他喜欢燕公子这样叫,想必你们也不想重蹈四水城官员们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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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水城的事情充分证明了一点:燕暮寒是祝珩的逆鳞,任何人都不可触碰。
这一路走来,祝珩的脾气温和,唯独在四水城动了气。
程广欲言又止,将藏在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世事难料,照祝珩和燕暮寒在的黏糊程度,说不准什么候,这位燕公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站在祝珩身侧的主子。
以祝珩的性格,他日让燕暮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未必不可。
且说燕暮寒那边,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程广眼里经快登上皇后宝座了,到了厨房后,他迅速开始准备食材。
他在北域生活了一年多,当奴隶的候,也被要求照顾过一个叫佑安的小孩子,虽然没亲手做过饭,但见过厨娘怎么做甜汤。
北域人喜食奶蛋肉,甜汤是用奶熬制的。
厨房里备菜多,燕暮寒翻翻找找,找到了想要的鲜牛乳,他将牛乳倒进罐子里,又添了些许蜜糖、红豆放在里面一起熬煮。
深夜里,炊烟袅袅,燕暮寒蹲在火炉旁,仔细地拿着扇子扇风。
火炖开,小火熬煮,等到煮好的候,月亮经爬到了天。
燕暮寒将煮好的甜汤倒进瓷盅里,端去了书房。
祝珩果然还在翻书,听到响动声抬头看了一眼,故惊诧:“好香啊,你去厨房了?”
他早早了燕暮寒离开,经从程广那里知道了燕暮寒要去做什么,心里熨帖的同,表出了燕暮寒想要的期待和惊喜。
养童养夫和养孩子不同,哄着,惯着。
祝珩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
燕暮寒果然被哄到了,眉眼晶亮,将瓷盅放在桌上:“对,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书都被推到了一旁,如果祝子熹等人在这里,肯定又要吃一惊,祝珩最讨厌办公的候有人打扰,破坏他的东西。
然而此的祝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吟吟地接过瓷盅:“闻起来就很好吃,你是不是偷偷钻到我心里了,怎么知道我饿了?”
燕暮寒意洋洋:“因我神机妙算。”
祝珩失,就爱看他这嘚瑟的小模样:“让我尝尝神机妙算的厨做的汤,唔……”
“怎么样?”
燕暮寒紧张地捏了捏手,他第一次做,不确定味道好不好。
祝珩咽下去,扬起:“很好喝。”
确实味道不错,虽然跟御厨比不了,但比他想象的要好喝很多。
“的吗?你该不会是故意逗我开心吧?”燕暮寒眉眼夹着欣喜,又怕他是装出来的。
“的很好喝,我骗你做什么?”祝珩盛了一勺豆沙牛乳,喂到他嘴边,“厨做完饭都不自己尝一尝的吗?”
燕暮寒嘟嘟哝哝:“这不是怕你饿着嘛。”
一停火,他就急匆匆端来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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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暮寒张嘴含住勺子,咂了咂嘴,皱眉:“好甜啊。”
“没有很甜,我很喜欢。”祝珩嗜甜,喝着刚刚好。
“你喜欢喝就好。”燕暮寒怕他喝的太腻,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看明白那竹签上写了什么了吗?”
“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让人去查了。”
祝珩说完,突然了声。
燕暮寒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祝珩捏着勺子,搅了搅,“圣人说食不言寝不语,我以前吃东西的候都不说话,在你把我带坏了。”
和燕暮寒待在一起,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但事后一回想,又不记说过些什么。
这种状态太奇妙了,祝珩百思不其解,却又甘之如饴。
“这可怪不到我头上,这只说明一件事,你不适合做圣上。”燕暮寒托着下巴哼哼,“不过不做圣人才好。”
祝珩配合地问道:“什么?”
“因做圣人太累了,要事事做好,要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他希望祝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忌,横行霸道也好,刁蛮跋扈也罢。
燕暮寒摇头晃脑,振振有词:“我希望你做自己,做最开心的祝珩,最开心的祝长安。”
“开心”这个词,对皇室人而言很难,他们多身不由己。
祝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在有两条路摆在我面前,你希望我选那条让我开心的,还是选那条让我平安的?”
“啊?”燕暮寒犹豫了一下,“平安的。”
祝珩不太惊讶,又问道:“那如果这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选哪一条?”
燕暮寒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总有种预感,这个答案说出来,就会影响到很多事情。
是他将问题抛了回去:“你猜。”
祝珩:“我猜你选开心的。”
“不。”燕暮寒趴在桌上,下巴垫在手上,眯着眼一脸狡黠,“我选你要走的路。”
平安顺遂,随心而动,他要与祝珩通途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