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红装初着盖方掀 叶尘枫带着寒霜紫璇回“炆萱山”祭拜,而楚云深却望着他们的背影,想起那日胡来从叶尘枫身上偷的那玉佩,陷入沉思中:难道,尘枫的姐姐就是萱妃,那他姐夫……不就是建文帝?! 这时,楚云茗开门出来,见他一脸肃然,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楚云深看看他,长叹一声。“进房再说。” 两人走进房里。楚云深叹道:“云茗,我曾经告诉过你,父皇的病根,有一半是因为惜梦姑姑,是吗?” “是啊!”楚云茗微笑道:“大哥,现在,你已经找到妹妹了,也算完成了皇上的心愿。” “可是,父皇心中的另一个结,你却并不知道。”楚云深一脸忧色,长叹道,“那是关于建文帝的。” “建文帝?”楚云茗一怔。“他不是在十五年前皇宫失火时就失踪了吗?” “不错。可是在两年后,父皇接到密报,在开封的一座荒山上,发现了他的踪迹。”楚云深叹道,“于是,父皇就上了那座荒山。” 楚云茗一惊。“难道,皇上要去……” 楚云深当然知道他的意思,长长一叹。“父皇常教我,身为一国之君,最重要的就是睿智决断,不能有妇人之仁。建文帝一天在人世,他的江山就坐得不稳。” 楚云茗更是心惊。“可是,如果建文帝已有退隐之心,皇上还要去杀他吗?” “云茗,你心地善良,并不理解父皇的苦心。”楚云深长叹道,“就算建文帝已无复位之心,可毕竟他才是□□遗诏中的继承人。他手下还有很多能人异士,就像‘紫白黄童上’,他们一定会逼他起事的。而那些心存歹念的人,也会借他的名义造反。” 楚云茗多年身处宫廷,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禁叹道:“是啊!这么说来,皇上不得不走这一步了。” 楚云深点点头。“于是,父皇便去了……” 原来,十五年前,成祖朱棣按密报所奏上了那座荒山,见到了那间茅屋。他神色凝重,推开屋门。 而屋里,年轻的建文帝朱允炆正在床边细心照顾萱妃叶芷萱。一见到他,两人顿时惨然变色。他失声唤道:“四叔……” 见到阔别六年的亲侄子,朱棣也想起了他们多年来的叔侄感情,叹道:“允炆,原来这两年,你在这儿。你……还好吗?” 朱允炆也渐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来。“四叔,我知道你已经当上了皇帝。你今天来,是……要斩草除根吗?” 朱棣叹道:“允炆,这么多年来,我们叔侄感情一直很好。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这样。唉!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明白。”朱允炆也知难逃一死,一闭眼,正色道:“四叔,你可以杀我。可我求你,饶过芷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允炆!”叶芷萱并不像普通女子又哭又闹,只是含泪道:“难道你死了,我还会独活吗?” 朱允炆大急,一把拉住她,激动万分。“芷萱!你一定要活下去,养大这个孩子!他是我们唯一的骨血啊!” 叶芷萱泪流满面,淡淡道:“允炆,你太天真了。你想想,四叔既然来杀你,又怎么会留下你的骨肉,让他多年后为你报仇?” 朱允炆登时大惊,转向朱棣,一脸哀求。“四叔!我求你!” 见他俩如此哀痛,朱棣也阵阵心痛,却又不能开口答应。“允炆,你也当过皇帝,你应该清楚我的苦衷。四叔并不想伤害你,可是……” 楚云茗听得胆战心惊,连声问道:“那后来呢?皇上到底杀他吗?他的孩子活下来了吗?” 楚云深缓缓摇头,想起那场险些发生的骨肉相残,也一阵心痛。 朱棣见两人夫妻情深,生离死别,心中不忍,终于横下心来,叫道:“允炆,芷萱,你们走吧!” 他俩都是一楞,全然没想到他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朱棣脸色惨然,转身背对他们,大声道:“快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从此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们没有见过面!走啊!” 朱允炆上前一步,凝目注视着他,只见他煞白的脸上隐有泪痕,也知道一向心肠如铁的他也动了恻隐之心,要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他也含泪道:“四叔!你今天能饶了我们,允炆已经很感激你了!可是,我在世一天,你的心就会不安一天。而我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也是一种折磨。不如,就……” 朱棣听出他话中之意,登时大惊,转过身来。 “允炆!”这时,叶芷萱已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原来,在说话时,他已将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小腹,鲜血滴到了地上。他身后的叶芷萱看到血迹,才知道他已自尽。 朱棣一把扶住渐渐软倒的他,叫道:“允炆!允炆!我已经答应放过你们,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允炆!”在扶住他时,身上的一件物事掉了下来,正是一枚玉佩。 而叶芷萱早已欲哭无泪,颤声唤道:“允炆……” 朱棣心中哀痛,黯然道:“芷萱,允炆已经去了。我不会赶尽杀绝。你……好好安胎吧。” “多谢四叔。我会的。”叶芷萱渐渐平静,轻轻抱起朱允炆。 朱棣不忍再看,转身离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听见声响,转过头来。只见叶芷萱已用那把匕首殉情,倒在朱允炆身畔。见她如此贞烈,他心中长叹,不禁想到邱惜梦:允炆能和芷萱死在一起,而我,却不能和惜梦再见一面…… 当楚云茗正感叹建文帝夫妇双双自尽时,楚云深叹道:“父皇在无意中将他的玉佩遗落在了那里。” “玉佩?”楚云茗一怔。 “玉石是父皇的吉祥之物,那枚玉佩是□□登基时赐给父皇的,上面雕了一条龙。”楚云深长叹一声,缓缓道,“昨天,我见到它了。” “什么?”楚云茗大惊,顿时想起胡来笑嘻嘻地亮出的那枚玉佩。“难道,是尘枫的那枚?” 楚云深点点头。“听紫璇说,他和尘枫是紫虚道人的徒弟,而当年护送建文帝出宫的,正是紫虚道人。” “你是说……尘枫和建文帝有关?”楚云茗登时明白了几分。 “今天,尘枫去祭拜他姐姐姐夫。而建文帝的萱妃娘娘,真名叶芷萱。据说,她有个幼弟,名叫叶芷尘。”楚云深看看他。“而尘枫以前住的那座荒山,名为‘炆萱’。云茗,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楚云茗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哥!你是说,尘枫……就是当年的叶芷尘?他姐姐,就是萱妃?他姐夫,就是……建文帝?!” 楚云深只是长叹。“真没想到,父皇的亲生女儿,竟会和萱妃的弟弟一起长大。真是造化弄人!” 楚云茗忙问道:“大哥!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对尘枫说出事实,还是先告诉紫璇?” 楚云深沉吟半晌,肃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尘枫就快成亲了,紫璇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打算先瞒下去,对付了丁天霸再说。总之,是我们对不起尘枫。我一定要想办法替父皇解决好此事。” 楚云茗也深表赞同,正色道:“大哥,你考虑得很周详。放心吧,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的!” 这时,传来一阵悠扬明澈的笛声。楚云茗上前拉开门,却见到了一幅极美的景致。 后院里,含苞的红梅相映争艳,几株梅树间,寒霜临风伫立,那袭雪白的衣袂与柔发在风中微微飘拂,如同仙子一般,按弄那管绛红的长笛。笛声回旋婉转,又柔和清丽,如间关鸟语,若流水淙淙,似细雨绵绵。天地间,竟有如此妙音! 叶尘枫、紫璇、上官无痕和雨烟都站在长廊上,均沉醉在这美景美音之中。雨烟感叹道:“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美的笛声!” 上官无痕笑道:“看来,杜工部的诗应该改一改了。‘此曲未知天上有,人间竟得一回闻!’” 叶尘枫更是陶醉其中,深深凝视着独自弄笛的寒霜,叹道:“寒霜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我不知道的?” 见他一脸幸福,紫璇心中伤感,垂下眼帘:寒霜这么优秀,就是十个我,也及不上她……黯然回房。 上官无痕和雨烟都注意到了她,想起他们之间的感情纠缠,只得长叹。 楚云深也看在眼里,暗自忖思。 紫璇回到房里,听着寒霜绝美的笛音,忆起他们三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又想到了清晨回“炆萱山”时自己在紫虚道人坟前说的话:“师父!您对紫璇很好,还做主将我许配给师兄。可是造化弄人,师兄一直把我当妹妹。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他之所爱,希望……您能原谅他违背您的遗愿,能保佑寒霜早日康复,和师兄长相厮守……” “紫璇!”这时,楚云深推门进来。 她忙拭去泪水,抬头勉强一笑。“大哥!” 楚云深早看见她残留的泪痕,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紫璇微笑道:“噢!是这样的。师兄和寒霜就要成亲了。寒露送了一支长笛,雨烟也亲自绣了鸳鸯绣枕。我却不知道送什么。” “只要你真心对他们,送什么都没关系。”楚云深温然一笑。“紫璇,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可是,既然你们都已作出选择,就不要后悔。” 紫璇脸上的笑渐渐黯淡,低头道:“我没有后悔。” 见她还是走不出感情的伤害,楚云深长长一叹,温言道:“听大哥一句话。既然你真心对他,就不应该去占有他,而是奉献你自己!” 紫璇登时一震,心头那个朦胧的念头更加清晰。她抬起头来,正色道:“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见她终于想通,楚云深欣然而笑。 这几日,他们已开始忙着准备成亲之事。寒霜自与寒露见面之后,心情激荡,病也好了不少。叶尘枫自是万分欢欣,一边陪着她,一边筹办婚事。紫璇也强作欢容,帮忙照顾寒霜,为她买药熬药。而他们的老朋友进喜,也乐不可支地帮忙,帮着上官无痕和雨烟布置喜堂。 这日,已是十月初十,拜堂当日。楚云深和叶尘枫并肩走在客栈的长廊上。 迎面,进喜手捧两个烛台急急过来,那是成亲不可缺少的一对鲜艳的花烛。他看到他俩,忙笑着招呼:“楚大公子!叶公子!” 叶尘枫微笑道:“小二哥!麻烦你这样帮我们跑前跑后,真是过意不去。” 进喜笑道:“我们都这么熟了,您还跟我客气什么?”与他俩擦肩而过。 进喜走进喜堂,只见上官无痕和楚云茗正张贴大红的喜字和红色绸缎,虽称不上灯火辉煌,但也将这不大的喜堂布置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雨烟正忙着摆放供桌上的物品,进喜忙走上前去。“丁姑娘,这是花烛。” “谢谢你,小二哥。”雨烟接了过来,将这对红烛放好。 进喜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雨烟浅浅一笑。“没什么了。谢谢。” “那我先出去了。”进喜一笑,走出门去。 雨烟又将一个牌位擦拭干净,端端正正地放在高堂的位置上,只见上面赫然刻着“先父妙手神医白长春之灵位”…… 进喜走在客栈的长廊上,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忽然从暗处伸出一只手,将他一把揪住,扯了进去。 “啊……”他还没回过神来,惊恐的□□就消失在客栈寂静的长廊上。 众人还在忙着布置新房,谁也没有看到这个情景,谁也没有听到他的□□。 寒霜的房间里,鸾镜中映出她美丽而苍白的脸颊。身后,紫璇正梳理着她的柔发。 “好了,待会雨烟会来给你装扮。”紫璇浅浅一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寒霜,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见她虽强颜欢笑,可目光幽怨,寒霜的心中又是歉疚又是感激,颤声唤道:“紫璇……” 紫璇一怔,立刻有些不自然了,迟疑地问:“寒霜,你……怎么了?” “紫璇!对不起!”寒霜一把握住了她手,激动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紫璇心中一痛,颤声道:“寒霜,你……” 寒霜含泪道:“我知道,你和尘枫青梅竹马,情意深厚。我也知道,你对他,是一片痴心!而我……却从你手中抢走了他。我……我……” “寒霜!”紫璇又是一痛,握紧她同样冰凉的手,正色道:“别这么说。不管我对师兄怎么样,但我很清楚:只有你,才是他的最爱。今天,你就要和师兄成亲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真心祝你们幸福!” 见她如此诚挚,寒霜更感到深深愧疚。她又想到自己那可怕的病,心中更是一阵恐惧慌乱。“紫璇!有一件事,请你答应我!” 紫璇问道:“什么事?” 寒霜缓缓道:“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人世,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尘枫!” 紫璇的心登时一痛,她当然清楚寒霜的意思,急道:“寒霜!你不能这么说!你是师兄的唯一啊!任何人,在他心中,都代替不了你的位置!你知道吗?” “可是,我……”想起自己的绝症,寒霜就一阵心碎。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只要你和师兄能够幸福,我也就安心了。”紫璇柔声安慰。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寒霜!”这时,雨烟手托首饰盒进来,笑问道:“叶大哥怎么不在?” “师兄和大哥去取喜服了。”紫璇登时想到一事,忙道:“对了!我忘了去买药!雨烟,你陪着寒霜。”说完,便急急出去。 雨烟问道:“寒霜!你还在吃药吗?” “是啊。”寒霜凄然一笑。“这药不能断的。” 雨烟叹道:“你身子太弱,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长廊上,进喜正左顾右盼,见不远处,紫璇手提一个药包过来,忙笑着迎了过去。“紫璇姑娘!” “小二哥是你啊!”紫璇与他招呼后,就要到客栈的灶屋去。 “哎!紫璇姑娘,你是要替白姑娘熬药啊!”进喜殷勤地笑道,“白姑娘今天成亲,你们一定很忙。熬药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紫璇微笑道:“不用了,寒霜的药一向是我熬的,我比较清楚火候。谢谢你。”说完就走向灶屋。 进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雨烟为寒霜施好胭脂,梳好精致发髻。镜中的寒霜,平日的清雅丝毫不减,还多了几分娇艳,更是美得惊人。 “寒霜!”门被推开,叶尘枫大步进来,展开手中的霞帔,笑道:“你看!怎么样?” 寒霜只觉眼前一亮。这件喜服,色泽鲜丽,并无珠光宝气,却也流光溢彩,不落俗套,反有一种出尘的风韵。她赞道:“这嫁衣艳而不俗,很好!” 叶尘枫微微一笑,为她披上。她更平添了几分喜气,光彩照人。 雨烟连声赞道:“寒霜!如此绝世容光,你真是最美的新娘!” 叶尘枫也万般欣慰。“寒霜!我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的新娘!” 而紫璇正在灶屋尽心尽力地熬药,小心地扇着火,药罐开始冒烟,一股浓浓的药味散发出来。 这时,进喜进来端菜,笑道:“紫璇姑娘,还在熬药啊?需要帮忙吗?” 紫璇微笑道:“不用了。”拭去额上的汗珠,手上的炉灰却留在了脸上。 进喜“嗤”地一笑。“紫璇姑娘,你变成灶王爷了!快去洗洗吧!” 紫璇一怔,浅笑道:“没事。”掏出丝绢胡乱在脸上一擦,继续扇火。而她却丝毫没注意,在她擦脸的刹那间,进喜已将一颗黑色的药丸丢进了药里。 紫璇推开虚掩的门,唤道:“寒霜!”却发现叶尘枫在房中,便微笑道:“师兄!我给寒霜送药来了。” 叶尘枫微笑点头。“师妹,辛苦你了。” 紫璇看向寒霜,见新娘装扮的她更加光彩照人,赞叹道:“寒霜!你穿戴上凤冠霞帔,真的好美!”看着他俩相视而笑,一脸的幸福,心中一阵牵痛,勉强一笑。“快把这药喝了吧!” “是啊!”叶尘枫笑道,“寒霜!你的病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做个快乐的新娘!” 面对两人含笑的目光,寒霜点点头,将药喝下。 紫璇将空药碗放在瓷盘上,唤道:“师兄!” “师妹!”见她清澈的眼眸中盈满凄楚,叶尘枫心头莫名地一怔。 紫璇柔声道:“好好照顾寒霜。我真心祝你们幸福!” “我会的。”叶尘枫轻拍她肩,淡然一笑。“师妹!谢谢你。” 这时,雨烟出现在门口,焦急又兴奋地叫道:“叶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去换衣裳!马上就要拜堂了!” “好!我这就去!”叶尘枫回头向寒霜一笑,急急走出房间。 雨烟上前扶住寒霜,笑道:“寒霜!走吧!” 望着他们的背影,紫璇心中痛楚不已。 客栈的喜堂里张灯结彩,到处是“喜”字和红绸,供桌上香炉花烛摆放齐全,布置得喜气洋洋。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童鹤仙大步踏进屋来,笑道:“对不起啊!我回去叫寒露,来迟了!” 上官无痕笑道:“不迟!童伯父,您正好赶上。快坐吧!”扶他在高堂之位上坐下。 一阵香风拂来,那熟悉的白纱飘拂,水晶闪亮,正是寒露。 楚云深心头一喜,上前两步,唤道:“寒露!你终于来了!我们大家都在等你!” 寒露瞧了他一眼,眸中显出少有的笑意,轻声唤道:“楚大哥,你好。” 见她对自己如此温柔,楚云深更是喜悦。 众人瞧在眼里,心知肚明,均嘴角含笑。童鹤仙也意识到了,却微锁眉头。 楚云茗站到喜堂中央,大声道:“放喜炮!” 进喜点燃了一长串鞭炮。顿时声声炮竹震耳欲聋,更是增添了热烈的喜庆气氛。 楚云茗又朗声道:“迎新人!” 屋外走进一对新人。两人身着红装,红色喜花将他们牵在一起。叶尘枫面带幸福笑容,寒霜由雨烟搀扶,头上盖着喜帕。两人开始拜天地。拜高堂时,童鹤仙以师父的身份接受。 喜帕下,寒霜眼中含泪,心中唤道:爹!对不起!女儿违背了您的遗愿,与尘枫成亲。愿您在九泉之下保佑女儿,能与尘枫多厮守一段时日…… 而紫璇在一旁默默看着,难掩心中的哀伤,暗道:师兄!寒霜!愿你们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我……我不会再打搅你们了! 在三拜之后,随着“送入洞房”的通报,大家簇拥着他们到新房去。 紫璇望着他们幸福的背影,心已破碎,强忍的泪就要落下。这时,却感到有人轻拍自己肩头,回过头去,原来是童鹤仙。 他温然道:“紫璇,你是个好姑娘,能成全他们,委屈自己。” “童前辈……”紫璇心中一颤,终于落下泪来。 “别难过了。一切顺其自然吧。”童鹤仙微微一笑。 而楚云深却带寒露到了后院。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一脸关切,问道:“寒露,这几天,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早些来与你姐姐团聚?” 寒露轻轻一叹,道:“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见她眼眸清亮如水,楚云深心中涌出一股清凉的柔情,道:“寒露,我……我想看看你。” 寒露一怔,幽幽道:“我怕你看了会失望。” 楚云深微微一笑。“还没有看,你怎么知道我会失望?难道你想一辈子戴着面纱对着我吗?” 寒露微一迟疑,见他期待的目光,终于点点头。 “寒露!”这时,童鹤仙从喜堂走出来。“我们该走了。” 寒露应了一声,见楚云深一脸失望,便柔声道:“除了干爹和姐姐,没人见过我……这样吧。我答应你,我们下次见面时,一定让你看到我的样子。” 见她应允让自己第一个见到她的容貌,楚云深心中一喜,忙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只要有缘,一定会再见的。”寒露微一沉吟,取下额上的系带,将那枚水晶递给他。“你替我好好保管,下次见面,再还给我。” 见她居然授以信物,楚云深大喜,心神激荡之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 童鹤仙见寒露居然将珍贵的护身玉石交给他,心头更是担忧,唤道:“寒露!快走吧!” 寒露抽出手,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眸中满含情意。在童鹤仙再三催促下,飘然离去。 楚云深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又是激动喜悦又是怅惘若失。 紫璇在喜堂里呆立了许久,才走进自己的房间。蓦地抬眸,却惊异地发现,楚云深端坐桌前,而楚云茗也立在他身后。她的心一颤,唤道:“大哥,云茗,你们……” “大哥已经等你很久了!”楚云茗忧虑地看着她。 楚云深提起桌上收拾好的包袱,淡淡道:“紫璇,你要走吗?” “我……”紫璇垂下头,无言以对。 楚云深站起身来,叹道:“紫璇,你没有想透。” “我……”紫璇抬起头来,含泪道:“大哥!我不能不走!你不明白!爱一个人,而不被对方所爱,是多么痛苦!我不能眼看着我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 一旁的楚云茗心中一痛。这种痛苦,他的体会,比谁都深。 楚云深轻扶她肩,深邃的目光一直注视到她内心深处。“可是,你这样走了,是在逃避现实。” “大哥!”紫璇神色凄楚,急道,“今天我给寒霜梳妆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吗?她一个劲地对我说‘对不起’,说是她抢走了师兄!她还说如果她离开了人世,要我替她好好照顾师兄!” 楚云深哀声长叹,楚云茗不清楚寒霜的病情,听了这话,甚是震惊。 “我决定要走,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师兄和寒霜啊!”紫璇心情激动,流泪道,“我在他们身边一天,寒霜就会想起我的婚约,就会一直不安下去!师兄也会内疚的!那他们还会幸福吗?大哥!你让我走吧!只有我走了,寒霜才会安心!我走了,对我,对师兄,对寒霜都要好处!” 楚云深看着她痛苦又哀求的目光,无奈长叹。 新房里。花烛鲜艳,灯火闪亮,映着大红的喜字。 叶尘枫坐在床前,深深凝视着眼前的新娘,一颗心早被幸福盈满了。他缓缓地伸出手,揭开了她的喜帕。在凤冠的头饰下,寒霜嫣然含笑,神光离合,美得出尘脱俗。他低声轻唤:“寒霜!” 寒霜浅浅一笑,柔声道:“尘枫!从此之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对!永不分开!”叶尘枫轻握住她的手,含笑道,“等报了仇之后,我们就回到‘忆仙谷’隐居,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好吗?” “好。”寒霜展开笑容,重重点头。 叶尘枫心中甜蜜,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想起这大半年来他们经历的重重波折,如今终于能成眷属,两人深感满足。 红红的烛火映着他俩幸福的身影,烛泪滴个不停…… 腹中突然袭来隐隐的疼痛,寒霜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了。那腹痛越来越强烈,已经难以忍受,她颤声唤道:“尘枫……尘枫……” “寒霜!你怎么了?!”叶尘枫连忙扶起她,见她一脸痛苦,他登时大惊失色。 寒霜脸色一变,身子向外一倒,吐出一汪殷红的鲜血! “寒霜!”叶尘枫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的凤冠掉在地上,一头柔发倾泻下来。他大急,叫道:“寒霜!你怎么了?!” 寒霜无力地倒在他怀里,只感到腹中剧痛难忍,心如刀绞。她很快明白了,颤声道:“尘枫,我……我中毒了。” “什么?!”叶尘枫大惊变色,惊慌失措。“怎么会……怎么会中毒?” 寒霜强忍剧痛,尽力回忆。她自幼习医,早已尽得父亲真传,若是遇到毒药,应该很快感觉到,又怎么会轻易中毒呢?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她蓦地明白了。“那药……药里有毒!”话刚出口,她顿时后悔了。那药是紫璇送来的,又怎么会有毒呢? “药?!”叶尘枫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紫璇手端药碗递给寒霜的情景,他只感到一片空白,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他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立刻否认了它,不敢相信。 “尘枫,我……”寒霜只感到那剧痛突然更加强烈,五脏俱裂。她身子向外一扑,又吐出一汪鲜血! “寒霜!”叶尘枫一把搂住她,直感到她全身冰凉软弱。她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冒着冷汗,嘴唇发紫。 “尘枫……”寒霜幽幽望着他,艰难地道,“我……不行了……” “不!寒霜!你不会有事的!”叶尘枫的心剧烈抽搐,连忙搂紧她,惊惶地急喊:“师妹!师妹!” “尘枫,我真的……不行了……”寒霜心中明白,这毒连她都没有察觉,更是无药可解。 “寒霜!不要说了!”叶尘枫已肝肠寸断,一个劲地大喊:“师妹!师妹!” “砰!”门被一把推开,上官无痕和雨烟急急进来。一见这番情景,两人都大惊变色。 雨烟急声唤道:“寒霜!你怎么了?!” 上官无痕江湖经验很丰富,见状不妙,果断地道:“雨烟!你去叫紫璇!我去请大夫!”两人又匆匆离去。 “寒霜!寒霜!”叶尘枫感到怀中冰凉的身子在一点点冷却,心如刀割,叫道:“你要坚持住!寒霜!” “尘枫……”寒霜深知自己的情况,勉强抬起眸子,痴痴地望着他,颤声道:“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可惜,我们注定了有缘……无份……” 叶尘枫心中滴血,满心痛苦地注视着她,泪水涔涔而下。 而紫璇还在哀求楚云深。“我不想这么痛苦,不想这么折磨自己!我也不想让师兄和寒霜永远这样内疚,这样不安!只有我彻底退出他们的生活,他们……才会有真正的幸福!” “紫璇!”楚云深万般怜惜,也万般无奈。“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是,为什么一遇上感情的事,就想不透呢?” “我……”紫璇一阵心碎,上前一步,急道:“大哥!你让我走吧!待会儿师兄发现了,我就走不了了!”说着就去拿包袱。 “紫璇!紫璇!不好了!”门被猛地撞开,雨烟急冲进来,叫道:“寒霜不行了!” 紫璇脸色“唰”地变成惨白,手中的包袱也无端落地…… “寒霜!寒霜!你一定要坚持住!”叶尘枫紧紧搂住她,泪落如雨。“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 寒霜感到疼痛稍减,心底清楚已是回光返照,凄然笑道:“尘枫,我们已经成亲。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再有所苛求……” “不!”叶尘枫肝肠俱断,叫道:“寒霜!我们不是还要回‘忆仙谷’吗?我们不是说好,要在那里长相厮守吗?!你怎么能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见他如此悲痛欲绝,寒霜也是柔肠寸断,潸然泪下。“对不起,尘枫……真的,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叶尘枫更是如万箭穿心,哽咽着道,“我只要你活下去!永远不要离开我!” “尘枫,你听我说……”寒霜只感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在一点点燃尽,颤声道,“我有绝症,本来……就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迟早都会离你而去……” “不!不……”叶尘枫的心早已碎了,无力地摇着头,泪水涔然。 “所以,你也不要太难过。”寒霜勉强露出一点浅笑,颤抖地伸出手为他拭泪,却也泪落如雨。“没有我,你还有紫璇……她真心对你,一定会和你相依……相伴的……”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紫璇一把扶住门框,差点摔倒。一见眼前的情景,她惊呆了,头脑中“轰”地一响,如泥塑木雕一般盯在原地。 “寒霜!”叶尘枫一把搂紧了她,万分痛楚地喊道:“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的女子!你死了,我……宁愿终生不娶!” 听他许下如此誓言,寒霜深知他对自己的感情之深之真,也万般激动,再也忍不住了,颤声唤道:“尘枫!”失声痛哭起来。 叶尘枫也悲痛欲绝,只紧紧搂住她,泪如雨下。 这时,楚氏兄弟、上官无痕和雨烟也到了门口,都静静地注视着他俩。 “尘枫!”寒霜最后一次呼唤他,热切而凄楚地凝望着他,颤声道,“我真的舍不得你,我真的不愿……离开你……” 叶尘枫痛楚地点头,泪雨直落,为她拭去泪痕,早已五内俱焚。 寒霜勉力抬起满盈泪水的眸子,最后一次幽怨地望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眸。一缕香魂,悄然飘上了幽幽九霄…… “寒霜……寒霜!”叶尘枫震惊地盯着她紧闭的双眸,这才意识到心爱的寒霜已经走了。他的心陡地冷了,如堕冰窖。“寒霜!” 大家都惊呆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生离死别的惨景,这几名刚强男儿也黯然神伤。雨烟早已泪落如雨。而紫璇却睁大了含泪的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一切。 叶尘枫已泣不成声了。这从未有过的痛苦与绝望反而使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深情地凝视着她苍白的脸颊,早已麻木。“寒霜……”他流着泪长长地呼唤,俯下身子,在她冰凉的额上深深一吻。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大家都沉浸在这无尽的悲痛中。寒霜就这样走了。在喜庆的拜堂成亲之后,在新婚的洞房花烛之夜,她就这样离开了深爱的叶尘枫,离开了生死与共的朋友。 桌上,新婚的花烛红艳依然,而那烛光却渐渐微弱。门窗上的大红喜字渐渐朦胧,叶尘枫搂着寒霜的身影也渐渐模糊,最后化为一片凄绝的鲜红…… 许久,许久……在这悲戚的房间里,他无力搂着她她渐渐发凉的身子。 紫璇拭去泪痕,走了过去,强压住内心的痛楚,柔声劝慰道:“师兄,别太难过了……” 叶尘枫猛地站起身子。“叭!”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她脸上。 紫璇顿时被打倒在地,手捂痛处,震惊又不解地望着他。“师兄……” 大家都是一惊。楚云茗却最是冲动,几步上前,拦在她身前,叫道:“尘枫!你干什么?!” 上官无痕上前扶起紫璇,见她脸上留下五指印,自是心疼。 叶尘枫见两人挡着自己,更是悲愤万分,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寒霜?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 这话一出口,大家更是大惊失色。而雨烟的心没来由地一颤,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难道是紫璇…… 紫璇更是震惊又痛楚,颤声道:“师兄!你在说什么?我……害死寒霜?!” “你不要再装了!”叶尘枫愤怒地打断她。他简直不敢相信,师妹竟会害死自己最爱的女子!他含着泪,哑声道:“师妹!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很恨我,恨我没有履行和你的婚约。可是,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就是了,我决无怨言!你为什么要对寒霜……对寒霜下毒手?” 紫璇惊道:“师兄,你以为是我下毒害死寒霜?怎么会呢?我……我怎么会害寒霜?” “你知道吗?寒霜其实有绝症,本来就活不了几年了!”叶尘枫五脏俱焚,悲愤万般。“你为什么还要对她下毒,为什么还要折磨她?为什么?为什么?!” “尘枫!你冷静点!”楚云茗实在忍不住了,他不能容忍他如此冤枉紫璇,叫道:“紫璇怎么会害寒霜呢?” “没有……我没有害寒霜!”紫璇又痛又急,泪雨直落,颤声叫道,“我没有毒死寒霜!我没有!师兄你冤枉我!” “我冤枉你?!”叶尘枫悲愤得失去理智,怒道,“寒霜是中毒而死的!她告诉我,是那药里有毒!是你好心给她喝的药!是你活活毒死她的药!” “药……”紫璇更是震惊,呆呆道,“寒霜是被那药毒死的?” 大家都楞住了。是紫璇用药毒死寒霜的吗?他们对视一眼,谁也不敢相信。 而雨烟心中却是那么疑惑,这种怀疑让她万分痛楚。因为,她刚才听到了紫璇关键的一句话…… “师兄!”紫璇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泪流满面,叫道:“师兄!你相信我!我没有害寒霜!” “事实摆在眼前!让我怎么相信你?!”叶尘枫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大声吼道:“药是你买的,不是吗?药是你熬的,不是吗?药也是你送来的,不是吗?你怎么解释?!我真想不到你这么狠心!” 紫璇被他奋力一甩,踉跄后退,幸而上官无痕和楚云茗扶住。她慌乱地摇头,颤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云茗急道:“尘枫!你冷静点!听紫璇解释啊!” 上官无痕正色道:“叶兄!这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你和紫璇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清楚吗?她又怎么会害寒霜呢?”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实!”叶尘枫早已失去理智,死死盯住紫璇,泪眼中燃着熊熊怒火。他心一横,咬牙道:“你害得寒霜惨死!我要为她报仇!”“嗖”地一声,他拔剑出鞘,“凝霜剑”雪亮的剑尖正对着她…… “尘枫!”“叶兄!”楚云茗与上官无痕双双拦在她身前。 一旁的雨烟也看不下去了,叫道:“叶大哥!她是你的师妹啊!难道你真的忍心杀有十多年感情的师妹吗?” 叶尘枫的心恻然一痛。是啊!剑尖所指的,是与自己自小感情笃深的师妹啊!他持剑的手在不停颤抖。可是,失去寒霜的痛苦让他无法平静。他咬咬牙,流着泪,长剑向前一指。“我不能容忍她害死我最爱的人!我要为寒霜报仇!” 听了他这句话,紫璇的心陡地凉透,泪已枯竭,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从两人中间径直走到他剑前,含泪的眸子绝望地盯着他,脸色惨白,颤声道:“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听,认定是我害死寒霜。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你要为寒霜报仇,那就动手吧!” “紫璇!”没料到她会如此,楚云茗和雨烟同时惊呼出声。 而上官无痕却不动,心道:叶兄一时失去理智,他不会忍心杀紫璇的。 叶尘枫也是一震,看着眼前这个他疼爱了十五年的师妹,看着她惨白的脸上的泪痕与红印,看着她满怀痛苦绝望的泪眼,他又怎么忍心下手? 一直沉默无言的楚云深这时开口了,凛然道:“尘枫,你既然要杀紫璇,就快动手吧!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叶大哥!”雨烟苦苦劝道,“且不说寒霜是不是紫璇毒死的。可现在寒霜尸骨未寒,你的大仇……大仇未报,你们师兄妹怎么能这样自相残杀呢?” “叶兄!”上官无痕也劝道,“如果你今天真的对紫璇下手,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楚云茗也激动地叫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伤害紫璇的!你要杀她,先过了我这一关!” 叶尘枫此时已肝肠俱焚,方寸大乱。慢慢地,他终于沮丧地垂下了持剑的手。 紫璇一直倔强地抬头正视着他,强忍着泪水。 痛失寒霜让叶尘枫饱受折磨。他两眼死死盯着紫璇,流露出强烈的恨意,痛苦地大声吼道:“好!我不杀你!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从此,师兄妹之情……”他咬了咬牙,心一横,转过头闭上眼,清楚地道:“一刀两断!” 什么?!紫璇的心陡地一痛,简直不敢相信,无力地摇着头。师兄妹之情,一刀两断?!这是十多年深厚的感情啊!他怎么忍心将它割断?!她含着泪,幽怨凄楚地望着他,颤声道:“我真的没有害死寒霜。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吗?” 叶尘枫扭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滚滚而下。 紫璇的心彻底冷了。她哀怨地点点头,绝望地注视着他,正色道:“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益。好……我会证明我的清白!”说着,她心一横,转过身,一头向墙上撞去。 “紫璇!”众人都是大惊。上官无痕和楚云茗两步冲过去,可已然不及,“砰”地一响,她已软倒在地。 一直冷静少言的楚云深也忍不住了,几步上前搂起她,痛道:“紫璇!他不相信你就算了,你……你这又何苦呢?” 紫璇脸色惨白,泪流满面,额角渗着殷殷鲜血,颤声道:“他不相信我,我……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叶尘枫的心剧烈抽搐了一下,见她以死示清白,难免心痛不已,她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啊!可是,寒霜就死在身边,他强忍痛苦,站着不动,可全身禁不住发颤。 紫璇勉力抬头望向他,见他还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感到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一般,绝望地失声痛哭,泣道:“他……他还是不相信我!我……我要走!走!大哥,带我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好!好!大哥带你走!”楚云深好生疼惜,柔声安慰。 上官无痕见闹成这样,更是痛苦焦虑,急道:“叶兄!紫璇都以死证明她的清白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她?!” “上官兄弟,不要再说了。”楚云深缓缓抬头,正视着叶尘枫,肃然道:“我真没想到,你会不顾十多年的感情,将自己的师妹逼上绝路!我更没想到,紫璇用死证明她的无辜,你还是不相信她!” “大哥!不要说了!”楚云茗也被他的绝情激怒了。“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紫璇!我们还是带紫璇走吧!”扶紫璇站起身来。 紫璇泣不成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上官无痕和楚云茗同时扶住了她。 “紫璇,走。大哥带你走!”楚云深轻轻将她抱起,凛然走出门去。楚云茗紧跟其后。 “楚大哥!”上官无痕知道误会已深,想叫住他。 而他们兄弟两人却头也不回,凝重的步子更是不停。 雨烟也早已失去了主意,问道:“上官大哥,怎么办?” 上官无痕长叹一声,道:“我们不能走。必须留下来照顾叶兄。” 两人回过头去,只见叶尘枫仍然精神恍惚,呆呆地走回床边,轻轻搂住寒霜,涔然泪下,轻声唤道:“寒霜……寒霜……” 楚云深抱着紫璇一直走到客栈门口,低头瞧瞧她额上的鲜血,柔声道:“紫璇,别哭了。大哥带你去包扎伤口。” “不……”紫璇失声哭道,“大哥,我要回‘炆萱山’,我要回去!” 楚云深心疼不已,忙道:“好,好。大哥带你回‘炆萱山’,回‘炆萱山’!” 楚云茗跟在身后,心头也是一痛。 老掌柜正在算帐,见他们这般情形,吓了一跳,问道:“客官!这是怎么了?这姑娘怎么受伤了?” “楚大公子!楚二公子!”进喜也凑上前来,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紫璇姑娘怎么受伤了?” 饶是楚云深平日处事稳重,这时也难以承受这等变故,应付道:“没事,我带她去看大夫。” 老掌柜忙道:“好!好!快看大夫,头破了可不是好玩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紫璇姑娘是怎么受伤的?她是被谁伤的?流了这么多血!”进喜一个劲地发问,趁机凑近他,从他身上飞快地取走一件物事。 “没什么,我们先走了。”楚云深被这一串咄咄逼人的问话搅得更加沉重,与楚云茗匆匆离去。而他俩心神慌乱之际,并没有注意到身上丢失物件。 老掌柜长叹道:“唉!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今天不是有喜事吗?怎么又会有人受伤啊?”摇头回到柜台后继续拨算盘。 进喜却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几丝得意的讪笑,低头一看手中,正是寒露那枚闪亮的菱形水晶…… 新房内,上官无痕和雨烟已经离去,让叶尘枫一个人静一静。“寒霜!寒霜……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他伸出颤抖的手,为她拭去泪痕。“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在恍惚中,从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与婉转的歌声:“春寒入翠帷,月淡云来去。满眼是相思,无说相思处……”他的心也跟着这熟悉的歌声飞回到了从前,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浮现—— 在“忆仙谷”初见的那惊鸿一睹,那晚亭中抚琴唱歌的月中美景,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的轻柔专注,他俩上山采药时的旖旎风光,水车边谈心的温馨缱绻…… 深深地凝望着她,耳边响起她凄楚的声音:“尘枫,你……你就当我是一个梦,一个逝去的梦吧!”白长春说过她有绝症活不过三年,可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她年轻美丽的生命就永远地消失了…… 楚云深兄弟带着紫璇真的回到了“炆萱山”。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景致,看到了那袭瀑布,看到了一路的淡紫野花,看到了从小居住的茅屋,看到了那幽篁的竹林,忆起以前与叶尘枫一起玩耍一起练剑,更是柔肠百转,泪雨潸然。 楚云深将她轻放在她房间里的床上,柔声道:“好了。紫璇,你已经回到‘炆萱山’了,好好休息吧。” 可紫璇又怎么能睡得着?她看看房间里熟悉的摆设,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云深与楚云茗对视一眼,又是疼惜又是无奈。 次日清晨,上官无痕和雨烟在后院会合。他长叹道:“真没想到,叶兄和寒霜的婚事是这样结局。” “上官大哥,不要多想了。”雨烟柔声劝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叶大哥,葬了寒霜,让她入土为安吧。” 这时,新房的门打开了,叶尘枫抱着寒霜走了出来,默默地向外边走去。 两人都是一怔,同声问道:“你上哪儿去?” 叶尘枫却置若罔闻,已一步步走出客栈。 两人对视一眼,忙跟了出去,却见叶尘枫雇了一辆马车,抱寒霜上车,朝开封府南门而去。 雨烟不解,问道:“上官大哥!叶大哥这是要去哪儿?” 上官无痕沉吟道:“‘炆萱山’在城北,他不会是去找紫璇。我们还是跟着他吧。”也去雇了辆马车,跟着出了城。 马车里,叶尘枫仍搂着寒霜冰凉的身子,喃喃唤道:“寒霜!寒霜……我答应过你,要去‘忆仙谷’隐居。我们这就回‘忆仙谷’,再也不分开……” 那一幕幕往事又浮现眼前:在父亲坟前他痛哭着扑到自己怀里;两人一起赶路时的似水柔情;她细心地为自己缝补衣衫;她离开自己所画的那幅画;在扬州“望月亭”他俩的重逢时她在怀中说的话:“对不起,尘枫!我再也……再也不离开你了!” 忆起她坚定的誓言,他更是肝肠俱断。寒霜!你曾经答应过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炆萱山”。紫璇在哭泣中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夜。楚云茗大清早就去准备食物,楚云深守在床边。她双眸紧闭,毫无血色,额上系着白缎,额角还隐约可见殷红的血迹,楚楚可怜。他看在眼里,心中怜惜,轻轻为她拭去泪痕。 “师兄……师兄……”她忽然不安地动起来,断断续续地梦呓。“我没有害寒霜!真的不是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紫璇!”楚云深忙握住她手,柔声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要再想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寒霜!”梦中的紫璇仍泪水直流,痛苦地摇着头。“我没有害寒霜!师兄!”她一挺身子,一下子弹坐起来。 “紫璇!”眼前,楚云深疼惜地注视着她。 她在万般绝望伤心中看到了亲人,看到了这样关切温暖的目光,心中惘然一热,颤声唤道:“大哥!”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楚云深轻拍她的脊背,柔声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大哥会保护你,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了。” “大哥!师兄他……他为什么不相信我!”紫璇又是委屈,又是痛楚,哭道,“我是真心要成全他们的!他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都用死证明给他看了,他……他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他还要杀我,还说……还说师兄妹之情,一刀两断!” “好了,别哭了。”楚云深温言劝慰道,“他不相信你就算了。这种师兄,不要也罢。你以后就跟着大哥,等你伤势好了,大哥就带你回去见爹。好吗?” 紫璇哭着点点头,颤声道:“我再也不想见他了……大哥,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好!我们不见他!”楚云深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再也不见他了。就算他以后来求你,也不见他。” 想到再不见叶尘枫,紫璇心中更是疼痛,柔肠寸断,泪落不止。 一连两天两夜,叶尘枫的马车马不停蹄地向苏州赶去。他也水米不沾,只抱着寒霜不放手,呆呆地回忆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上官无痕的马车紧追不舍,这可苦了雨烟。她身为千金小姐,出门就坐轿,这两天马车不停地赶路,颠簸不止,她又少食担忧,已有些受不住了,仍无怨言地坚持。 上官无痕叹道:“看这方向,应该是去寒霜以前住的‘忆仙谷’。叶兄对寒霜,真是一往情深。” 雨烟瞧着他,眼神幽怨,心道:如果你能对我有他对寒霜的十分之一,我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 上官无痕见她脸色苍白,目光怪异,便关切地道:“雨烟,这两天我们忙着追叶兄,一直没下马车。真是辛苦你了。” 雨烟心中一暖,浅笑道:“我没事。” 上官无痕微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叶尘枫终于到了“忆仙谷”。见到这青山绿水,见到那熟悉的木屋水车,他的心又是一痛,低头注视着怀中的寒霜,柔声道:“寒霜!你看见了吗?我们回到‘忆仙谷’了!”抱着她走了进去。 上官无痕扶雨烟下车,见他已走远,她就要跟进去。他却拉住她,叹道:“我们先别过去。” 叶尘枫径直到了白长春的坟前,道:“白前……岳父大人,寒霜回来陪你了。”低头深情地抚摸寒霜美丽如昔的脸颊,露出一丝微笑,温柔地道:“寒霜,别怕,你不会孤单的。有你爹在身边。” 雨烟远远地望着,心中担心,道:“上官大哥,叶大哥有些神志不清了。” 叶尘枫将寒霜葬在了白长春坟边,划破手指,用血写下“爱妻白寒霜之墓”七个字。眼前仍是与寒霜拜堂的情景,揭开喜帕时她含羞的笑颜清晰可见,耳边又响起她最后的声音:“尘枫!我真的舍不得你,我真的不愿……离开你……” “寒霜!”他深情地唤道,“你不会离开我,我更不会离开你。我答应过你,我们一起在‘忆仙谷’隐居,再也……再也不分开……寒霜!我来陪你了!”说着,拔出“凝霜剑”,横在颈前! 雨烟惊叫道:“上官大哥!他要自尽!” 第十八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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