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珩和燕暮寒被带进观音寺。
观音像前供奉着长明灯, 跃动的烛火在黑夜中更显明亮,观音像面目祥和,透出无尽的悲悯。
“施主稍等, 我去请主持来。”
祝珩做个礼:“有劳师傅。”
燕暮寒打量着四周,往祝珩身边站站:“长安,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闲逛着闲逛着,怎么就逛到寺庙里来。
“不是说吗, 来见一见故人。”祝珩拍拍他的胳膊, “别乱动, 站好, 给神明留个好印象。”
燕暮寒噎下:“你是认真的啊。”
祝珩总喜欢逗他,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的,他还以为那只是祝珩进这里找的借口。
祝珩不置可否,看向他的眼神里略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认真的, 难道是胡编的不成?
祝珩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大舅舅和此处的故人相识, 有点渊源。”
燕暮寒点点头:“你的亲人好多。”
舅舅,大舅舅, 还有所谓的父皇, 兄弟姐妹。
不像他, 孑然一身。
祝珩沉默一会儿,亲戚多又如何,有些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亲人,生于皇室, 你命的多是亲人。
“舅舅你已经见, 从今以后他也是你的舅舅,如果你愿意, 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
燕暮寒轻哼声,语气骄矜:“我才不他们,只你一个就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珩淡声笑笑,眼底满是深情:“好。”
观音寺的主持慧静大师走来,祝珩收住笑意,行一礼:“大师好。”
“施主好,里面请。”慧静已经得知他的来意,打量着祝珩,“施主与我佛门有缘。”
寺内点着灯,祝珩冲观音像拜一拜:“我自小在佛寺里长大,能与佛门有缘,是我的荣幸。”
慧静大师笑而不语,将他带到另一处殿中,这里没有供奉观音菩萨,供桌上也没有供品,只有一盏长明灯。
“这里是?”
“一处往生祠。”慧静点一炷香,递给他,“你是为祝将军前来,理应上一炷香。”
祝珩眸光一颤,对这祠堂中供奉的人隐隐有猜测,他接住香,郑重拜三拜,将香插进去。
他又朝慧静见一礼,朝燕暮寒引见一下:“劳烦大师再为我这位亲眷引香。”
对女子多称呼亲眷,对男子则是兄弟居多,用亲眷来介绍一位男子,中透露两人的亲近。
慧静略有诧异,没有多问,点香,递给燕暮寒。
“长安,我……”燕暮寒接香,足无措看向祝珩。
祝珩安抚拍拍他的胳膊:“这是我故去的亲人,你不用多,为他上一炷香即可。”
燕暮寒抿抿唇:“好。”
上香之后,慧静拿蒲团出来:“必施主已经猜到此处所供奉之人。”
祝珩颔首:“可是我大舅舅?”
祝子熹在祝行,祝泽安是大舅舅,他是小舅舅。
慧静点点头,叹口气:“祝将军一生高义,与睢阳城百姓,于我,皆有大恩,观音寺有幸,能为他供一盏长明灯,愿将军一路走好,百鬼莫扰。”
供奉长明灯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必说单独一座往生祠,而今距祝泽安故去已经有七八年,这么多年来,长明灯不灭,一有人在填注香火钱。
而祝子熹这么多年被拘在大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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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珩一圈,没到合适的人选:“敢问大师,这长明灯是何人所点,往生祠是何人所供?”
慧静双合十,静默一瞬:“阿弥陀佛,是世人眼中的罪人所点,所供,施主可介意?”
罪人?
祝珩攥紧。
慧静起身去偏殿,燕暮寒搬着蒲团往前挪挪,握住祝珩的:“长安,罪人是谁?”
天不足,祝珩的总是凉的,而燕暮寒火气旺,延塔雪山冻不住他的血,反而给他一条生路,他的一直都是热的。
炽热的温度顺着血液流进祝珩的身体里,温暖他愤怒而几近失冷静的心。
这十年来,能称得上罪人的,唯一一人——楚明灏。
睢阳一役中,副将楚明灏叛国通敌,致大将军祝泽安中埋伏身死,睢阳守军全军覆没。
事后,楚氏一门被满门抄斩。
此事有蹊跷,但处斩结果下的太快,根本无从探查。
自睢阳一役之后,祝氏一族就走下坡路。
祝珩不是傻子,也特关注这件事,在他看来,楚明灏可能是被冤枉的,而草草结案,则是冲着祝氏一族来的。
让他坚这一点的人是祝子熹,祝子熹收个奴隶,名叫楚戎,楚明灏的楚。
祝子熹自从接任国公之位后,一直没有放弃查明睢阳一役的真相,如果睢阳一役真的是楚明灏通敌叛国,那祝子熹只会将楚戎千刀万剐,断然不可能让他跟在身边,护他周全。
这往生祠的供奉之人,不做他。
祝珩闭闭眼睛,压下心里的烦躁之意,他反握住燕暮寒,哑声道:“等去后再跟你解释。”
燕暮寒自然看得出他的状态不对,点点头,指尖俏皮挠挠他的心。
慧静大师很快就来,拿着一根竹签:“这上面是关于睢阳一役的真相,施主此番前来,必也是为这件事。”
竹签上写满梵文,祝珩看不懂,但却为慧静的话陷入沉默。
他来睢阳城有自的私心,来到观音寺则是为祝子熹,难道是祝子熹让他查明睢阳一役的真相?
从观音寺出来之后,祝珩一直保持着沉默,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尤是慧静的态度,让睢阳一役又重新席卷上他的心头。
离开之前,祝珩问慧静为什么会相信自,慧静笑着答:“都说甥肖舅,施主和祝将军长的很像。”
从小就有人说他和祝子熹长的香,没成,他与祝泽安也很相像。
到祝老宅后,祝珩立刻吩咐人去买梵文书籍。
燕暮寒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看得懂梵文的人?”
他在雪山上长大,和人类接触的时间少,思考事情的法很简单。
祝珩偏爱他这份天真单纯,但也不愿意让他永远这样,免得被人诓骗:“此事事关重大,人终究不可信。”
燕暮寒似懂非懂点头:“那你不该带我去观音寺的。”
他也是人。
祝珩不爽啧声,燕暮寒总是对自的身份位不准确:“你都在大舅舅面前上香,还反悔的话,小心他老人半夜来找你。”
燕暮寒瞪圆眼睛,他天不怕不怕,就怕鬼。
这一点也是祝珩偶然间发现的,那时他和祝子熹商讨代天巡狩的事情,夜半才到房间,燕暮寒等他等得睡着,迷迷糊糊听到有动静,摸索着起身:“祝珩?”
房间里没点灯,祝珩的脚步又轻,听不见声音。
燕暮寒一下子紧张起来,骨碌碌滚进床榻角落里:“谁?是谁?”
祝珩本出声,见他惊慌失措,恶趣味上头,摸索着到床边。
眼前突然袭来一个黑影,燕暮寒冷不丁被吓到,一嗓子喊出来:“鬼啊!!”
然后他就被吓晕。
祝珩哭笑不得,虽然燕暮寒只晕不一会儿,但这件事还是让祝珩拎出来嘲笑他好多次。
祝珩也此知道燕暮寒的弱点——怕鬼。
据说延塔雪山上有神明,狼群的神明的护卫,燕暮寒从小混迹在狼群之中,信奉古老的传说,对神明抱有敬意,同时对鬼怪也颇为忌惮。
然而导致他反应这么剧烈的原,还是将他从雪山上绑下来的人,为让他屈服,那些人在发现他对鬼存在惧意,故意装神弄鬼吓他,在睡梦中被摇醒,看到满是血的人脸,饶是心脏再强大也受不住,更何况燕暮寒还是个孩子。
燕暮寒疑神疑鬼,警惕打量着四周。
祝珩被他的小模样逗笑:“好好,不逗你,这世上没有鬼的,只有心怀不轨的人。”
人心之险恶,远比鬼怪更加可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珩怕燕暮寒不懂这一点,又希望他能永远也不明白这一点。
“你别总是吓我。”燕暮寒小声控诉,“对,你还没跟我说罪人的事情。”
在面对祝珩的时候,燕暮寒的记性出奇的好。
祝珩简单解释一下祝泽安的事情,燕暮寒气的愤愤捶捶床:“怎么能这样!”
“怎样?”
燕暮寒噎住,他只是觉得心里忿忿不平,真说出是哪里惹的他,他又说不清楚。
祝珩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抱进怀里:“好,我会把事情都查清楚的,童养夫只需乖乖待在我身边,给我生孩子就好。”
燕暮寒:“……”
这茬不是去吗,怎么又提起来?!
“不去。”祝珩一眼就看出他在什么,哼笑一声,“这可是最贵重的利息,收不来的话,我可不会罢休。”
翻译一下:这么好的逗人借口,我可舍不得丢。
燕暮寒无语至极,他不知道讲多少次男人生不孩子,但祝珩还是装糊涂。
燕暮寒再傻也看明白,祝珩是故意的。
于是他朝床上一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行,孩子就在我肚子里,你讨吧。”
不就是摸摸肚子嘛,他都习惯。
最近被祝珩养胖一点,燕暮寒身上多些肉,就连腹部都隐隐有肌肉轮廓,看起来很漂亮。
燕暮寒一点都不露怯,反而颇为骄傲:“程广说这是腹肌,爷们儿才会有,长安你有吗?”
祝珩哽住。
他没有。
从小体弱多病,长大后调养很长时间,病好些,但比起正常人还是虚弱一点,肌肉这玩意儿,祝珩身上只有薄薄一层,
一种微妙的好胜心突然涌起,祝珩绷着脸,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程广走那么近?”
燕暮寒眨巴着眼睛:“没有很近。”
只是程广送他一把刀防身,他问程广去父留子的意思,后来遇见会聊上几句。
腹肌是某天突然发现的,燕暮寒当时还以为自生病,不敢告诉祝珩,找程广旁敲侧击问一嘴。
“以后少跟他接触,不许背着我跟他单独聊天。”祝珩啧声,语气酸溜溜的,心里思索着不把程广调远一些。
他的独占欲越发膨胀,只在燕暮寒的口中听到他一个人的名字。
燕暮寒不明所以,但祝珩的话他向来不会拒绝:“好,都听你的。”
祝珩的郁气奇迹般被抚平,他拥住燕暮寒,体贴为他盖好被子:“乖,睡吧。”
一夜好梦。
第天,两人是被哭声吵醒的。
祝珩和燕暮寒面面相觑,打开房门一看,上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奶娃娃,正憋红着脸嗷嗷哭。
祝珩懵,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这是你给我生的利息吗?!”
燕暮寒:“……”
利息利息,张嘴闭嘴利息,你他娘的睡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